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小井能對他說那么一長段話，游雪清已經很滿足了。

    他立刻點頭：好，等你修復好，我馬上就送你回節目組。他停了停，語氣有些難過，畢竟出道才是你的夢想。

    景小井還是看著天花板發呆。

    嗯？什么時候出道是他的夢想了？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記得，他一有意識，就跑來一個經紀人對他說，他是方舟娛樂的練習生，要去參加百分之九計劃的選秀節目。

    之后發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景小井被其他人推著走。

    如果是他自己意愿，他根本不想去什么選秀節目好嗎？

    但他又想了想，如果不繼續回去參加百九，怕是要跟游雪清綁在一起一輩子。

    自己作為人工智能大概是不死不滅的，那很大概率就是要陪著游雪清老死。

    這個結局太可怕，相比之下，那還是去出道吧。

    景小井想問游雪清，方舟也是你的公司嗎？

    結果禁言術發動。

    沒想到連方舟娛樂都是禁止詢問事項。

    那別問了，肯定就是。

    景小井的手術在第二天進行。

    他要求保持著清醒的意識進行手術。

    思維是一種很奇妙的數據，一旦突破了人的極限，知道自己的身體不應該會產生痛、累、餓這些感覺時，這些感覺都會不存在。

    手術中，景小井看著自己的整條右腿從中間被割開，像蓋子一樣打開，露出了里面的機械骨骼。

    身體5D打印的外層部分一旦被破壞就無法再次使用，一整條右腿就像垃圾一樣被丟棄了。

    手術中因為完全不存在痛感，景小井全程都抱著好奇和學術的態度認真學習。

    甚至跟科研人員討論，卸下來的這整條5D打印的右腿應該分類到什么種類的垃圾。

    科研人員頭也不抬地繼續檢查景小井的機械骨骼：豬可以吃，濕垃圾。

    景小井笑得不能自已。

    整臺手術在歡樂祥和的氛圍中結束。

    景小井出了問題的機械骨骼不需要整個換掉，出故障的只是很小的一個零件。

    零件磨損，導致整條機械骨骼無法接收到思維數據的指令。

    換一下零件，景小井無法控制右腿的問題就解決了。

    走跑跳，半點毛病沒有。

    甚至還能原地劈叉。

    唯一還沒解決的是右腿的干細胞需要重新培養。

    手術過程就跟玩兒一樣，培養過程就比較痛苦。

    科研人員在景小井的右腿根部注射干細胞，在等待整條腿全部自行長好的時間里，景小井需要全天待在一個大型的無菌培養皿里。

    十天關在一個純白的房間里，就比較無聊。

    游雪清到是時不時會來培養室看他，也不管景小井現在看到他就煩。

    景小井每見到游雪清一次，就特別慶幸這里是個無菌培養（禁閉）室，任何人都不能進來。

    游雪清只好在培養室外的窗口看著，后來干脆哪里都不去了，就在培養室外坐著。

    看著景小井的眼神溫情脈脈，特別變態。

    景小井覺得自己真的太慘了，怎么會攤上游雪清這個變態。

    每次一回頭，都能看見游雪清24小時視jian的目光。

    他只好強迫自己不要回頭往窗戶那邊看，又覺得脊椎骨涼意陣陣。

    真的太難了

    第四天，景小井的腿差不多長到了膝蓋。

    而游雪清自第四天早上離開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走得真利爽，連聲招呼也不打

    第七天的時候景小井才反應過來，游雪清這幾天應該是不會再過來了。

    他之前跟星海請了一周的假期，在第四天的時候已經用完。

    回到公司應該有一大堆的事務等著他處理，讓他無暇分身顧及其他。

    也不知怎么的，景小井就想起了游雪清說的話。

    公司事務之外的時間，我想都放在你身上。

    他還真的做到了啊

    但向來的冷靜自持讓景小井迅速甩開了這個念頭。

    游雪清透過自己看到的是那個曾經存在過的真實的景小井，而不是現在這個替代復制品景小井。

    第九天，景小井的腿逐漸生長至腿跟的部位。

    第十天，形成了雪白可愛的玉足。

    一到時間，就有科研人員給他開了培養室的門。

    景小井又重新做了一遍他來時的各種儀器的檢查后，一個白大褂將他送出了科研所的大門。

    來接他的又是董秘。

    董秘開著黑色商務車停在院子里，看到景小井就去搖他的肩。

    啊啊啊啊啊啊這里面到底有什么我好在意??！

    景小井爬上車：人體實驗，很可怕。知道了要被滅口，我勸你還是不要好奇為好。

    第49章 斷舍別離

    景小井原來以為董秘會直接送他去節目組，誰知道董秘把他送到了星海大樓。

    星海大樓，百九開始的地方。

