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嬌嬌奮力推開人群，來到最前面，準備往家里沖，然而就在那一秒的時間里，地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人群里尖叫起來，皆是動作一致地往后退了幾步，慕嬌嬌癱坐在地，眼里映著一片血色，干凈的水泥地上沁出了深紅色的血液，她看見，慕晚清睜著眼睛看向她的方向。

    慕嬌嬌瞳孔驟縮，嘴唇發白，渾身顫抖著，她想爬過去看一眼慕晚清，可是她動不了，她的手腳在那一刻，開始不聽她的話了。

    她們之間隔著幾米的距離，鮮血在地上被太陽反射出光，她掐住自己的脖子，背過身去干嘔，然而中午沒吃什么東西，什么都吐不出來，這么難受的時候。她的眼淚竟然流不出來。

    有個女人的聲音驚恐道:“快，快報警啊?！?/br>
    “打120啊，快點?！?/br>
    有人收回正在拍攝的手機，慌張地撥通了120急救電話。

    沒有人管慕嬌嬌怎么樣，或許也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

    直到后來，救護車來，用擔架架起了慕晚清，環視一周后，有個醫護人員皺眉問:“誰打的電話，過來跟我們一起去一趟醫院，可能還得你幫一下忙?！?/br>
    拿手機那個男人連忙擺手:““不不不，我不去，別想我幫忙墊錢?！?/br>
    一時有好幾個人竊竊私語，有人注意到那邊干嘔的慕嬌嬌，指了她一下，道:“諾，那女孩子，就是那人的女兒，你帶她去吧?！?/br>
    醫護人員看向慕嬌嬌，慕嬌嬌沒注意到，她的嗓子，好像突然間發不了聲。

    最后，還是醫護人員扶起她，帶她上了救護車，離那些人越來越遠。

    車上，慕嬌嬌抱著腿，頭埋在膝蓋里，身體蜷縮著，一句話不說，呼吸里還帶著驚魂未定的喘息。

    有女護士遞給她一杯水，她的手微微顫抖著，不受控制，女護士輕聲安慰她:“別怕，我們會盡最大努力搶救的?！?/br>
    慕嬌嬌緩緩抬頭，眼睛紅的厲害，她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但是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女護士道:“你要說什么嗎？”

    慕嬌嬌點頭。

    護士的目光逐漸變得疑惑起來:“你是……不會說話？”

    慕嬌嬌抓住她的手，搖頭，在她手心寫字:“紙，筆?！?/br>
    護士是醫院的實習生，車上搶救她無法參與，只能到前面來陪慕嬌嬌說話。

    她從口袋里掏出紙和筆出來，遞給慕嬌嬌。

    慕嬌嬌手顫抖著，幾次寫不好字，最終，她寫下一串手機號，在下面寫:“打這個，是我哥哥，讓他來醫院?！?/br>
    說到底，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從來沒遇見過這種事，事情發生在眼睛底下，人是自己的親人，她六神無主，只能尋求哥哥的幫助。

    -

    醫院白天人多，外面三月暖陽從窗口照進來，慕嬌嬌卻覺得自己渾身冰涼。

    搶救室里亮著燈，她在門外心急如焚。

    溫淮在半小時后終于趕到，慕嬌嬌一看見他就哭，一直不曾落下的眼淚這一刻總算落了下來。

    溫淮抱住她，低聲安慰:“沒事沒事，你做的很好?！?/br>
    慕嬌嬌頭埋在他肩膀上，哭到哽咽。

    這時，搶救室里門被打開，醫生脫了乳膠手套，對兄妹倆道:“你們誰去簽一下字，把費用結一下?！?/br>
    溫淮拍了拍慕嬌嬌的后背，道:“我去?！?/br>
    慕嬌嬌抓住他衣角，溫淮給她擦了下眼淚，語氣比平時要柔和不少:“我很快回來，meimei在這里等哥哥，不要亂跑，嗯？”

