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4)
途徑一片開闊的草地,頭頂的天空星屑碎碎鋪陳在深紫色的黑夜里。 時周忽然起了興致找了個地方坐下,以手抱膝,抬頭仰望星空。 好像很久都沒有這種閑情了。 出乎意料的,在聽到你會死這句話時,他一點都不難過,反而平靜得可怕。 他不知道該怎么描述現在的心態。 一直以來活著就是他最大的心愿,為了活著進到這個世界之中,為了活著扮演別人的人生,為了活著求醫問藥。他的生命因為某些執念實在顯得沒有意思。 后來脫離了劇情,做了自己希望實現的事情,愿望清單似乎完成得七七八八。 他應該知足的。 時周這么安慰自己。 我達到過別人不曾達到的高度,見過很多不同的風景,為帝國增了一份榮光,我的人生挺圓滿的。 司凜不說話,時周的心臟忽然莫名被攥緊了一瞬,為了強迫自己忽略這種難受,他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 荒原逐漸起了風聲。 風聲滔滔,聽著比海浪更加洶涌。 怎么了? 時周反問,其實他知道司凜很難過。 他窺視到司凜內心的一角,想要安慰卻無從下手。 你有白頭發了。司凜終于啞著聲開口。 時周的黑發細軟,可是柔軟發梢之中幾根刺眼的灰白,暗淡得和時周格格不入。 憂思過重,神傷太多。 時周下意識摸上自己的頭發,爾后又訕訕將手放下,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司凜幽幽注視他,手指探入時周細軟的黑發,大力地攬住了他。 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氣,甚至讓時周感覺到了痛意。 他用力埋進時周的頸窩,心中生起難以言喻的劇痛,突如其來的悲傷令他的眼前消失了最后一點光,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唯二剩下的感知里,是耳旁呼嘯得仿佛哭泣一樣的風聲和鼻尖時周身上一直存在的淡香。 他回到帝都以后問了好多人,聞過很多香氣,才知道是忍冬的味道。 他的嗚咽終于消散在曠野的風中: 我不想你死。 第60章 退任 因著蟲族專家的話,時周回帝國又被拎到了克雷爾的私人醫院。 這回克雷爾臉上的笑減少了許多,皺著眉望向眉眼隱藏不了疲憊的兩個人:趕緊回去好好休息,你們不要命了嗎? 有人說時周不太對勁司凜試圖想讓克雷爾對時周再做點檢查。 克雷爾直接嘆氣了:司凜,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檢查完找不到治療的方法一樣沒有用。他的情況我清楚,我已經花了心思去研究了,你放心,一旦有突破我馬上告訴你。但在此之前,你們好好吃藥,能放松就放松。 時周抱著一大堆藥瓶神情里有微微的不耐煩,但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站在一邊聆聽他們講話,突然發現一個疑點:你們?司凜要吃什么藥? 那些藥里有些是司凜的??死谞枎相凉值呢焸?,他常年拼命不怎么睡覺,身體怎么可能好。 時周若有所思,坐上司凜的副駕駛座前多嘴問了一句:你腎虛嗎? 司凜的眼神變的十分危險。 時周頓時訕笑:開玩笑,小玩笑而已。 手頭安排的任務大致完成,就算有司凜可能也不會再讓他參與,時周又一次回到首軍的課堂上。 此時的首軍剛剛過了期中,學業壓力一般大,時周就是借口去養老順便被人觀摩的。但架不住格林給他安排的幾門課程難度過大,好不容易從冗雜的任務中脫身已經到了一周后。 時周挑了間咖啡店決定和久未見面的朋友們碰頭,并邀請轉到隔壁學校念書的埃里克特意請假出來和他們一起小聚。 也許是找到了自己人生努力的方向,他眉宇間原先的畏縮怯弱轉化成自信的內斂,整個人一掃灰撲撲的氣氛變得堅定又明亮。 見到時周對他欣慰的笑,埃里克不好意思地摸著后腦勺:好久不見。 柯克和胡恩雖然原先對埃里克不待見,但時周和埃里克的關系一直不錯,久而久之相處下來發現他并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快,于是卸下心防。最重要的一點是,埃里克是學霸,學霸對于學渣的吸引力是一種冥冥之中的牽引的力量,因此他們愉快的接受了他。 