好女難嫁 第70節
40. 姹紫嫣紅開遍 不如墻角那一壟土豆花…… 三月, 新制了竹葉茶,還熬了一罐竹瀝薄荷糖漿,一半送到冀中, 一半捎去京里。水蒿長的好, 艾草也鮮嫩,蒸了許多蒿粑艾糕晾干,并臘鴨臘rou腌筍子風干魚一起, 也是分作兩份,一份給冀中諸人嘗鮮,一份寄京城, 讓那里的人嘗幾口家鄉味道。 年前折騰了那許多, 橫豎自家吃不完的。 玉米長出半尺高, 院里婦人們說它許是高梁的親戚, 葉子長的最像。賀嫂子是個勤快人,她見田里長出許多莧菜,看著比外面野生的肥嫩, 便揪了一籃子, 混著臘rou和韭菜,包了一頓餃子。剛端上桌, 一瞬間就全沒了, 可惜顧父沒嘗到。 近來,顧父每天回家來都很晚, 鞋子褲腿袍角都是泥, 正是插秧時節,他每次都要去農人田里看他們插秧,還要進水田里去,又或是去看人家收菜籽, 采桑,績麻……顧母便抱怨他的衣服鞋襪太費了,要不停的做針線才能供上他的穿用。 然后顧父就跟賣草鞋的人家買了兩雙草鞋,褲腿用一條帶子系緊,袍子別進腰里,這倒不費衣物了,可惜費腳,從來沒穿過草鞋的人,穿了它上山下河一整天,到晚上回家來,腳底全是泡,水泡加血泡,還有磨掉皮的,看著可滲人,可將顧母嚇了個夠嗆。 這可好了,得歇幾天,起碼等他腳上的傷結了痂才能出去,要不沾了泥水臟污,怕得起膿。 玲瓏拍拍額頭,知道自己不好說什么,請醫問藥的事有維樘在,她去找張嬸子,讓張嬸子去布壯扯一匹老粗布回來,和茹婉兩個裁剪了一天,剪出六七件行腳衣裳,又去外面去做鞋子的人家,買回十雙單布鞋,有這些,管夠顧父穿到秋天。到那時,再做秋天穿的衣裳。 家里再怎么拮據,衣裳總是不缺的,這兩人,一個習慣性的低頭埋怨幾句,另一個就“體貼”的節省家用,都不知道讓人說什么好。 顧母在玲瓏面前苦惱到:“這一年,日子越發緊了,你父親的俸祿不多,家里也沒個正經進項,你兩個兄長也要娶親……原也是我多嘴了幾句,你父親這才想著多節省些?!?/br> 玲瓏就說:“總這么節省可不成,如今帳上的銀錢放著也是白放著,不如用家里存錢在外面置些田產或是鋪子,田地不用繳稅,縱是產出有限,好歹咱家一家的嚼用盡夠了。阿兄也大了,該與家里分擔些事宜了,就讓他去打聽,這附近可有買賣的田地,買上幾畝吧?!?/br> 顧母又有些猶豫道:“家里存銀不多,若買了田地,以后該拿什么做聘禮,又拿什么與你做陪嫁,一時要用起,手頭上正巧沒有,豈不為難。還是算了,我們緊著些,不動用給你們成家用的存銀了?!?/br> 找維樘來商量,維樘也說不在蘇北久居,就不必買田產了,若想買,不如買在淮南老家,田地讓族人照料著,自家也放心。 玲瓏聽的腦袋圓地轉圈圈,這什么腦回路?一家子都在蘇北吃住,田地買在淮南,難不成為了幾袋子口糧,每年都要從那么遠運回來嗎? 這一個兩個,怎么就全不靠譜呢? 玲瓏說:“那不必在淮南買地了,就用為我準備的那份嫁妝銀子,在蘇北買幾十畝地,不必盡買水田,旱田也買一些,如果水田實在價高,盡買成旱田也使得。日后將田地抵了銀錢便是?!?/br> 顧母沒了主意,維樘用一臉“胡鬧”的表情看玲瓏,把玲瓏看的心頭直冒火,便說:“若這個也不成,那你去抄書換錢吧。家里拮據,父親為了節省衣物,連草鞋都穿了,你也讀了這么些年書,年歲也不算小,尋常人家的小郎似你這樣的年紀,已經是家里頂梁柱了,你如今也該為幫父親擔一些養家職責了。別的不需你去做,就去抄書,如何?若你不成,那我做吃食去賣,橫豎能多換幾件衣裳錢,說不得也能攢幾個零花錢?!?/br> 維樘一陣的氣惱,賭氣道:“家里能缺你幾個零花錢不成?何苦拿話來氣我,再是不濟,也不用你一個小娘子cao了這份心。我去抄書便是了?!?/br> 玲瓏又諷他:“你抄一本書需要三天,抄一本人家給你一錢銀子,減過紙張墨錠的花用,你只得七分銀,一個月全抄十本,也才得七錢銀,你身上這一身衣服都不止七錢,你說,一個月得七錢銀又能做得了什么?這且不算,耽誤了你的功課的時間,多少銀錢都換不來……你與我這般賭氣,卻全不想,這一場賭氣值或不值。這家里倘或有一個心有成算,我又何必cao這些心?父親清廉是值得敬佩,難道一大家子全憑父親一人養著,自己不思謀出路,將日子過的緊巴巴清貧難道就是值得稱贊的事?你若無扶一家之能力,他日若做一方父母,難道見了百姓陷于貧寒饑困而無能為力時只能眼睜睜看著不成?” 這話一說,激的維樘雙臉通紅,他又辨不過玲瓏,氣血上涌時更不知該說什么,最后氣沖沖轉身出了門。 