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那么壞呢？”

    謝衍之看向她，慕嬌嬌朝他一笑，“哎呀，開個玩笑，謝同學當然是最好的啦?！?/br>
    謝衍之站起身沒理她。

    從醫務室回教室，晚自習已經過了十分鐘，路上安靜，學生都已經回了教室。

    入秋之后，白天時間慢慢變短，才六點，天色已經慢慢暗下來，天邊氳著一片橙紅的霞光。

    學校路燈亮起，暖黃燈光撒下，兩人在小道上慢慢地走。

    旁邊是花壇，里面種著四季常青的矮樹，葉子極小，指甲蓋那么大，密密麻麻的，矮樹腳下撒了太陽花的種子，來年應該會長出一片向陽的小紅花。

    燈光映著兩人的影子，花叢里野貓的身影一閃而過，慕嬌嬌下意識往他那邊擋了下。

    “明天還要去一趟醫務室，你陪我?！蹦綃蓩衫硭斎坏?。

    謝衍之看著前面的水泥路，語氣很淡:“你讓你的小哥哥陪你去?！?/br>
    慕嬌嬌頓了下，忽然大聲笑起來，在他手臂上錘了下，道:“謝衍之，你這個大傻子?！?/br>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路旁燈光落在她眼睛里，像極了天上的銀河。

    謝衍之一直都覺得挺奇怪的，慕嬌嬌是怎么好意思天天說別人傻，她才傻，沒心沒肺的，看著氣人，稍一忽悠就容易跟著人跑。

    -

    謝衍之被高二的不良學生堵在教室里告白，好像沒在學校里掀起什么波瀾。

    慕嬌嬌還以為這女生是個難纏的主，當天回去后，躺床上翻來覆去想了一百種應對方法，結果一個沒用上。

    第二天風平浪靜，晚自習謝衍之在教室里看書，第 四節課突然就不在教室了，慕嬌嬌出去接杯水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問溫雪亭，她沒注意到，班上人好像都沒怎么注意，一直到上課都沒看見人回來。

    照平時的話，慕嬌嬌倒也不會多想，但現在不一樣，這人昨天才被圍著強制告白過。

    這要是又被圍了，他能跑開么。

    晚上天又黑，昨天那女生，總想對謝衍之動手動腳。

    這節課是英語自習，最后一節課老師沒來教室，慕嬌嬌坐教室里不安心，跟英語科代表說了聲要去醫務室換藥，人就走了。

    校園的小路上零散幾個高一高二的學生，沿途路燈昏黃，小賣部前很多學生聚在一起打鬧，聲音很大。

    學校不良少年最愛去的地方是學校的實驗樓那邊，實驗樓空曠，后面是一座小山包，也有人說是墓地之類，慕嬌嬌晚上一個人不太敢往這邊過，但是今天她一個人，什么都沒想，往那邊去了。

    她從花壇里撿了根棍子放手上拿著，掌心都在出汗，牙齒緊咬，理智告訴她要去找個人一起過來看，但行動卻不等人，她很怕謝衍之被人欺負了。

    他那樣一個人，說話都沒大聲過，雖然性子冷，但對人還是挺溫柔的，盡管只是對她。

    他肯定不會打架，一定是被欺負的一方。

    慕嬌嬌這樣一想，腦袋里就控制不住想象謝衍之被人圍起來，女生站他面前摸他的臉，逼著他同意跟自己在一起。

    如果他嘴硬不開口的話，女生的小弟會上來指著他鼻子威脅他，惡狠狠說，你要不同意，以后在學校就別想好過了之類的話。

    夜風清涼，盡管她步子很輕，然而腳下葉子多，踩上去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在空曠的實驗樓后面顯得更加詭異。

