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110節
顧家被抄家,是因為有人舉報父親侵吞庫銀,貪贓枉法,朝廷一道旨意下來,顧家就被封了。此后父親母親被流放,哥哥充軍,而她則被充作賤籍,發賣成奴。 可父親為官清廉,一輩子坦坦蕩蕩,怎么可能做下這些事情? 顧家被抄家之后,她打聽到消息,這件事是和慶王有關。 而此后的一系列事情也證實了她的想法,她被發賣之后,慶王不死心,派人一直在搜她。 如今想來,怕是想將他們顧家的人都抓回來處理了,好絕了他的后患。 只有他們死了,才不會有人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 如今祝延在找她,定也是得了慶王的授意。 想到這里,柔蘭心神不定,“他現在在哪里?” “祝二爺的行蹤,我怎么知道?”玉鶯笑著收回視線,又瞥她一眼,揶揄道,“你說這祝二爺也是,恐怕他就是打著想將你牢牢鎖在他身邊的念頭,昨兒個才對你……這樣你可不就名正言順成了祝二夫人么?” “好了,吃飯吧,”玉鶯慢條斯理地拿起筷子,“祝二爺給你備了這么多,你可不能浪費了……哎,你干什么去??!” 眼瞧著坐在面前的小姑娘沒了蹤影,玉鶯愕然地叫了聲,沒叫回來,便索性不叫了。 她坐在桌邊,慢慢悠悠地拿著筷子道:“不吃浪費,那我自己吃了?!?/br> * 小姑娘匆匆走過穿堂。 臉頰邊的風攜著寒意吹過,撩起她的鬢發。 她心跳得尤其快,如同咚咚鼓聲,響得她整個人惶惶不知所措。 因為慌亂,她此刻的思緒也異常清明。 許多事情也逐漸明朗起來。 這么久以來,她是知道二爺的。 他向來不隨便許諾。 但昨日他俯身在她耳邊,和她說“我娶你作妻”的時候,她愣怔過后,其實覺得他是在哄她。 就像是母親從前說過的,有時候男人都會為了得到一些東西,嘴上甜言蜜語。 她雖然知道他不會,可在那個境地,那種時候說出來,讓她怎么信? 更何況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已經不是顧家的小姐,只是個低賤的丫鬟而已。 永州祝家二爺,背后是這樣的家族,他的夫人怎么可能是個丫鬟? 該是有頭有臉的大家閨秀才是。 柔蘭咬住唇,微微的痛意讓她又清醒了些。 她之前并沒有仔細去想他在做什么,只知道他很忙,有時候回來時風塵仆仆,都沒有休息的時候。 他這樣隱忍的人。 即便是情難自抑的時候也只低低在她耳邊喚她的名字,克制得令人毛骨悚然。 因此她那時在他身邊,也就沒有發覺。 現在她知道了,反倒是更恨他了。 他慣會玩弄人心,把人心掌控在手里,仿佛有一根線在他手上,他笑著稍微扯動一下,便能讓人情緒錯亂,亂了心。 怎么……難道他以為這樣她就會感激他了么! 他什么事情都不告訴她,從一開始見面就是這樣,他瞞著她,使盡了手段讓她進了他的屋子,將她囚在他身邊。 如今替她擺平顧家的事情,也瞞著她,是以為這樣她就會回心轉意么! 柔蘭咬唇一聲不吭,跑到宅子大門外。 守在外頭的是計鐸。 計鐸見她跑出來,發絲被風吹得微微凌亂,生動的眉眼微紅,不由咳了聲道:“柔蘭……不,夫、夫人?!?/br> 計鐸這樣叫她,自己也不好意思,紅了臉道:“二爺說你不能出去?!?/br> 第81章 她是第一個敢咬祝二爺的…… 柔蘭沒有注意他喚她什么, 只看著他慢慢蹙眉,“怎么是你在這里?” 若沒什么事情,祝辭怎會讓他來守著。 她想著, 視線掃向門外, 心中不安的預感愈發強烈。 除了計鐸, 放眼望去能見到的, 竟是還有十數個護衛!為什么這么多人? 宅子斜對門原本是一家布莊,素來生意紅火,尋常這個時候都已客來客往, 今日卻關著門。 順著街道看去, 其他一些鋪子也關了,街上少了許多人。 計鐸愣了下, 躲開她的視線, 神情似有些不自然, 只笑道:“這……二爺讓我在這守著, 我們自然在這里,二爺說了,夫人不能出去, 您還是回去吧?!?