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首輔落魄時 第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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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讓謝家——哪怕現在只是個殼子了——落在深恨謝家的謝圣恩手里嗎? * 畢叔還在等謝子介的回答。 他剛剛問了謝子介,你對謝圣恩怎么看呢? 如他所料,謝子介陷入了更長的沉默。 畢叔便悠然道:“那便不提這個,后生既然是胡大人的弟子,以后咱們相遇的機會還很多呢,畢竟圣恩也很想帶到胡大人的名下?!?/br> 以謝圣恩的資質想入胡善龍的門,那簡直比登天還難,胡善龍愿意收下一個不知真假的謝嘉鹿,都要先看看謝子介的文章,謝子介敢保證,若那天他給的文章不夠好,胡善龍肯定二話不說放他走。 聽這意思,畢叔是要拿謝圣恩是謝讓唯一的后代來逼迫胡善龍收下他了。 這是做的,估計會讓謝讓還活著的其他弟子,對于謝家這個唯一的后裔感官更加不好。 謝圣恩倒是無所顧忌,那又如何呢?他拜了一個未來的丞相為師,知道這個就夠了。 謝子介輕笑了一聲:“老師是很嚴厲的,那圣恩可要勤勉些了?!?/br> 他評價道:“這個年紀了,居然還抱著蒙書看得津津有味,若是尋常衙內也就算了,但既然想拜入老師門下,這可不行?!?/br> 畢叔被噎了一下,有點后悔提到胡善龍了,謝子介把謝圣恩這個人的問題巧妙的繞成了謝圣恩在讀書上的資質問題。 他也好,謝圣恩也好,這次來是有任務的。 現在這個回答,天子可不會滿意。 畢叔心里著急,也維持不住他八風不動的表情了。 他道:“這話可能有點不好聽,但后生可以想想,你是胡大人的弟子,才學不凡,下一榜肯定進士有名的,說起來榜下捉婿也是本朝慣例了,商鋪掌柜。與你官途可沒什么作用,后生以為如何呢?” 謝子介就要脫口而出,家中已有妻室,不牢費心,他口型已經張口,忽然冷汗涔涔,又僵住。 他和畢叔在談,也是在和畢叔身后的天子在談,他們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這場無情交鋒里的一部分。 他一直覺得,這場交鋒里——當然在天子的眼里,這恐怕算不上交鋒,只是一場游戲,他才是唯一立于對側的,鹿瓊就算被波及進來,他也絕對能護好他,畢竟天子的傲慢,并不會把商鋪掌柜放在眼里。 但或許是二皇子妃那道折子給了天子靈感,天子比謝子介想象的更為陰毒。 他肯定不會答應,但他該如何回答,才能把鹿瓊從漩渦中心摘到邊緣? 第86章 天家磨刃 這個度是要拿捏的很好的, 既不能情深似海也不能過分涼薄,謝子介心里生出惡心感。 他非常討厭這種拿捏感情的做法,無論是什么人, 對自己珍重的事情都是不想作為謀劃的。 謝子介也一樣,他算計了很多,但從來沒打算過算計真心。 這種事情又讓他心中生出來了煩躁,帶著一點自厭, 那皇城中的人來看,他們恐怕就是那籠子里的小獸, 把劍伸進籠子里, 小獸便是知道了刀鋒會刺傷人, 又能怎么辦呢? 他謝子介難道不知道天子想聽到什么嗎?自然是知道的,但這并不能阻止他此時的微妙情緒。 若是按照白九的脾氣,他恨不得直接從腰間抽出來劍砍倒這個畢叔, 但是這世上的事情到底是不如白九那樣可以肆無忌憚的。 