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葉借花獻佛送給楊沐桐的牛奶和面包, 被她再次借花獻佛轉手給了她和唐璐的兩個學生。

    “小莊，吃點宵夜墊墊肚子?！?/br>
    小莊接過去，問道：“沐桐姐你不吃嗎？”

    “我不餓?！睏钽逋u搖頭, 又笑，“不夠的話，值班房還有吃的?！?/br>
    不過那是護長給值班人員準備的宵夜干糧，愛吃的不多，畢竟這個點也不是不能點外賣。

    楊沐桐頓了頓, 又告訴她們值班房睡了個孩子, “13床的家屬，非要來看姑媽生寶寶，又頂不住困，一會兒你們進去睡覺小聲點, 別吵醒他了?！?/br>
    倆學生忍俊不禁，都說這還有得等呢。

    過了會兒, 唐璐回來了，坐下就問楊沐桐：“13床跟神內那個陳主任什么關系？怎么是他送過來的，一直在等，他老婆？”

    這個問題……

    楊沐桐扭頭緊張地看著她, 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先問：“你沒有跑他面前去問吧？”

    唐璐一愣, 搖搖頭，“當然沒有啊，不然還用問你么？”

    “那就好?！睏钽逋┧闪丝跉? “那是他鄰居的女兒, 老太太忙起來不方便, 他就幫忙送過來, 剛才來的時候護士也以為是他……家屬，還問了，結果那叫一個尷尬?！?/br>
    她說完嘴角抽了抽。

    唐璐聽完拍拍心口，“幸好我沒去問他，不然尷尬的就是我了?！?/br>
    小莊這時候加入話題，道：“我前年實習的時候，輪中醫科，在針灸室，每天跟著老師一起去高干病房做針灸，經?？吹侥澄淮罄械牟》坑袀€很年輕女士照顧他，我們都以為那是他女兒，結果有一天我們去的時候沒看見，我老師就問了句，你女兒今天沒來啊……”

    楊沐桐和唐璐都看著她，“然后呢？”

    小莊聳聳肩，“然后人家說，那是我老婆，我們當場尷尬得……我都傻了，那是領導啊我的媽……認錯人真的是，幸好他老婆不在場，要不然更尷尬！”

    “然后我老師趕緊說，是嗎那保養得真好，小姑娘一樣，其實我們都知道那就是小姑娘，一看就是差了起碼二十多歲的那種老夫少妻?！?/br>
    大家發出了吃瓜的哇聲，楊沐桐問道：“領導沒投訴你老師吧？”

    “那倒沒有，不至于?！毙∏f道，“那天我老師做完針灸回去之后就說，以后再看到這種搭配，絕對不再瞎問?！?/br>
    “過了大概半個月，月底我快出科的時候……”

    一聽就是還有瓜，唐璐緊著追問：“領導又來了，換了老婆？”

    小莊：“……”

    楊沐桐：“？？？”

    你這是什么腦洞，換老婆也不會真的這么快吧？無縫銜接可還行。

    小莊被噎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唐璐姐，那位領導的私德倒也沒這么不堪?！?/br>
    唐璐見自己猜錯了，嘿嘿一笑，示意小莊繼續。

    “那天我們診室來了一家三口，帶孩子來做針灸的，我們就以為那對男女是夫妻，聽到女的跟孩子說話是自稱外婆，心想那個就是外公唄?！?/br>
    “做針灸不是要天天做嗎，有一天小孩外婆說，外婆去一下洗手間，叫爸爸進來陪你好不好，我當時還跟老師說這是不是第一次見孩子爸爸過來?！?/br>
    “結果小孩聽到了，就說，我爸爸天天來啊，我和老師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個男的進來了，才知道原來我們以為的外公居然是小孩爸爸，人家不是夫妻，是岳母跟女婿，幸好之前沒問，不然又要尷尬一次！”

    唐璐和值班護士她們一聽就哈哈大笑起來，楊沐桐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其實這種事在醫院算不上稀奇，不管是老夫少妻，還是老妻少夫，哪個組合他們都見過不少。

    他們只是對小莊的“尷尬”覺得好玩罷了。

    大家笑了一會兒，楊沐桐收到產房發來的信息，說13床可以生了，她便起身出去。

    陳葉還是坐在產房外面的椅子上，低頭看著手機，翹著二郎腿，自在得像是在家。

    楊沐桐從他身邊經過，好奇地看他一眼，他聽見腳步聲抬頭，恰好接住她這個眼神。

    “桐桐……”他本來想問她出來做什么，話到嘴邊卻忽然想到，“蔡老師她女兒可以生了？”

    楊沐桐點頭嗯了聲，“說是開到十指，進產房了，我先去看看?！?/br>
    陳葉點點頭，“去吧，等她生完我也該回去了?！?/br>
    楊沐桐想說其實你現在就可以走，畢竟又不是產婦丈夫，一個外人在這兒其實啥也干不了。

    但是她想了想，還是不阻止人家好人做到底了。

    她進了產房，蔡老師出來，在門口轉來轉去，臉上盡是擔心。

    陳葉去護士站要了杯水，端給她，“您坐著歇會兒吧，應該很快就出來了?！?/br>
    蔡老師哎了聲，雙手捧著水杯，坐在椅子上，不知道盯著哪里，開始出神。

    陳葉也沒主動跟她說什么，只是用手機刷新著微博，百無聊賴地看些娛樂新聞。

    走廊里的電子時間屏幕上，時間跳到了二十三點三十分。

    “陳醫生，你說……”蔡老師突然開口，又突然停下。

    陳葉的視線離開手機，微微側頭看向她，目光有些關切。

    蔡老師停頓半晌才繼續說話，問他：“你和楊醫生是同學？”