顧母也被玲瓏說的極不自在,又見兒子被氣走,終是忍不住啪啪啪拍了玲瓏幾巴掌。 “你是魔怔了不成?如何敢于你兄長說這樣沒體統的話?家里是虧了你多少?如今要這樣挖苦我們?咱們家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盡日盯著錢眼子不放,這才是真正失了體面體統?!?/br> 玲瓏一句話都不想多說,就木著一張臉,斂下眼皮,不讓顧母看到她的情緒。 顧母見她如此倔強,又傷心起來,想說些話,卻見女兒全然一副拒絕的態度,又如從前那樣,萬事不聽,也不說話,用沉默對抗所有人的勸誡。 萬般無奈,心酸的厲害,顧母指著玲瓏罵一句“真真個不省心的孽障”,就回里屋哭去了。 玲瓏等顧父下衙回家,沒過多少鋪墊,就與他說要幾畝地,不要水田,就要旱田。 顧父不明所以的問:“要田地要做什么?” 玲瓏很干脆的回道“”種糧食?!?/br> 顧父沒急著應下,說道:“我先讓你張叔去附近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等看成了再與你說?!?/br> 玲瓏又囑咐一句:“要旱田,我后院種的那些作物都是旱田作物,不知徐家是如何種法,我種下的都長的極精神,料著收成應是不錯的?!?/br> 顧父其實對后院種的那些沒抱太大希望,徐家種了這么些年,它們的產出依然不高,玲瓏只種一次,不大可能改變太多。 不過有這份心還是好的。 回屋見妻子面色不愉,問了幾句才知兒女兩個爭吵了幾句。 顧母跟顧父抱怨玲瓏自定親之后,行事越發沒了體統,她要做的事就不是一個小娘子該做的事。 顧父聽過便罷,也不與她理論,只含混著應付了幾句,便讓她給自己敷藥,又支她做了許多事,忙起來就沒空抱怨了。 第二天就打發維樘和張叔一起去周邊打聽有沒有合適購買的田地了。 這回,玲瓏的心氣總算順了些,無視顧母望過來的幽怨的眼神,神清氣爽的回院里伺候她的玉米土豆去了。 家里就這么幾個人,有什么事沒多大會兒,該知道的就都知道了,不過這是人家親母子兄妹的事,怕茹婉亂摻和,舍姨娘就拘著她不許往前面去,整做了一天針線。 第二日時,玲瓏神清氣爽,茹婉卻郁結的不得了,蔫噠噠湊在玲瓏身邊不想說話,躲著她阿娘,晚上也不想回屋去,只管和玲瓏窩在一個被窩里。 “姨娘又說不中聽的話了?” 茹婉長長嘆氣:“可不是,整訓了我一天,說的我腦袋瓜子如今都是嗡嗡的,就嫌我這也不成那也不成,正經針線不好好做,識字也不認真,也不與你好好學禮,又說我糊涂,這么大了也沒個成算,一天天只管混玩……她要我處處與你學,說你只比我長一歲,思慮卻比我周全許多,家事也曉得,外事也曉得,還比我會關心嫂嫂,在她眼里,我是處處不如你,只憨傻上勝了你……逼著我學理事。我說她是白cao心,她偏聽不得這話,又是好一通說教,整日里翻來翻去的就是那幾件事,我如今閉著眼都能說出來……可讓我躲躲吧,省的耳朵里真起了繭子,何苦來,cao那許多不必要的心,她辛苦,我也辛苦?!?/br> 玲瓏支起身說:“她說的在禮,你如今卻是沒個正經事做,這樣,明兒你去母親那里,和嫂子一起學著管理家事。我今年是顧不得那些事的,只母親嫂子兩個,做事雖是中規中矩,難免少了幾分利落,你去幫襯幫襯她倆,也省的姨娘整日嘮叨你?!?/br> 茹婉不太愿意,但她不愿意做,又得聽阿娘沒完沒了的嘮叨,想了想,就應了。 玲瓏今年確是沒心思管家里鎖事,她總是很忙,要忙著看書學香料的知識,還得精心伺弄種下的莊稼,記錄種植生長情況,又要炮制香料,尤其是徐郎君送來的香料,都是名貴品,又還都是生香,處理起來更麻煩。龍涎香還帶了些腥臭,要將它埋在臭於泥里浸三年,再放水里泡一段時間,還要晾過一兩年才能進行正式炮制。 若有閑時,還要與冀中與京城寫信,這零零碎碎許多事湊在一起,她確是分不出精神再管家里事了。 茹婉果然跟在顧母身邊幫著理家了,所幸顧家事務不多,她也就是去上屋應個卯,然后和嫂子說話,說說笑笑間,一日也就過去了。舍姨娘也果然再沒說過茹婉。 又過了十幾天,維樘曬的黑了兩成,終于在城外買下了一塊旱由,十三畝,每畝七兩銀,連同契稅一起,花了差不多足一百兩。田地記在玲瓏名下,做為嫁妝的名目錄進禮書中。 玲瓏心滿意足,那天讓茹婉吩咐廚房做了一頓極豐盛的晚餐,將四時景物奇珍盡搬上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