    慕嬌嬌心跳很快，捏著棍子的手越來越緊。

    她腿還疼，藥也沒換，走路一瘸一拐，沿著實驗樓后面的墻腳走，這后面有一個攝像頭，紅點一閃一閃，鏡頭正對著圍欄外面的小山包。

    這原本是打算預防學生晚上翻墻外出的，現在卻給了慕嬌嬌一點心安，攝像頭底下，真要有什么事，怕是也會顧忌著不太敢。

    天黑路很不好走，這邊偏僻，地上雜草叢生，圍欄腳下全是泥土沙石，慕嬌嬌被地上沙石絆了下，身子陡然往前一撲。

    喉嚨里溢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明顯。

    她速度極快地捂住唇，然而聲音已經露了出去，霎時間，好幾雙眼睛朝她看過來。

    謝衍之和沈從淵站在那里。

    地上躺了四個男生，紅黃白黑毛，是陳妤身后跟著的不良學生。

    陳妤不在這里，只有幾個男生，這幾個男生捂著肚子，臉上表情很痛苦地蜷縮在地上起不來。

    實驗樓側面有一盞燈，白色的光，十分刺眼，謝衍之站在燈下，熾白的光線在他頭頂上勾勒出一道光圈，他沉著眉眼，漂亮的丹鳳眼里只看得見一望無際的黑。

    他穿著最規矩的藍白色校服，校服外套拉鏈沒拉上，露出里面的白襯衣，只看上半部分就挺好的，然而往下看，他的腳正踩在紅毛的肋骨上，臉上的表情是滿不在乎和冷靜平和，眸子里似乎有一閃而過的狠戾情緒，和平時的他很不一樣。

    看見突然闖過來的慕嬌嬌，他眸子里情緒還未收回，一時間竟然難得地茫然了下，他身子動了下，像是要說什么。

    慕嬌嬌呆在原地，像是第一次認識謝衍之，幾雙眼睛看向她，她一時反應不過來，腦海里一連好幾問，這是謝衍之？

    被鬼附身了？

    真的是她之前認識的謝衍之嗎？

    腦子里亂，她靜不下來，余光看到了另一個站著的人，是沈從淵，他唇邊帶著笑，漫不經心的，這種事他倒是像經常做。

    謝衍之一定是被他帶壞了。

    雖是這么想，但慕嬌嬌難過自己心里的關卡，于是她選擇后退，躲起來靜靜的想。

    她把撿來棍子一扔，往后退了幾步，退進了黑暗里，就那一秒的時間，她好像，隱約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

    脆響，隨即而來的是一聲悶哼，努力壓制著痛苦。

    “阿衍，你嚇到人了?！?/br>
    慕嬌嬌只聽見這一句，她跑出了實驗樓，心里不斷的懷疑，謝衍之，謝衍之，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啊。

    她沒見過他吸煙，然而她從他口袋里摸出過煙盒，她覺得他就是性子冷，話少，但是不會打架，站人群里一看就是被欺負的一種人。

    白凈優雅，看著就很好欺負呀。

    可他為什么有那樣可怕的眼神，眸子里含著戾氣，瞳孔漆黑不見底。

    她一直自以為很了解他，卻又好像不曾了解過他萬分之一。

    他高三轉學過來，高三是整個高中階段最重要的一學期，一般人是不會選擇在高三期間轉學，每個地方教學都不一樣，高三是至關重要的一年，哪怕犯錯，學校都只是予以口頭批評，不會上升到退學的地步，除非犯了很嚴重的過錯。

    他來的第一天，站在講臺上，居高臨下，眸光很淡，看人如看草芥。

    她那時覺得他和這里格格不入是對的，他從沒想過要把自己融入到這個學?；蛘哌@個班級，驕傲矜貴的冷漠少年，眼里是裝不進蕓蕓眾生的。

    但是……

    慕嬌嬌停住腳步，突然轉身往回走。

    但是謝衍之他沒有錯啊，是那些人先來找麻煩的。

    回去路上，慕嬌嬌盯著地上的瓷磚縫隙，腦海里在分析自己為什么突然要跑，是覺得謝衍之可怕，還是覺得謝衍之偏離了她心中所想的那個少年。

    -

    第36章 “要努力學習”

