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女只好登基 第15節
那的確是一份黎里的講話稿。 只不過它并不是用以明日晚宴的講稿,而是黎里今日白天,在吳琰的家中說過的全部內容。 黎里看到了郵件的發送方。 大大方方,甚至未曾做過遮掩。 “……楚侯的手伸不進皇宮,這話虧得趙錫說得出口?!?/br> ——來到帝都不過一周,她只是站在漩渦邊看了一眼,便收到了來自楚侯的溫柔警告。 第14章 黎里從自己貧瘠的知識庫里想起了一個詞——蝴蝶效應。 大意是說,微小的變化會帶來巨大連鎖影響,從而影響事件的發展,讓事件在演變中面目全非,結果徹底改變。 黎里無比確定,原書里的楚侯或許有能力在趙真的飲食中動手腳,卻是不可能有能力監控吳秦的私宅的。 因為在原書中,趙錫之所以能夠擊敗楚侯,不能說全部得益于,但吳秦對他的幫助與支持絕對占了他獲勝原因的大頭。 可這一點就像趙真那突然爆發的聯邦血統一樣,忽然間就變了。 而這些突如其來的改變,好像全是從她踏進王都開始。 她沒有任何猶豫地改變了“趙里”的故事線,倒是沒有去想過,當趙里所有的行徑消失,當她作為第二順位繼承人得到了皇帝的認可,當她不再針對趙真,而是與趙錫相處不愉后——會對這個世界產生什么樣的影響。 她以為自己只不過是賺了點小錢有些出格的皇女,在這個主旋律應是唱“趙錫與趙真的愛情”的世界里,只需不去攪合男女主,便會自然成為無足輕重的邊緣角色。 可她忘了,在來到王都之前,她其實已在這個世界里活了約有十多年,做下的不符合原著“趙里”行為的舉動不知凡幾,她早就在改變這個世界了—— 這個世界也不是像故事一樣,只為趙錫和趙真的愛情而存在的。 它廣闊的宙宇里活著億萬生靈,在這個巨大的又真實的宇宙里,每一刻都在發生著數以萬計的事件,這些事件不斷疊加推動著這個世界向著前方滾動,巨大而復雜的構成體,往往只需要一根弦的撥動,就會向另一個地方沖去。 看著那封郵件,黎里忽然有種荒唐的想法。 她覺得她似乎成為了那只掀起了颶風的蝴蝶。 趙錫在進入吳家前和她說,希望她能夠認清自己的身份。 黎里當時覺得自己已是故事里的邊緣角色,端不端著毫無所謂,也對大局并無影響,根本不存在什么需要認清的身份。 但在現在。 在看到了楚侯送來的,慢語輕聲警告書時,黎里忽然間便明白了趙錫的話。 不是趙錫沒有她看得清,而是她自以為“手握劇本”從而看輕了這個世界。 走在自以為看過的報紙中幾日,她差點忘了,她根本不是既定故事里的人物,她是黎里,她活在一個未定的世界里。 “帝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會去的?!?/br> 王奕的那句話忽然便又響在了黎里耳邊。 當時她沒能理解,現在卻似乎有些懂了。 身為皇室且擁有繼承權的她從踏進王都起,就早已是博弈場上可用的棋子。 從寧縣到王都,不是“未知”進入“已知”,而是從“底層求生”轉而踏進了一息可生也一息即死的權力戰爭。 想通這一點,黎里感到的寒意更甚于初見到這封“警告書”。 女官因牽掛著黎里,第二天清晨,便輕手輕腳地來到了黎里的臥房前,想要詢問她是否會有需要。 可女官卻在黎里的臥房撲了個空。 她頓時緊張了起來,叫著黎里的聲音都差點變了形。 “空中花園”很大,她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找著,在她近乎快要驚惶地尋找丁雪山的幫助時——她終于在休息室內尋到了黎里。 她甚至還保持著昨日的樣子。 腦袋仰靠在椅背上,淺琥珀色的眼睛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聽見了女官的叫聲。轉過面孔上透著一夜未眠的疲倦。 見到有些驚惶的女官,她出聲安慰道:“我只是想了些事情,放心,稿子我已經背完了?!?/br> 說到這里,她甚至還向女官笑了笑,問道:“只是我大概沒有時間向你演示了。有件事我想要拜托你?!?/br> 女官直覺黎里與昨天見到時有些不一樣了,但她又細說不上來,只好小心詢問著:“您有什么吩咐嗎?” 黎里和她說:“我想見楚侯?!?/br> “作為議會長,他今日應該會出席晚宴。我需要在宴會前見到他,你可以幫我遞個口信嗎?” 下午五點。 黎里身著禮服,她在宴會廳的休息室內見到了楚侯。 對于楚侯的長相,黎里并不陌生。 她在寧縣的轉播信號中見過楚侯不那么痛快地向全國宣稱“停戰協議”,也在了解宗室名單時見過他的影像。 說實話,楚侯并不像一位有著和黎里差不多大女兒的中年男人。 比起喜歡留著點胡渣的吳秦,有些書卷氣的楚侯看起來更像是個三十多歲的青年人。 棕色的頭發,深琥珀色的眼睛。 