    這不是她之前想說的話，陳葉意識到了，但沒有追問，順著她的問題搖搖頭應道：“應該說是校友，我們不同學院的，而且我還比她高兩屆，不過……”

    他扭頭看了一眼緊閉的產房門，笑了一下，“我們兩家是鄰居，小時候一起長大的?！?/br>
    蔡老師有些驚訝，“……是么？”

    她好奇地繼續問道：“那楊醫生……結婚了？”

    陳葉好笑地搖頭，“沒呢，男朋友都沒有，怎么，蔡老師要幫忙介紹？”

    蔡老師也失笑，“我可沒有合適的，你看我女兒，女婿也是我介紹的以前的學生，還不是過成這樣……就是好奇，你們怎么不在一起？知根知底的，放心?！?/br>
    這段話的前面幾句才是重點，陳葉挑了挑眉，應道：“緣分還不到，或者說，時機還沒到?！?/br>
    他能感覺到楊沐桐是有心結的，只是不知道這心結是因為他，還是其他。

    蔡老師聽了點點頭，嘆口氣，“是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br>
    陳葉笑了一下。

    她的語氣變得喃喃，帶著嘆息和自責，“我當初就是太擔心，覺得女孩子早點結婚，有個小家庭就會安穩了，催著她結婚，沒想到……如果讓她自己找，說不定會過得比現在好……”

    陳葉靜靜地聽著，沒有安慰她以后會好的這種話，他覺得那種話有些不實際，更何況對方也許并不需要安慰。

    產房的門突然打開。

    楊沐桐伸出半個身子，叫道：“韓嘉敏家屬在嗎？”

    蔡老師的聲音一頓。

    隨即像被扎了一下似的跳起來，撲到楊沐桐面前，著急地問：“醫生，我女兒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

    “沒什么太大問題，就是她現在情緒很不穩定，強烈要求見你?！睏钽逋芈暯忉尩?。

    然后給蔡老師拿了一次性隔離衣、鞋套和手術帽，穿好后帶她進了產房。

    產房的門再次合攏，周圍歸于安靜，轉瞬又被打破，有新的產婦被送進待產室。

    唐璐匆匆從他面前路過，還瞟了他一眼。

    陳主任真的是中國好鄰居啊。

    產房里，蔡老師彎腰握住女兒的手，輕輕撫摸她的臉，安慰道：“嘉嘉，別怕，mama在這里，mama會陪著你，別怕……”

    “媽，mama……”韓嘉敏握住母親溫暖潮濕的手掌，眼淚從眼眶滑落，沒入鬢發，一邊哭一邊問，“我想離婚可以嗎？不管這個是男是女，我想離婚，不想和他過了，可以嗎，mama？”

    女兒的央求聲里透著卑微和小心，像一把尖刀，戳進母親心里最軟的部分。

    讓她也泣不成聲。

    她后悔當初為什么要逼著女兒結婚，因為怕人說閑話，怕年紀大了找不到對象，所以強迫她去相親，和她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聽我的，以后就知道我是為你好?！?/br>
    結果呢，才幾年，七年之癢都沒過，就已經雙雙后悔。

    她只能連連點頭應好，“離婚，生了咱們就離，把囡囡也帶回來，我跟你爸給你帶?！?/br>
    楊沐桐在一旁，看著母女倆相對而泣的模樣，心里有些感慨，這樣的一幕，在她和周悅之間應該永遠都不可能發生。

    等差不多了，就上前勸道：“說好了就平靜一下，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孩子要憋出毛病來，來，跟我一起深呼吸，吸氣——呼氣——吸氣——”

    蔡老師沒有陪產到最后，女兒的情緒穩定之后，她就離開了，因為不遠去看女兒那么狼狽的一面——大汗淋漓，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出，不停地發出痛呼。

    盡管大多數為人母者都是這么過來的，但作為母親看到自己的經受這一切痛苦，仍然會感到心酸。

    她從產房出來，蹲在地上捂著臉泣不成聲。

    陳葉連忙去攙扶她，發現她一直在顫抖，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出聲。

    他沒有看過生產的場面，因為他不是婦產專業的，輪科時到了婦產，一般也不會讓男學生進產房。

    沒有親眼見過那種讓人揪心的場面，也沒有機會經歷那種痛苦，于是也就無法感同身受地給予安慰。

    他只能默默地在一旁陪著這位老人。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很久，又好像只是一會兒，產房的門再次打開。

    “韓嘉敏家屬?！?/br>
    助產士抱著一個襁褓，露出口罩外的眼睛彎彎的，等他們圍過去，就說：“生了個女寶寶，看一下，手手腳腳都是齊的好的哦?！?/br>
    陳葉看著襁褓里紅彤彤的一小團，一時間啞然，不知道該不該說恭喜——他記得蔡老師之前就說過，很希望女兒這一胎是兒子。

    產房門再一次打開時，產婦推出來了，生產的疲憊讓韓嘉敏的眼皮不停地打架，但她強忍著不肯睡過去，看見母親過來的時候，她伸著手去拉母親的衣擺，提起之前說的事。

    “媽，我要……”

    “離，等你出院了就去離婚，媽接你回家?！?/br>
    蔡老師說完，眼淚又下來了，也顧不上擦，追著女兒一路回病房。

    陳葉一愣，有些不明白怎么到這一步了。

    怎么有種……看電視劇少看了幾集的感覺？

    楊沐桐在后面出來，看見陳葉站在原地，眉心蹙著，滿臉疑惑不解的表情。

    忍不住問了句：“生完了，你也該回去了吧？”

    難道好人還要守到明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