    她心中所想的少年, 平靜溫和，不會生氣，耐心十足，對她有無盡的包容。

    然而她剛才看到的, 少年眸含薄戾, 面上蘊著漫不經心的冷漠, 似乎對此很習以為常。

    打架之類的事, 慕嬌嬌不太贊同, 除非對方先動手, 以前江舟他們幾個性子桀驁火爆, 一點就炸, 打架是家常便飯，每每這時，他臉上總會掛幾道青青紫紫的傷。

    慕嬌嬌有時會給他買藥, 創可貼是她書包里的常備物品, 高二那年，把人打進醫院，被他爸提著棍子追了三里地, 還是慕嬌嬌死命攔著, 那段時間, 她把江舟收留在自己家里住。

    等江舟爸爸氣消了點，慕嬌嬌再又帶著江舟回去跟他爸道歉，二話沒說完，差點又提起棍子抽。

    那會慕嬌嬌拿著手上的十塊錢，兩人躲進小吃店里點了兩碗餛飩。

    她說:“你以后不要打架了呀，天天被學校批評不好的?！?/br>
    江舟低頭挑碗里的蔥和香菜，隨口道:“只要沒人跟你過不去, 我就不打架?！?/br>
    慕嬌嬌把自己那碗沒加蔥和香菜的餛飩推到他面前去，說:“沒有人會跟我過不去，打架解決不了問題，你難道想讓別人一提起就說你是個混混不良少年嗎？”

    江舟說:“我不在乎?！?/br>
    慕嬌嬌嘆息，“不能這樣的?！?/br>
    那家小吃店后來轉讓，店主一家搬到了別的地方去，小吃店整修擴建，建起了新的零食鋪子，里面各種零食應有盡有，幾次從門前經過，慕嬌嬌都會下意識朝里面看一眼，但是零食價格都挺貴，她還是學生，有點消費不起，后來慢慢就去的少了。

    最后一次是在里面買了一包零食出來，看見江舟站在街邊，低著頭踢路邊的石子，臉上掛著幾道淤青。

    那段時間，高三經常有學生跑樓上來找慕嬌嬌說話，江舟不知怎么的又跟人打起來了。

    人家好幾個人，他一個人就敢去應戰，贏是贏了，自己也沒落個好。

    他沒說原因，但隱約能猜到。

    他性格像個孩子，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面上表情多變，還容易一驚一乍，喜歡果凍之類的甜品，對海賊王情有獨鐘。

    慕嬌嬌遞給他果凍，他便跟在她后面印著她的腳步慢慢走。

    她那一次用很重地語氣地對他說了一句話，說:“江舟，如果你以后再因為我而打架，我不會再理你了。永遠都不會?！?/br>
    街道不寬，行人摩托車從中間穿插行過，江舟停住腳步，看著她。

    水泥地面，光下細微塵土飛揚，rou眼清晰可見。

    慕嬌嬌知道自己的毛病，任性又矯情，脾氣不太好，偶爾說話很沖，有很多次都是江舟擋在她面前保護她，他笨笨的，不會說很好聽的話，但是很靠譜，學校很多人都怕他。

    她不想讓別人都怕他，她想他好好學習，不要讓父母和老師頭疼，她希望他好好的。像他們小學時剛認識的那樣，說，慕嬌嬌和江舟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無關愛情。

    江舟是個好孩子。

    慕嬌嬌耽誤了他。

    那是高二時，他們班的班主任和江舟父親說的話，慕嬌嬌把正要送去辦公室的作業本中途又拿了回來。

    她走時，聽見江舟父親的聲音，嗓音大咧的男子漢，中氣十足，他說:“女孩子能有什么問題，是江舟的問題，我回去就收拾他！”

    所以后來慕嬌嬌跟他說那些話。她想讓他名聲變好，不要那么壞，不要一提起江舟就搖頭，說他不服管教，是學校的不良少年，要不是家里有點錢，早就被學校開除了之類的話，他明明很好。

    江舟很聽她的話，那之后，他沒再刻意去惹過事，老老實實地念高三，很多人都要忘了他。

    這次的事，慕嬌嬌還不太敢讓江舟知道，怕他又炸，結果謝衍之做了原本可能江舟要做的事。

    ……

    實驗樓前面有一塊大石頭，慕嬌嬌沒去后面，回來坐在大石頭上仰望星空，夜風涼涼，她縮了下身子，正在想一會兒要和謝衍之說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