    景小井還記得那天的心情，雀躍著的，帶著一點點緊張，但一切都是充滿希望的。

    想到董秘把他送到這里的原因，景小井就有些不大高興，他坐在車后座不愿意下車。

    不是送我到節目組嗎？

    董秘在地下車位停好車。

    誰說送你到節目組了？我有說過嗎？

    好像的確沒有

    反抗是沒有用的，景小井只好默默地跟在董秘身后。

    星海大樓的電梯都裝潢得金碧輝煌，景小井默不作聲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光潔無暇的臉，光滑潔白的皮膚如果曾經的景小井沒有遭遇火災被毀容，應該就是長成自己這個樣子的吧。

    景小井根本不想去和過去真實存在過的景小井產生聯系，甚至有些反感，但無法控制自己的下意識朝著這個方向去想。

    一旦意識到這個問題，他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十分厭棄。

    鏡子中的自己眉心緊皺，眉間夾著化不開的心事。

    景小井撫了撫眉心，搖了搖頭，努力把有關景小井的想法甩出去。

    他不再看著鏡子，轉過身去看觀光電梯之外的風景。

    廣闊的天空一如碧洗，城市的繁華看不到邊際。

    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又覺得，即使自己是個人工智能也可以有光明的未來。

    電梯運行很快，片刻就到達了星海大樓的最高層56層。

    董秘將景小井帶進了董事長辦公室。

    游雪清的辦公室很寬敞，陳設簡潔，以黑灰色為主調，沒有復雜的設計和擺設，簡單得就像0和1的數據。

    董秘請景小井在會客沙發上坐下，說游雪清正在開會，如果沒有特別重大議題需要討論，半小時內就可以結束。

    景小井的角度能看到辦公室的玻璃門外，他又轉過來盯著董秘：你確定要半小時？

    董秘：怎么，半小時還不愿意等啦？有人等上一天都一定能見到我們老板呢！

    景小井無聲地笑了笑：哦。

    下一秒，游雪清就自己推著輪椅從辦公室門口進來了。

    臉上的神情是董秘從來沒有見過的急切和匆忙。

    董秘：他莫名覺得臉上有點疼，他趕緊去推游雪清的輪椅，老板，您這么快就開完收購會議了！

    游雪清沒有回答董秘，只是看著景小井微笑。

    景小井卻低下頭，躲開了游雪清的目光。

    已經有結果了，你替我去收個尾。游雪清對董秘說道。

    這是趕我走呢董秘摸了摸鼻子。

    他推著游雪清到辦公桌前之后，就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扶桑那塊硬骨頭哪有那么好啃，自家老板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鐵腕手段，讓會議這么快就有了結果。

    董秘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聽見景小井用一種戲謔的語氣問游雪清：不是說要我等半小時嗎？

    董秘嚇得直打哆嗦，這個景小井就算得老板青眼，也太恃寵而驕了吧。誰敢用這種語氣跟游總說話，是嫌命太長了嗎？

    然而下一刻他就聽到游雪清用極為討好的語氣回答：送你回節目組之后就看不到你了，至少現在想多一些時間跟你在一起。

    董秘：？？？？？

    這還是他家老板嗎？

    這一定是游雪清的外殼換了芯子吧！

    游雪清反常的態度嚇得董秘關門的動作都停頓了。

    游雪清察覺到門口這邊董秘的停頓，兩道冰冷的視線便如利劍一般橫掃過來。

    董秘覺得，是自己嫌命長了，居然偷聽。

    他趕緊把門關上，跑著去了樓下的會議室。

    游雪清收回視線，看著景小井的時候又換上了溫柔的表情。

    今天晚上會送你回節目組，在這之前，可以最后陪陪我嗎？

    景小井仍舊低垂著眼眸：你確定送我回節目組之后，就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眼前？

    游雪清克制地回應：我一向尊重你的意愿。如果不想再見到我是你真實的想法，我會遵照著去做。

    那景雪呢？

    景小井不知道游雪清為什么可以使用景雪的身體，但一定也是通過諾亞的某種高科技手段。

    如果繼續將景雪留在身邊，游雪清的承諾幾乎等于空頭支票。

    游雪清的眼眸里情緒萬千，但他回答得很快：如果你想讓我收回他，我也會照做。

    景小井知道游雪清是個變態，但這個變態看來很懂得斷舍離。

    這反而讓景小井開始欽佩他。

    最后再陪我一天。游雪清推著輪椅來到景小井身邊，今天之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游雪清的目光痛苦而熾熱，但他身體的溫度卻猶如一座冰山。

