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兩人一起去了李冉家探望李冉的父母，又買了些東西去陵園祭拜楊嵐姥姥，回家的時候已經天色漸暗。

    “李冉的父母也太想不開了，都這種時候了，還在拿著女兒的社交賬號一條一條搜羅網暴的證據?！敝軇P在小城市破敗老舊的街道慢吞吞地走著，心中感慨萬千。

    “是不是覺得你其實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楊嵐領著他進了一家牛rou罩餅店，店很大，但因為在用餐高峰期，已經人滿為患，“這家店離我高中很近，附近又有一所本地大學，所以學生會稍微多一點?！?/br>
    周凱一邊四處打量一邊點頭。

    “很多同學喜歡吐槽M大食堂多但都賊難吃，可是對于我而言都挺好吃的，因為我們高中的食堂才是真的又貴又難吃，晚自習能溜出來吃點這種快餐都是人間理想了?！睏顛狗瞬藛吸c餐，剛掏出手機試圖用微信掃碼支付，便猛然感到一股涼意自上而下——是摻著冰的可樂自頭頂淋下。

    碳酸泡沫發出“嘶嘶”的聲響，在嘈雜漸消的環境里顯得越來越突兀。

    周凱本來也在低頭看菜單，見狀人都愣了，剛想開口便被楊嵐一個手勢制止了。

    楊嵐接過周凱遞來的紙巾擦了一把臉，回頭跟挑事兒的人對視了一眼，輕笑：“我還當是要上演什么老友扯頭花的名場面了呢，原來只是個普通神經病啊?！?/br>
    “楊嵐，我化成灰都記得你！”女生說話的時候全身都在哆嗦，“你這種人為什么還能活得好好的！為什么還能考上M大！你這種人就應該去死！”

    周圍的陌生人都把眼光聚焦過來，女生的朋友也紛紛跑過來攔著她繼續做出過激行為。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殺了你全家呢?！睏顛褂貌徒砑堊屑毑粮蓛糇约好扛种割^，把團成一團的餐巾紙丟在餐桌上才慢慢道，“親愛的，今天你不給我個說法，桌上這些餐巾紙，我一會兒全喂你吃下去?！?/br>
    “……”周凱雖然在上次楊嵐抽韓嘉皓的時候已經見識過她真生氣的時候怎么發脾氣，但此時還是驚呆了。

    “你還記得程安嗎？”女生顯然被楊嵐的氣勢嚇到，本能地瑟縮，后退了一步又強撐起嗓音質問，“你還記得你是個劊子手嗎！”

    “不認識?！睏顛够卮鹜暧窒肫鹗裁此频幕腥?，“哦，我想起來了，這個名字我有印象，在網上的帖子里看到過。你就是那個發帖聲稱是我同學，造謠我校園霸凌事跡的賤人吧？”

    “你居然都不記得了！你把他害那么慘，你居然還能坦然說不認識說得這么理直氣壯！”女生因為嘴唇不斷哆嗦，咬字含混不清，“就是因為你，他精神出了問題，成績一落千丈，從奧賽班轉到實驗班又調進平行班，后來高考失利離家出走至今杳無音訊！他曾經那么優秀，那么耀眼，他曾經是我最喜歡的男生！”

    “我做什么了？”楊嵐抱著手臂盯著她看，“我真的不記得?！?/br>
    “那你還記得周末全天自習日的刷題游戲嗎？”女生提起這些仍然咬牙切齒，“游戲規則是奧賽習題冊隨便抽一道題，如果不能比你更早寫出答案，便要挨一巴掌，他寫不過你，被你們輪流抽了一整天巴掌，臉腫得都滲血，最后還要被老師批評！跟你們道歉！”

    楊嵐經此詳情提示才從記憶里模模糊糊地搜索出程安兩個字。

    女生至今記得那個陽光明媚的周末，她抱著自己的數學練習本想要去請教程安幾道不會做的題，到門口卻發現他們教室門關著。她從窗戶里偷偷往里面看，發現程安被兩名男生壓制著跪在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面前，而那個女孩子正在一邊咯咯笑一邊抽他耳光玩。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楊嵐本人，可她知道那是楊嵐，K市一中沒人不知道——

    “改了嗎？還裝逼嗎？”楊嵐一巴掌抽過去。

    “就這水平你吹什么牛？”楊嵐又一巴掌抽過去。

    “不服再來比一次？嗯？”楊嵐反手接著抽。

    “問你話呢！”壓制著他的兩名男生反剪他的雙手往下壓，引得男生一陣慘叫。

    “你們輕一點啦，別真鬧出事兒來，打人只打臉就夠了?！睏顛怪浦沟?，“說啊，你數學競賽和物理競賽什么水平？”

    “弱……弱智水平?！背贪驳椭^說。

    楊嵐滿意地點頭接著問：“還強行裝逼誤導別人說要去知網找數學文獻嗎？”

    “我是傻逼?！背贪舱f。

    “在知網那種垃圾堆里扒拉出什么吃的來了？”楊嵐接著問。

    “我吃狗屎！”程安唯唯諾諾。

    “再說一遍，大點聲，讓全教室都聽到?！睏顛狗朔约阂贿叧樗嫠Ｒ贿吙鞓匪⑼甑摹靶【G皮”，愉悅地翹著二郎腿說。

    “我是傻逼，我是大傻逼，我是愛裝逼的大傻逼！我就是一坨狗屎！”程安忽然崩潰地大聲喊出來。

    “說得好！大家給他鼓鼓掌！”楊嵐在哄堂大笑中帶頭鼓掌，一時間掌聲雷動。

    當時是周天，學校開放全天自習，但自愿出席。老師偶爾會來巡視一次，大部分時候會讓好學生主導自習，有時候還負責答疑，所以當時的楊嵐權威性接近于老師，再加上韓嘉皓的助陣，幾乎所有的學生都站在他們的陣營——他們也早就看不慣程安這樣滿嘴跑火車的草包裝逼犯受女生追捧喜歡。

    這件事之后程安就消失在了楊嵐的視線里，所以她也不再有什么印象。

    “做不出題，就活該受你羞辱嗎？踐踏別人的尊嚴，真的就那么有趣嗎？”這個問題藏在女生心底許久，可她跟楊嵐當了三年高中同學都沒敢當面質問她，因為十六七歲的她太害怕了，因為她比程安還不如，她不僅刷不動競賽題，她連普通考試都費勁。

    “那件事我確實做得太過了，”楊嵐整理了一下回憶的碎片，試圖還原整件事的全貌，“但是從我的視角看，那個男生當時打著一中奧賽班奧數大佬的名頭騙了很多初中小女生的感情，還跟平行班一些女生有曖昧，我跟我朋友實在看不慣這種人。我也勸過一次女孩子，發現戀愛腦勸不動，反倒我自己還挨罵，索性就只能從根源上解決他?！?/br>
    “誰要你多管閑事！你是以為你是誰！”女生因為憤懣臉漲得通紅，大哭著想要沖過去，再次被她的朋友攔住，“他明明就是很優秀，只是沒你那么厲害罷了！他以前每次考試都在年級前十，你憑什么那么羞辱他！憑什么徹底摧毀他的自信！”

    “對不起?！睏顛勾沽穗p眸，“我當時還小，以為自己能改變世界來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