宗室特殊基因者的普遍樣貌,與其他諸侯不太一樣的,是他作為帝國第一研究院的院長,卻不怎么信任矯正手術,拒絕了內植晶體,終日掛著一幅戴著細鏈的金邊眼鏡。 這大概是他最像老年人的地方了。 黎里得到準許進入他所在的休息室時,這位帝國實際上的掌權者還在審閱資料。 黎里看著他蒼白色的皮膚藏在深灰色的制服下,細長的手指握著感應筆,在終端顯示的內容上劃過——然后,大概是在簽字吧。 他聽見了黎里進來的腳步聲,手上簽字的動作微頓。 楚檀抬起了頭,露出他那張——至少看著,頗具親和力的面容,向黎里微微彎起了嘴角。 “向您問安,殿下?!彼@么說著,卻沒有半點要起身的意思。 坐在桌后的楚侯甚至沒有放下筆,他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面前站著的黎里一眼,又低下了頭繼續看自己的文件,像是什么也沒有發生一樣溫聲道:“您的侍女通過秘書處向我遞交了會面請求,宴會前的會面可不是什么好時機?!?/br> 他慢條斯理說:“這往往意味著時間緊迫?!?/br> “不需要多少時間?!崩枥镎驹谠?,不愿意露怯。她直視楚侯鏡片后那雙瞧不見底的眼睛,同樣慢聲道:“我只來告訴您一件事情?!?/br> 楚侯聞言微微挑眉。 黎里陳述:“您發給我的郵件,我已經轉發給吳秦將軍了?!?/br> 她這句話剛剛說完,楚侯終于抬起頭正視了她。 他的凝視像把利刃般刺向黎里。 楚侯看著黎里,慢聲道:“你把我的郵件,轉發給了吳秦?” 他說的很慢,話中仿佛有千斤重。這樣的氣勢壓的黎里呼吸都頓了一瞬。 黎里好像站都有些站不穩了。 于是黎里在楚侯的視線下找了張椅子。 休息室里沒有其他人,黎里也相信楚侯對于自己選中的地方的掌控力,所以她也干脆拋去一切廢話,單刀直入。 她在楚侯面前坐了下來,繼續說:“在收到郵件的時候,我的確差點就被內容和發件人給嚇懵了。不過夜晚實在是太漫長了,我在懵夠了后,又想到了些奇怪的地方?!?/br> “您的確是帝國權勢滔天的議會長,但要在吳秦將軍的私宅里能裝上竊聽器也太夸張了些。要是您真的能控制帝國前司令的生活環境——停戰協議會到今天還在生效嗎?” “您大概是買通了吳秦將軍府上的哪位侍從吧。吳秦將軍的書房的確很難靠近,可茶水卻不會。您與吳秦將軍是舊識,自然知道他的書房里沒有茶具。即便吳琰保密工作做的再好——他也要是從外部取茶具進屋的?!?/br> “有了進去的東西,談話便方便竊取多了?!?/br> “您大概只是買通了一位廚娘,或者底層的侍從。一點小小的信息誤差,便可以給人您已經徹底掌控了帝國的錯覺——如果收到恐嚇信的人沒有意識到這點,大概只會想著趕緊抽身,離您、離這皇宮越遠越好?!?/br> “您便是想要我如此反應,以為帝國已經無人能夠鉗制您,以為我已陷入深淵自身難保?!崩枥镒谝紊?,直視著楚侯的視線,看起來平靜,實則差點將包裹著扶手的天鵝絨給扯破。 她頂著對方的壓力,再平靜不過地陳述:“然后——就此將視線從最重要的地方挪開,從您謀殺趙真這件事上移開?!?/br> “我說的對嗎?” 楚侯未置可否。 黎里便繼續說下去,楚侯的沉默給了她信心,她直刺道:“您給我警告,從某種程度而言,也算是變相承認了您與趙真殿下遇害的事情有關?!?/br> “我其實并不奇怪您為什么敢以自己的名義來發送這封信——我猜,您應該早就已經布置好了指向我的線索,如果我將郵件轉給趙錫,只會加深他對我的懷疑?!?/br> “所以,我選擇將郵件轉給吳秦將軍。我相信,他會撥開一切的云霧,做出最公正的判斷!” 黎里一口氣將剩下的話全部說完了。 她說完后緩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聽見了楚侯的回復。 楚侯:“還有嗎?” 黎里被這句話問了個措手不及,她期期艾艾:“還,還有?” 她噎了一下:“還有……別把我放上棋盤,我會反抗……!” 楚侯似乎是覺得聽累了。 他伸手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說道:“吳秦昨天參與對話了嗎?他知道你們聊天的內容嗎?” “我要謀害皇室的謠言,他一天大約能收到三百封。趙真是聯邦人這種事,在他收到的垃圾信息里,甚至都不算出挑的?!?/br> “殿下?!?/br> 他拉長了尾音這么叫著黎里,深琥珀色的眼中閃爍著惡作劇般的光。 “謀而后動。我既然敢將郵件發給您,自然也就不畏懼您將它當做證據?!边@么說著,楚侯甚至還將桌上的筆換了一面對向黎里。 黎里這才發現——那他媽居然還是支錄音筆。 “誣陷王侯?!彼龡l斯理,“吳琰那小孩不是告訴過你,這是重罪嗎?” “現在——” “現在!”黎里一把伸手抓住了那只筆。她半個身子都壓在了桌面上,盯著楚侯的目光炯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