    慕嬌嬌點頭，然后把手松開。

    她看著醫生，指了指里面，醫生嘆了口氣，道:“命保住了，只是下半輩子可能要在輪椅上過了?！?/br>
    慕嬌嬌跌坐在醫院的長椅上，醫生看她一眼，問:“你跟病人什么關系，她女兒嗎？”

    慕嬌嬌無心聽他說什么，醫生便又繼續道，“現在的人啊，都怎么想的？孩子都這么大了，哎……”

    是啊，孩子都這么大了，為什么不為孩子想想呢。

    死能解決問題嗎，只不過親者痛仇者快而已。

    有那么一瞬間，僅僅只是一瞬間的想法，慕嬌嬌有一點恨上了慕晚清。

    在她印象里，慕晚清絕不是這么脆弱的一個人，因為一個男人跳樓，落得殘廢的地步，還有后續不間斷治療的醫療費用，她到底圖什么。

    然而他們面臨的是更嚴峻的問題，溫國剛要和慕晚清離婚，幾乎成了定局，就算慕晚清跳樓抵抗也沒用，將來就算法院判，慕晚清也落不到什么好。

    房子不屬于她，婚后財產共享，她什么都得不到。

    慕晚清被幾個醫生從搶救室里推出來，她眼睛閉著，臉色蒼白，嘴唇里插著呼吸用的管子，慕嬌嬌跟在醫生身后，一起進了病房里。

    醫生安置好慕晚清后，轉頭給慕嬌嬌叮囑護理的注意事項。

    五樓，說高不高，說矮也不矮，醫生話語里帶著惋惜和同情。

    -

    另一邊，南灣區。

    沈從淵在學校，謝衍之在自己房間，門反鎖了，老太太進不去，敲門也沒人應。

    怕出事，老太太讓阿玉去請了開鎖匠過來。人還沒到家，小少爺自個兒從里面把門打開了。

    保送通知下來后，京城那邊一直催促謝衍之回去，老太太自然是不愿意的，但也沒辦法，她跟那家都已經離婚，哪怕中間牽扯不少利益，他這個孫子，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現在那邊催得急，可能也拖不過一個星期，沈從淵也要一起回去。

    只是孫子這段時間像變了個人，低沉陰戾，前段時間明明還好好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對了，已經有段時間沒聽他說關于那女孩子的事了，慕嬌嬌。

    名字挺好聽的。

    思及此，老太太預測可能兩人之間出了什么矛盾，本不該問，但還是忍不住，不想看自己孫子再這么沉悶下去。

    “阿衍，你上次跟奶奶說要帶你很喜歡的朋友來家里玩，怎么沒動靜了？人家不想來嗎？”

    謝衍之眼皮微掀，目光落在老太太身上，笑了一下:“沒有，她跟我說想來的，奶奶想見見她嗎？”

    看他表情正常，蘇奶奶稍稍放心。

    沒鬧矛盾就好，她道:“也不急，奶奶就希望你們都好好的?！?/br>
    謝衍之瞇了下眼睛，唇邊浮出意味不明的笑，嗓音低低的，似呢喃一般:“可是，我很急啊。急著想見見她?！?/br>
    晚上吃飯，謝衍之沒下來。

    老太太在廚房留了飯，有時候沈從淵從學?；貋頃屗渣c，到時候再叫謝衍之下來也行，反正他們男孩子也有話說，老太太就不管了。

    -

    第49章 倒計時（8）- 上卷完……

    慕晚清到晚上還沒醒過來, 溫淮留在醫院照顧，他讓慕嬌嬌回去休息，第二天學校還有課。

    慕嬌嬌不愿意走，她暫時不想去學校了。

    溫淮道:“聽話, 回去好好休息, 后面我來照顧, 你好好讀書?！?/br>
    慕嬌嬌咬著唇, 眼睛紅紅的:“不……”