學霸好。胡恩笑的一臉親切,這回期末全靠埃里克carry幫他劃重點才讓他的文化課僥幸低分飄過。 埃里克羞澀地點點頭,坦蕩又大方的接受了這個稱呼。 他就算再怎么一無是處,可是他成績好這件事就是事實啊,不會被人說幾句就就改變。 從前他害怕別人夸獎他之后他就會重重地摔落,因此總是習慣性地謙虛,沒有想到落入其他人的眼中就變成了虛偽?,F在他完全想通了,如果別人隨便說幾句他就會丟掉自己的學霸光環,只能說明自己的實力沒有達到那個扎實的境界而已。 看起來你過得不錯。時周用吸管戳碎混在一起的冰沙,慢吞吞地吸上來。 一般般吧。埃里克下意識回復,看見時周望過來的眼神,連忙補充道,沒有貶低自己,我最近真的很熱愛我的生活。 柯克嘖了一聲:瞧孩子被心靈雞湯給嚇的,就差喊口號舉旗子高呼生活美好了。 埃里克喝了一口水,擺出分享故事的模樣:我的導師最近在帶我研究一個項目,關于如何進行基因回溯,但是陷入了僵局,我們團隊愁得頭發都快禿了。 柯克感興趣地湊上前來:基因回溯?那不是讓人返老還童嗎?聽上去貌似有點不靠譜啊。 埃里克搖頭:雖然一樣是作用于醫學上,我們的目的是為了救治病人,具體解釋起來很麻煩,不過也不一定能實驗成功。 對了。埃里克抬起頭,聽說安達教授最近也在研究這個題目,不過小道消息說雙方的進展大同小異。 ???胡恩疑惑,在他眼里安達代表了新生最前沿的科技力量,連安達都沒有進展 你要不要換個課題? 埃里克雙手托臉苦笑:我也不清楚,實驗分兩部分,一個是儀器一個是藥物,我們缺了很重要的觀測標本,就是別的星球的五行草,那種生物每天晚上能完成細胞的轉換,到了第二天表面樣子沒變,但按照基因而言又是一株新的植株。 時周猛得抬頭,埃里克奇怪地摸著自己的臉以為出了什么問題:怎么了? 五行草?M星的?時周有點想笑。 嗯。埃里克不明所以,茫然應和,接著就見到時周一聲輕笑,說不出來的暢快和隱隱的嘲諷。 時周說:我有。 三個人跟在時周身后一臉懵逼地走進了元帥府,不知道自己該驚訝時周竟然跟哆啦A夢一樣斬釘截鐵地告訴他們我有接著就把他們領到了元帥府,還是應該驚訝自家崽現在就這么光明正大地住在了元帥府。于是他們享受著雙倍的驚訝,尤其在進門之后見到一身襯衫的司凜端著咖啡站在落地窗前身姿挺拔,微笑的同他們問好。 暈暈乎乎地走進時周房間,胡恩捧住臉忍不住發出土撥鼠尖叫:我可以!我真的可以!我又好了! 柯克惡心地一巴掌把他拍到地下。 時周自從和鳳凰綁定之后被司凜帶在身邊訓練,為了方便索性徹底住進了元帥府內,他走到自己的紗窗前拉開窗簾,露出窗臺上擺放別致的幾壇盆栽,指著其中一株綠色的幼苗詢問埃里克:你看看這個是不是? 埃里克趕緊湊近端詳,一眼掃過去之后激動的快哭了:沒錯,就是它。你怎么會有? 上回在M星拔下這棵草之后,臨走前順帶挖了一大瓶M星的泥土帶回帝都,隨便放到花盆里之后就沒有再管它,沒有想到它的生命力這么頑強竟然這樣也能野蠻生長。 M星見到覺得有趣就摘下來了,你要就拿去用吧。時周沒有具體地說出來龍去脈。 五行草長得實在稀松平常,和有趣一點都搭不上關系,可見時周隱瞞了許多。大家的心中心知肚明,但聰明地選擇不吭聲。 謝謝你。埃里克幾乎沉迷到了花盆里,恨不得把整個頭埋進土里感受自然的韻味。 時周瞧了好笑,揮揮手示意不用太過在意。 本來只是意氣之爭,沒想到恰好能夠幫到別人,也算意外之喜吧。 好不容易的自我斗爭后,埃里克掙扎著從遭受蠱惑一般的迷戀之中回神,臉上仍然殘留著沉醉的味道,看得胡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真的不懂學霸的世界。胡恩搖頭嘆氣。 你當然不懂,就像你愛機甲一樣,我愛我所熱愛的。埃里克坐到他們對面的沙發上,長長舒了一口氣。 時周的房間空空蕩蕩,基本沒有改變原來房間的布局,只加了一些衣服,帶來一些書。透明茶幾上擺了幾杯機器人端來的清水,以及三三兩兩的藥瓶。 他們知道時周似乎精神力方面有些問題,所以并不稀奇。埃里克好學到瘋魔的地步,好奇地拿起藥瓶子對著上面的標注研究個不停,一邊嘖嘖贊嘆道:這藥可貴了?這藥又很普通?嗯??? 他拿起一個藥瓶之后再也沒有放下,因為空白的瓶身而擰開了瓶蓋端詳里面的棕色藥片,湊近聞了聞味道。 周啊,這是什么? 時周聞言停下翻找果汁粉的手,瞇眼辨認:我的藥,大概是抗躁郁的。 