/br> “你叫我夫人?”柔蘭看著他,低而輕地說了句。 計鐸不好意思笑笑。 其實禮未成, 事情都還沒定, 是不能這樣叫的。但他們心里都認定了她就是夫人,更何況二爺也說過了, 他們也就是壯著膽子叫, 當真說起來也是不妥。 他們其實很忐忑,不知道柔蘭知道之后會是什么反應。 一邊希望她是欣喜的,一邊卻又怕她知道了生氣。 柔蘭沉默片刻, 卻沒什么反應,扶在門框上蔥白的手扣緊了,呼吸有些不穩。 她問:“二爺在哪里?” 計鐸看著面前黛眉緊蹙的姑娘,她身姿單薄,好似稍微一用力就折了。這些日子養著,卻還是偏瘦,好在氣色好了許多,合該是二爺捧在手心里寵著的人。 許是這幾日她哭得多了,此時眼眶也微微泛紅。 計鐸看得為難,說話也磕絆起來:“這……二爺說了,不能……” “我要見他?!?/br> 柔蘭看著計鐸的模樣,心里已經有幾分明白,邁出門檻就要出去。 計鐸嚇得忙攔住她,差些想給她跪下,“夫人,您別為難我們了,二爺命令在這兒,我們做下人的真的不能違背?!?/br> 同時也有許多人擋過來,阻攔在她面前,俱都是一言不發。 柔蘭只能往回退。 她扶住門框,蹙著眉,聲音小小的,不像是責罵倒像埋怨。 “夫人你們也叫了,便宜都讓他占了,他做什么事情還不同我說,把我關在這兒……” 計鐸一聽這話還得了,忙解釋道:“沒有,二爺不是有意想把您關著的?!?/br> “你們不讓我出去,那我也在這兒守著,哪兒也不去了?!?/br> 說完,小姑娘踏進門檻,關上了門。 她也在門板后坐下,整個人縮成小小一團,閉上眼睛,雖穿著薄絨的衣裳,卻襯得整個人嬌小又憐人。 計鐸和其他護衛都站回去,沉默又警惕地四處守著。 柔蘭坐在墻角下,抱著膝蓋垂下眼。 她其實感覺到了什么的。 可是…… 柔蘭一聲不吭地坐著,衣袖滑了些,露出她手腕上戴的紅繩子。 她的視線落在手腕上,那紅和白皙的皮膚相襯,極為刺眼。 而衣袖往下,是斑駁的吻痕,在天光之下異常矚目。 她耳尖燒了一瞬,又很快咬住唇,眼神黯淡些、 心中騰起些恨。 他總是這樣,什么事情都瞞著她,即便天塌了也不和她說。若是她再見到他,一定把新仇舊恨一起算,不狠狠罰他,讓他也難受,她就不罷休。 不知何時,玉鶯從里頭出來,見她靠在墻角不說話,也沒有開口。 日光刺得眼眸不自禁瞇起,玉鶯仰頭看著瓦檐外的天,饒是她不怕凍,也覺得一陣寒意拂過皮膚:“這么冷的天氣,連太陽照在身上都暖和不了……快下雪了吧?!?/br> 話音落下,玉鶯才看向墻角邊的小姑娘,挑眉道:“我竟不知你這么癡情啊,祝二爺沒出現,你竟也就這樣干等著。怎么,就這樣想他?” 柔蘭低著頭靠在墻邊,蜷長的眼睫低著,有些昏昏欲睡。 聽見玉鶯的話,清醒了些,只彎了彎唇角:“你這么肯定我不是恨他恨得想咬下他一塊rou么?” 玉鶯咯咯笑起來,前俯后仰合不攏嘴:“全永州恐怕只有你一個人會這樣說了,想咬祝二爺,你是頭一個?!?/br> “不過,應該很快你就不舍得咬了?!?/br> 玉鶯說著,保養得當的眼眸瞇起,望向了遠處。 柔蘭聽出了這話的不對,困意散得一干二凈。 她身上還沒多少力氣,慢慢站起來:“什么意思?為什么?” 什么叫不舍得咬了? 似是感覺到了什么,玉鶯臉上的笑忽然淡去了,她道:“你聽?!?/br> 柔蘭俏生生的臉上浮起怔然。 耳邊除了風拂動庭院里的落葉之聲,遠遠的,似乎有什么動靜。但她聽不出來,隔的距離很遠,太模糊了,很混亂的聲音,好像有許多人的腳步聲。 還有許多嘈雜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根本聽不出來。 柔蘭等了很久,玉鶯都沒有再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原本明亮的天色被云層遮了些,刮起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