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
哪怕要犧牲一個對帝國而言幾乎是天降紫微星的元帥,他也不可能會手軟。 我在光腦上把高慶平的名字用紅色字符圈了起來。 到這里,我總算是完全理清了當年步淮遠經歷過的所有事情。僅僅憑借阿修那只言片語而衍生出來的想象,我都感受到難以抑制的憤怒、痛苦和絕望,不知道身在其中的人,要如何才能度過漫長的黑暗。 將這個名字說出口后,阿修似乎變得更加緊張。他捏緊手指,像正走上刑場的犯人,僵硬地等著我的下一個問題。 我拍拍他的腦袋,又往下碰了碰他的后頸,他不太舒服地動了一下,被我按住了。我盯著鏡子里的阿修,為即將出口的問題感到猶豫。 我想讓他能主動坦白自己的身份。 但我又非常清楚地知道阿修一直在抗拒這件事,他不會愿意回答這個問題,我如果直接問他會不會顯得太過殘忍和無情? 察覺到自己產生了一個什么樣的想法,我有點發愣。 ……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因為這兩個形容詞而畏手畏腳。 “怎么了?”阿修突然睜開眼睛,和鏡中面露糾結的我直直對上視線。 我舔了下干燥的嘴唇,遲疑片刻,還是問出了口:“你知道……步淮遠逃出來以后,去了哪里嗎?” 果然,他瞳孔驟縮,迅速移開了和我對視的目光,臉色一下變得慘白。 “你說過會誠實的?!蔽医吡雎孕牡椎囊唤z不忍,提醒阿修他說過的話。 “……” 阿修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眼神里流露出一點痛苦和糾結。他很難回答這個問題,我知道,可我又不得不問。 都坦白到這個程度了,我必須要讓他知道他是誰,必須要讓他直面自己的過去,他不可能永遠躲在“阿修”這個殼子里。 “你能說嗎,步淮遠去了哪里?” 浴室里又一次陷入了漫長的死寂。 在等待的過程中,我心慌意亂、焦躁不安,整個人像被架在火堆上灼烤,等著阿修終于活過來,我才總算平靜了一點。 他可憐地搖了搖頭,反手勾住我的衣擺,從鏡子里懇求地看我:“換一個,好嗎?” “換一個別的……除了這個,其他問題都可以?!?/br> 阿修的聲線發著顫,手指越攥越緊,幾乎是用氣音在低聲下氣地哀求我。 “余別?!彼麎褐ぷ有÷暫拔业拿?,然后又叫了一聲:“余別……” 他喊了我兩遍,我沒有說話。 他不愿意說,這是我早就預料到的。 可是我莫名地感到很生氣,生氣之中好像又有點難過。 這種怒意不像之前任何一次的猛烈而來勢洶洶,它更像是從一把潮濕的火柴頂端冒出來的。雖然只有一丁點蔫蔫的火苗在燃燒,卻也燒得很熱。 我和阿修之間似乎漫無止境的沉默仿佛成了最好的助燃劑和干燥劑,逼得這根火柴越燒越旺。我突然不能再忍受了,突然焦躁起來。 我捏住阿修的后頸讓他抬頭,無法躲閃地直視著鏡子里的我,和挨得很近的我們。 “行,你不想說就不說,但下一個問題你必須要回答我?!?/br> 聽見這句話,阿修緊繃的身軀在瞬間放松,臉上也現出了一點劫后余生的松快,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于是我笑了一下,問他:“你想離開,想自殺,卻被我救回來了,這些都沒有成功。所以,下一步你還打算做什么嗎?” “我想——”他全神貫注地聽著我提問,答案差點脫口而出,但是又在最后關頭急匆匆地剎住了車。 他嘴唇微張,面容僵硬,喉結緊張地上下滾了滾。 明擺著就是有什么事情想瞞著我! 我開始生氣了,情不自禁用了點力,阿修的后頸頓時變紅一小塊,我不依不饒地跟上去:“你想干什么?” 他眼神躲閃,試圖不再看我。 但能夠躲避的空間只有這么大,在鏡子里的一切更是無所遁形,他根本無處可躲,視線飄來飄去最后還是要被我抓住。 大概是看實在逃不過了,阿修結結巴巴道:“我、我沒……” “要誠實?!蔽覐娬{。他這副一看就是要撒謊的樣子,除了他自己還能騙得過誰? 阿修閉了嘴,難堪地垂下眼睫,像是不打算回答了。 他確實不撒謊,很誠實,答得上來的問題都會說實話。那答不上來的呢?閃爍其詞的呢?試圖逃避的呢? 因為不能撒謊,所以干脆用沉默應對是吧? “為什么不說了?” 給他吹頭發時那種詭異突顯的直覺像某種長腳蟲,從我的脊背爬上來,我一股腦地將壓在心底的懷疑全部問出口,語氣近乎咄咄逼人:“你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決定?你是不是想走?!” “是嗎?”我捧著阿修的頭將他的臉轉過來,盯住那雙褐色的眼睛,看見里面有兩個小小的、焦躁的我。 “不要撒謊,不要不說話,”我放輕聲音警告他,質問他,“是嗎?” 阿修閉上眼,瞳孔里的兩個我立刻消失了。 他艱難地點了點頭:“……是?!?/br> ……他真的要走? 拒絕接受的猜測成了現實,我腦袋里嗡地一聲,倏地松開搭在他頭頂的手,手腕就要垂下去的時候被阿修一把握住。我反手回握他,使出渾身的力氣緊緊攥著他的小臂,指甲幾乎要深深地陷進rou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