他自然也可以冷冷,拒絕一句話不說,或者強迫畢叔換個話題,但是如果這樣的話,萬一天子又起了新的興趣呢,謝子介不敢賭。 他甚至不能繼續沉默, 長久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落入下乘,因此謝子介說道:“相敬如賓,彼此安好,也就是一輩子了?!?/br> 畢叔知道問不出來更多了,只好無奈道:“我與公子有緣分,說起來我主家那個孩子也會是這樣想的吧?!?/br> 謝子介一笑:“謝圣恩嗎?那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娘子了,有二殿下在, 一定是很好的?!?/br> 畢叔本來以為,不管謝子介評論謝圣恩本人什么,他都能順勢讓謝子介作為長輩去為謝圣恩掌眼,這樣順理成章的,便定了謝圣恩的身份。 當然若是謝子介理解成謝嘉鹿,那就更好了。 但是搬出來二皇子,畢叔又被噎到了,謝子介已經要走,畢叔攔不住,只好憤憤的說了一句:“圣恩那孩子,現在應該還在你娘子的鋪子里?!?/br> 他看見謝子介眼中的厲色,頓時又笑了起來。 * “當初他便能因為我出生農家而看不起我,你就不怕他也看不起你嗎?” 鹿瓊覺得謝圣恩的挑撥真的是拙劣極了,讓她甚至懶得回話。 可謝圣恩繼續叨叨:“謝家這群人書讀得太多,一個個心高氣傲,眼高于頂的,做什么都仿佛是在施舍別人,他救你恐怕也是同樣道理?!?/br> 這個人調查過自己,鹿瓊在心中想。 只不過有些話,她還是想打斷謝圣恩:“那不是什么我夫君,是你們謝家的人……他如何施舍你,讓你如此深仇大恨?” 謝圣恩不計較她并不承認,嬉笑了一聲:“他和他堂哥打賭,說我在他家里是讀不出來什么的,然后他堂哥就把我放到了全是曾經主家的學堂讓我讀書?!?/br> 鹿瓊沉默了一會兒有點驚奇:“那你讀出來了嗎?” 謝圣恩這個邏輯實在荒謬,讓鹿瓊不知道怎么回答。 謝圣恩氣惱道:“你關注這個做什么?那種情況,我哪有心思讀書?他們就是看不起我出身農家?!?/br> 鹿瓊此刻簡直要憐憫著人了,于是她便略帶嘲弄地說了句:“那我倒是覺得你以后也讀不出來呢,畢竟在你看來,全京城都在關注你的出身?!?/br> 小鹿掌柜雖然不算是脾氣特別綿軟的人,但也很少這樣直接嘲諷到別人臉上,只是謝圣恩這個邏輯,讓她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她曾經也是被救過的人,所以反而更不能理解。 謝圣恩怒道:“你什么意思!” 他上前一步,但鋪子里面又不是只有鹿瓊,立馬便有兩個伙計出手攔住他。 鹿瓊語氣依然很平淡:“你若是讀了出來,你這樣說還有幾分道理,可你做的事情,哪里有道理呢?” 鹿瓊其實并不是特別清楚謝圣恩到底和謝子介是什么關系,但總歸聽這語氣,兩方是有仇的。 而且謝圣恩腦子不太清楚。 果然謝圣恩又怒道:“我馬上便要拜胡大人為師了,有胡大人指點,怎么可能讀不出來!” 馬上兩個字就很有意思,鹿瓊只是繼續憐憫地搖了搖頭,勸道:“讀書也不是唯一的路子,你還是做別的吧?!?/br> 謝圣恩氣急敗壞:“你們等著吧,有你們好看!你這樣的出身,他遲早會拋棄你的!” 又蠢還心思歹毒,此外還心比天高,鹿瓊抬眼看著謝圣恩,忍不住感嘆:“那人說的可真不錯?!?/br> 三言兩語氣走了謝圣恩,鹿瓊心里卻依然產生了一種不安感。 她倒不是怕發現謝子介瞧不起自己之類的,以他們最開始在寶豐的情況,如果謝子介真的瞧不上自己,或者有別的心思,特意打壓自己,鹿瓊今日絕對不會有機會來到京城。 