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嵐思緒紛亂，一頓晚飯吃得沒滋沒味。她此時此刻多少有些理解周凱這種佛系躺平又胸無大志的性格是怎么養成的，若她有一個這么強勢又難以企及的母親，估計她也早被打擊得萬事隨緣了。

    周母對飲食非常節制，每道菜淺嘗幾口便不再動筷。

    “媽，要不……今天就不散步了？就在家聊聊吧。時間不早了，她得回宿舍?！敝軇P打算垂死掙扎一下，“她明天早八的課?！?/br>
    “哦，那今晚住家里吧，明天早上司機開車送她去學校?！?/br>
    周母雖然面兒上顯得很熱情周到，但語氣不容置喙，倆人面面相覷誰都沒敢再吭聲。

    周凱輕咳了一下，“那我也……”

    “我們女人散步聊天，你離遠點兒?！敝苣敢谎劭创┧囊鈭D，“實在閑得慌你就去健身吧?！?/br>
    “……”周凱感覺這“見家長”的味兒不太對，自己仿佛是個“中介人員”。

    楊嵐只能唯唯諾諾，被周母拉著出了門。

    夏至剛過，夜晚殘余了些暑氣，微風一吹倒也并不燥熱。

    “阿姨，其實我對您的公司沒有興趣……”楊嵐最終還是鼓起勇氣開口道。

    “我知道，你想做科學家，真是孩子氣的夢想?！敝苣感U不在意地笑笑，“誰沒做過這種夢呢？”

    “哪怕只在物理領域貢獻自己微小的力量也是好的……”楊嵐一早便知周母出身不凡，說起話來自然沒什么底氣。

    “我小時候第一個愿望是做醫生，后來想做medical  stist，但是和國內不同，美國的醫學院門檻很高。所以我一直非常非常努力，最終如愿讀了哈佛和MIT聯合的MD-PhD項目?！敝苣柑ぶ勇纷叩镁徛?，眼神非常平靜地望向前方，“第一年我度過了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充實、滿足、斗志昂揚，直到我被業界知名的學術泰斗性sao擾，我開始懷疑象牙塔并不像我想象得那么純粹?！?/br>
    楊嵐詫異地回頭看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對于大部分領域而言，科研最重要的是經費。和國內不同，西方國家資本介入科研非常常見?？赏顿Y人又不可能大公無私地把錢放在一項ROI低的長期項目中，這就造成了醫學領域的很多研究本就是利益導向的，投資人想要什么樣的實驗數據結果，研究就朝著哪個方向進行，哪怕是煙、酒、糖、汽水這些對人體的健康有害的東西，你依舊會看到一些研究證明其危害影響不大?！敝苣高呑哌吚^續道，“你才剛讀大二，我想你以后會漸漸發現，你們所謂的做科研，最終會被簡單量化為發了多少paper，拉了多少項目，歸根結底仍舊是庸俗而功利的，和你小時候想象的物理學家肯定不同。你要說可以避開這些，純粹為了科研理想、不求回報地做研究的人存不存在，當然存在，但那都是頂尖天才才配擁有的人生，你應該清楚，自己到不了那個水準。這沒什么不好承認的，我也到不了。對于無能的人，我通常會告訴他們要自信，因為除了自信心這種靠意念就能有的東西，他們什么都沒有，也沒有能力擁有?？蓪τ跅钚〗氵@樣的聰明人，我實話實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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