    一下午的安撫, 她喉嚨總算好了點, 心臟也漸漸趨于平靜, 病床上的慕晚清, 臉色蒼白，不見一絲血氣。

    治療費用挪用了溫淮上大學的錢，溫國剛這時候根本見不著人。

    溫淮神色柔和, 聲音很輕, 說:“meimei，不要任性?！?/br>
    她已經不能任性了，她要好好休息, 留下充足的時間和精力來代替溫淮照顧慕晚清。

    醫院走廊夜晚的時候顯得安靜空蕩, 腳步聲此刻尤為明顯, 燈光將她身影拉長，逐漸消失在拐角處。

    這個點沒有公交到家，只能打的，慕嬌嬌站在醫院樓下，回頭望了眼燈火通明的大醫院，覺得渾身冷得發慌，有人形色匆匆地和她擦身而過, 她不由雙手環抱住自己，深深吸了口氣，在心中不斷暗示自己，不要再這樣了，要打起精神來。

    的士到家二十分鐘，八點半左右，天上掉了幾滴雨水下來，夜色靜謐，頭頂天空掛著一輪圓月，只是此刻已經被一層薄薄的烏云遮住，看起來霧蒙蒙的。

    她拿出鑰匙，開門進屋，燒了壺水，坐在客廳里慢慢喝，然后進浴室簡單洗了個澡，手機放在臥室里沒拿，她穿著薄睡衣走回臥室。

    手機電量只剩20%，已經低電量提醒了，充電器不知道放在哪里，此刻也沒有心情再翻找，她現在很疲憊，只想好好的睡一覺，誰都不要再來打擾她了。

    頭發隨便吹了兩把，還帶著濕意，正要躺下時，手機突然突兀的響了起來，慕嬌嬌被突然的響聲驚了下，從床上坐起來，卷著被子去勾旁邊床頭柜上的手機。

    “喂……”

    那邊靜默半晌，開口:“慕嬌嬌?！?/br>
    慕嬌嬌手一緊，微微開口道:“謝衍之嗎？”

    他聲音低低地，聽不出什么情緒，只說:“我在你家樓下，出來見我一面?！?/br>
    慕嬌嬌下意識搖頭，后又發現搖頭謝衍之也看不見，她便道:“不去，你回家，不要來?！?/br>
    喉嚨有點痛，說話暫時只能說些短句子。她又拿過杯子喝了點水，試圖緩解下喉嚨的疼痛感。

    她話才說完，謝衍之便道:“要么你下來，要么我上去找你，你自己選?！?/br>
    仔細聽，他聲音很平靜，和往常一樣，很正常，外面在下雨，細密的雨絲宛如牛毛，落得輕而緩，樓下路燈的映照下，整個小區似乎籠著一層薄薄的煙霧，燈下站著一個少年，他拿著手機放在耳邊，眸子浸著沉沉的黑色，他沒打傘，身影孤零零的，仰頭看著五樓亮燈的房間。

    慕嬌嬌沒往樓下看，所以也并不知道謝衍之在樓下淋著雨。

    她抓緊手機，狠了狠心，說:“你回家吧，我不在家里?！?/br>
    謝衍之道:“你房間亮著燈，別騙我?！?/br>
    慕嬌嬌把燈一關，一手捏緊被角:“謝衍之，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但我們，就到此為止吧，你很好，但我配不上你，你上的那所大學，離我太遙遠，我不想努力了，真的，我現在很累很累，如果……”

    她沒有說完，謝衍之掛斷了電話。

    慕嬌嬌看著黑屏的手機，有些怔愣。

    這樣也好，就這樣斷了吧。

    回家的路上，她在心里做過無數次的掙扎，她想了很多，溫淮，慕晚清，也想過自己的事，溫淮讓她好好讀書，可是她已經有點不想繼續讀下去。

    慕晚清的治療費是一大筆費用，溫淮將來上學也要花費，反正她成績差，讀不讀也無所謂了。

    姥姥姥爺的養老錢不能動，大伯家兩個孩子要讀書，根本也借不出錢，她爸爸那邊的親戚，不如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