她所不安的則是謝圣恩句子里透露出來的消息,能調查到這些,并且這樣說,鹿瓊和謝子介是推敲過,這算是哪一步的。 毫無疑問,有大人物已經注意到了他們,并且動手了。 鹿瓊抬眼看了看內宮的方向,她并不恐懼,也并不茫然。 朋友有于大娘,愛人如謝子介,包括亦親亦友的空照,早都身在這漩渦當中。 她便是能退到漩渦的邊緣,又怎么可能真的那樣做呢? * 等謝子介回來看到的,便是沉思的鹿瓊。 他掀了簾子揚眉笑道:“瓊娘,在想什么呢?” 鹿瓊抬眼,仔細打量著他。 謝子介摸了摸自己臉龐,若無其事的問:“可是上面沾了些什么?” 鹿瓊也一笑,指了指布巾說道:“先去洗把臉吧,等會再說?!?/br> 謝子介便去用溫水洗了臉,他把臉埋進布巾的時候深深吐了口氣,感覺一天的緊繃終于能略微放松一下,雖然隨之而來的便是更巨大的緊張。 帶著疲憊,自厭以及說不出來的其他情緒,他甚至有些后悔今天去見畢叔了,謝子介一直覺得自己是十分剛強的人,便是遇到什么情況都能冷靜自若。 但此時他發現也并不是如此,畢叔的幾個問句他,雖然能憑著理智沉著回答,但是依然也會被其擊中。 天子的惡意就和俯瞰他們帶來的嘲弄,讓謝子介感受到一種更深的憤怒,焦躁和疲倦。 這樣簡直是明晃晃的嘲弄了。 “瓊娘,”他坐到鹿瓊身邊,低聲道,“陪陪我?!?/br> 鹿瓊什么也沒有問,只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兩個人便一同沉默著。 “我今天……”謝子介開口,他聲音很艱澀,帶著干枯。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簡單地把謝圣恩的事情講了,鹿瓊安靜聽著,又聽見謝子介說道:“他還問了你,是我的錯,本來還是不該把你卷進來?!?/br> 理智上來講,他知道自己每一步都沒有錯,但從感情上來講,他還是后悔把鹿瓊牽扯了進來。 鹿瓊突然冷靜了下來,她似笑非笑道:“你說了什么?” 那一瞬間她覺得謝子介簡直要回到石雁城之前的狀態。 謝十三郎一個激靈,對上了鹿瓊的眼神。 他強撐著說了。 聽完謝子介講了之后,鹿瓊只是“哦”了,一聲,謝子介看向鹿瓊,感覺更加毛骨悚然。 “既然你覺得自己做的沒有錯,又在后悔什么呢?”鹿瓊反問道,“還是說你沒有信心?” 謝子介在沉默后回答她:“我自然是沒有信心的。就算是再好的計劃,當設身處境的時候,感覺還是不同,我怕我害了你?!?/br> “你從來都沒有害了我,”鹿瓊坦率地說,“若你這樣說,那么我也可以告訴你,就算不只是為了你,我也在這個漩渦里了?!?/br> “空照、于大娘,你要我怎么舍棄他們呢?而如果再往前推,你要我離開這個漩渦,那就不該在寶豐救下我,”鹿瓊笑了笑,剩下的話沒有繼續說。 從他們相遇開始,很多事情就注定了。 鹿瓊看著謝子介,似笑非笑的調侃:“今天謝圣恩說,你會因為我出身農家而拋棄我,因為你當初就這樣厭棄過他,是這么回事么?” 謝子介當然要趕緊為自己證明,其實他也有點意外,甚至覺得謝圣恩荒謬:“他居然是這樣想的?我哪會這樣做,是他自己的性子有問題?!?/br> “那你看人也算明白,”鹿瓊點評。 鹿瓊說:“我們已經推敲好了一切,你難道就沒有信心嗎?便是真輸了又如何呢?從寶豐到這里已經很長很好了?!?/br> 謝子介忽然又找到了初見時候的感覺,那時候他便羨慕鹿瓊這永遠不會怕,敢于拼一把不甘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