    景小井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陪你一天是我從此之后自由的條件嗎？

    游雪清苦笑了一下：算是吧。

    景小井想了想，覺得陪游雪清一天對自己也不會有什么損失。

    游雪清現在沒有使用景雪的身體，就是一個不能走路的殘廢，而且還有先天性的心疾。

    而現在自己能走能跑能跳還能打，萬一游雪清要求對自己做什么不利的事，一個拳頭招呼過去就是了。

    在景小井修復身體的時間里，他腦內的后臺系統也早已自行修復完成。

    利用程序加強身體機能素質，對現在的景小井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一個拳頭的招呼，就能打得游雪清連上半身都殘廢。

    所以景小井思索片刻，點頭答應了。

    好，晚9點以前我要回節目組。

    游雪清看了看腕表，柔聲道：好，來得及。

    景小井這才抬起頭，直視游雪清的目光，光明磊落：需要我陪你做什么？

    不急。游雪清推著輪椅回到了他寬大的辦公桌旁，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個東西，又移到了景小井身邊，將東西交給景小井，你一直很想要的，現在還給你。

    景小井看向游雪清遞過來的手。

    游雪清的手蒼白勁瘦，骨節分明。很好看的手。

    他蒼白的手指中捏著一個全黑的手機。

    景小井皺了皺眉，沒有伸手去接，有些不解。

    游雪清失笑：不是你一直向我要回你丟失的手機嗎？還說要報案什么的。

    景小井這才想起來，這是他有意識起，就記得他丟失的那只手機。

    原來撿到了他的手機，并且跟他用微信聊天的粉絲就是游雪清。

    景小井早該想到的。

    之前的確很想要回自己的手機，但是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之后，景小井一點也不想要回。

    他撇過頭，沒有去接游雪清遞過來的手機。

    游雪清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又不想要了？

    景小井倔強著：這是景小井的手機，不是我的。

    游雪清頓了頓，道：傻瓜，這就是你的。

    景小井的眉皺得更緊了：不是我的，不要。

    游雪清立刻就聽出了景小井語氣中的不耐煩，他馬上就抽回了手，語氣中帶著哄：好好，不是你的。我還不愿意還給你呢，留給我做個紀念。

    游雪清這么一說，景小井又不大愿意了。

    想要回手機，又覺得打自己的臉。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很別扭，他有些生自己的氣。

    游雪清寶貝似地收好手機，對景小井綻出一個笑顏：走吧。

    景小井意識到，他陪游雪清一天的工作現在正式開始。

    他站起來，問：去哪里？

    游雪清有些苦惱：其實很想讓你陪我去外面散散步，普通地壓個馬路，或者去游樂場之類熱鬧的地方都好，但是你的臉和我的臉都不適合出現在這些地方。

    說起來，景小井現在也是公眾人物，游雪清身為星海董事長兼總裁就更加不用說。

    之前在微博上，就已經有一些關于兩人關系不太一般的言論。

    要是現在兩個人在一起的畫面被人捕捉到，那社交網站上不免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于是景小井說：的確，被人拍到照片的話，對誰的影響都不好。

    游雪清的目光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景小井，他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我沒關系，重要的是你。

    景小井的心里就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力量捏了一下，他低下頭：還是在安全的地方活動吧。

    游雪清答應地很快：好。那先陪我去圖書館吧。星海內部就有一個圖書館，很安全不會有人打擾。我很久沒有大片的時間看書了。

    景小井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如同撲朔的蝶翼，他輕聲道：好。

    他和游雪清還保持著敬而遠之的安全距離。

    游雪清無奈：能麻煩你幫我推一下輪椅嗎？自己推總覺得有些寂寞。

    景小井頓了頓，這才走過去，將手放在游雪清輪椅的靠背上。

    兩人均是無言，但想的都是同一個畫面。

    一張開滿了向日葵的畫。

    第50章 思想鋼印

    星海的內部圖書館在31至33樓。

    這是一個供星海員工休憩和充電的場所。

    圖書館占了三層打通的樓，呈弧形擺設的高大書柜上放滿了各種類的書籍。

    窗明幾凈的巨大落地玻璃，可以360度無死角地俯視城市的繁華。

    看來游雪清十分愛好看書，一個星海內部的圖書館的規?？梢员鹊蒙弦粋€小型的區域圖書館。

    但圖書館的設計似乎完全不考慮游雪清的腿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