有時候上完戰場,心里那股暴虐的氣息停不下來,克雷爾特意開了藥給他。不過時周不樂意吃藥,心里煩就自己悶頭睡一覺或者去學習里找折磨,慢慢等那股氣消散,就是犟著脾氣不肯吃,為此還跟司凜單方面冷戰過很多次。 哦。埃里克放下藥瓶,你注意身體啊。 他們仨對著桌上可以開藥店一樣的藥瓶,心里很不是滋味。時周在戰場上的美名遠揚,卻無人知曉他在背后透支自己的生命,雖然學校里的一幫人對著時周的視頻大呼變態,但內心的敬意卻越來越深。 他們可能有那樣的能力,卻不可能有那樣的毅力,臨死前都要拼盡全力砍出最后一刀。 大家現在都可崇拜你了??驴蓑湴恋赝ζ鹦靥?,展現了一代粉頭的雞犬升天。 是啊是啊,我倆前段時間天天收小零食讓我們寄到軍隊給你。胡恩與有榮焉地附和著。 但時周的反應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冷淡,甚至掉進了冰窟窿里:我要那個崇拜做什么,我只想他們尊重司凜。 像被點了啞xue一般,屋子里頓時鴉雀無聲。 帝國的人民近日長了反骨一般,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對于軍隊的不滿達到頂點。 包括軍方無聲無息搗毀蟲族科研基地的事情提前被傳了出去,一度造成輻射污染的恐慌,軍隊出來辟謠之后。暗戳戳的臭蟲們高舉著民主的旗幟,要求軍方全面公開化,不要玩弄權勢將民眾玩弄于鼓掌之中。又煽動了底層民眾,對于軍隊的優厚福利高度不滿提出抗議。 時周因為邊境人民的擁護沒有人敢動,而司凜由于近些年以他為首的戰爭從來秘密進行,在民眾中出現的視線越來越少,一時之間竟成了軍國主義的代言人。 軍隊轟轟烈烈的權勢擴張下,其他方勢力的動作越來越大。 時周覺得很不解,明明是那些人無用扛不了重任才慢慢將權力讓渡給司凜處理?,F在安定之后翻臉不認人想要收回,什么好事美事竟然全部都讓他們占了。 我覺得他們有病。時周直說了,吞了一口氣,不好意思,沒有對你們生氣,你們不要介意。 三個人慌忙搖頭:我們知道你的意思,我們也很生氣。 好像一夕之間反對司凜的獨裁變成了主流,他們軍校生一起遭受鞭笞,是綁架國家話語權享受國家紅利的劊子手,把軍方推向民眾的對立面。他們當然清楚是別人的陰謀,卻無能為力,也不能撂挑子走人。 民意更加猖獗的拉扯之下,以另一種方式走向了書中的一個節點 司凜宣布暫時卸下元帥的職務,由格林暫時頂替。 民眾狂歡,認為是民主的勝利。 我得可能得靠你來養我了。司凜交接完回到房子后和時周打趣著安慰他。 回憶結束。 時間不早,我送你們回去吧。 窗外天色漸晚,考慮到此地地處偏僻,離學校也遠,時周覺得還是讓他們早點回去為妙。 柯克婉言謝絕時周跟他們回學校的打算:你到到家了還跟我們回去干嘛? 崽崽長大了,終究要變成潑出去的水。 柯克的心中充滿大無畏的嫁崽精神。 目送他們漸行漸遠,時周一回頭,發現司凜倚著門框靜靜地望向自己。 他今天穿了件淺藍色的外套,柔和又清冽,比海水更靜謐。黑發被光染上一層金色,他的眼睛也融化成一碗琥珀蜂蜜,整個人像從夕陽里剛剛走出來,充溢著即將離別的冷淡疏離。 時周朝他笑,笑容迎著昏黃的光有一種難以掩飾的悲傷,他走到司凜面前,輕輕將額頭抵住他的肩膀,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那么難受,最終悄無聲息留在一滴guntang的淚到他的外套上。 和書里幾乎沒有差別的劇情,對于司凜的針對首先從帝都的星網開始,爾后蔓延到了整個帝國對他的質疑和否定。他到底要怎么努力,才可以改變一步步走向既定的結局? 我們回家吧。他拉過司凜的手腕往身后的房子里走。 司凜盯住兩人相握的手,露出淺淺又充滿感染力的笑。 時周見了跟著一起笑,笑得又掉了一小滴眼淚。 ************** 大大小小戰役的積累,時周被單獨授予了爵位有了參與議事的機會。本來他對這些根本不感興趣,但由于他心情不好,出了戰場不能隨便揍人,身邊都是好人他也不能惹他們生氣。于是時周開始每天到皇帝的議事大廳報道,雷打不動,滿意地見到那些政客們鐵青的臉色后開始自己嶄新的一天。 短短半個月,皇帝被氣得出現了中風、偏癱、腦溢血、心臟病等等先兆,好幾次快要發作了,全靠蘭斯給予他的支持才勉強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