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81節
“我怎么知道,”邵同奚語氣隨意,聳聳肩道,“說不定是觸景生情,看見meimei成親,想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吧。聽說永州上姚家向姚二小姐提親的人不少,但是姚二小姐一次都沒露過面,每次都回絕了?!?/br> 賀陵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我也聽說是這樣?!?/br> 站在賀陵身后的阿福四處看了看,想起方才看見的一閃而過的人影,還是不放心,低下頭,小聲對賀陵如實說了。 賀陵的臉色當即變了,“當真?” 這拔高的聲音嚇了邵同奚一跳,邵同奚皺眉不悅道:“賀陵你有什么毛病,說話不能好好說嗎?” 話音落下,賀陵神情依舊凝重,看著阿福道:“你真的看見柔蘭了?” 一聽見這個名字,邵同奚也愣了,“什么?”說著看向阿福。 阿福本就是沉默寡言不會說話的性子,這下被許多人看著,說不出話來了,磕磕絆絆道:“我、我……” 邵同奚擰眉,“你倒是說啊?!?/br> 阿福被一催促,快哭了,“邵公子,我也不確定啊,我只是看見了個女子很像柔蘭,隔著太遠,又有這么多人擋著,我我……” 八成是了。 他們雖然知道柔蘭一直被二爺關在院子里,但今日特殊,她能夠出來也很正常。 邵同奚拉長腦袋往對面仔細看了許久,都沒有看見,失望道:“看來她是回去了?!?/br> 賀陵卻仍凝神思索著,半晌,再度問阿福:“你方才說,在哪里看見的柔蘭?”他從阿福說的話里捕捉到了重點。阿福同他說時,他便一直覺得哪里不對,現在才想起,問題出在柔蘭身邊的人上。 阿福抓抓頭發,磕絆道:“在姚、姚二小姐身邊?!?/br> 賀陵陷入了沉默,“柔蘭居然認識姚二小姐嗎?”據他所知,姚二小姐深居簡出,并沒有深交的閨中好友,怎么可能認識柔蘭。 邵同奚看著賀陵的臉色,終于回過味來了。 他肅容,警覺地盯著賀陵:“你是不是覺得出事了?” 柔蘭只出現了一會兒便消失了蹤影,再聯想到姚二小姐方才離開時異常的情緒,恐怕哪個人都會起疑,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賀陵沒有說話,邵同奚看著賀陵沉默的模樣,越想越忐忑,道:“應該沒事的吧,柔蘭那么乖,她又喜歡二爺,不可能……” 他們可不敢再經歷一次上次那樣的事情了。 柔蘭已經離開過一次了。 他們現在想起二爺那段時日的模樣,便覺得渾身發冷。 太可怕了。 那樣判若兩人的二爺,即便是他們也不敢面對。 賀陵搖頭:“我也不知道?!彼桓覕喽?,興許柔蘭只是出來看了看,很快便回院子去了,他們是多慮了。 但他沒有把握。 邵同奚靈光一現,立即道:“我們要不要派人去和二爺說一聲?” 畢竟柔蘭的事情還是二爺出面更順理成章。 賀陵沉默片刻,悶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二爺就算能趕回來,恐怕也早不了?!?/br> 這句話提點了邵同奚,半晌,頹然坐下來,卻是不再提這個意見了。 是啊,今日是什么日子,外人興許不知道,但祝家的人和他們是知道的。 二爺此刻遠在平郊,趕回來也是晚了。 賀陵看了看天色,道:“現在派人送消息,恐怕半途遇不上,我們也不知道二爺具體在哪里,算了吧?!?/br> “希望只是我們多想了?!?/br> 賀陵說完,目光投向對面,不遠處被白墻遮擋住的小路。 * 因地域風土人情影響,永州家宅建造時院落小徑本就交錯縱橫,更何況是祝家這樣龐大的家族,尋常人不識得路,也沒人引著,便很容易迷路。 姚云荼曾派人收買了祝延院子里的丫鬟,套出了從庭院繞路,一直到偏門離開的路徑。 拐了許多轉角亭廊,眼前分花拂柳,乍然明亮起來,終于不再是暗沉沉的。 姚云荼的隨身丫鬟見到這里,轉了身對她道:“差不多了,我也只能送你到這里了,接下去你自己去吧?!?/br> 說著,指了指前頭一個方向,道,“你出去之后,外面會有馬車接引你,你同那車夫說是姚二小姐授意你的,馬車會送你離開?!?/br> 柔蘭聽完,點點頭,“謝謝你?!?/br> 那丫鬟本面無表情,被她這一道謝,一愣,反倒局促起來。 她本就覺得面前的小姑娘生得既漂亮又討喜,看起來也像是好門好戶嬌養的小姐,卻很親和。再加上她是自家小姐心上郎君的親meimei,她一個丫鬟對她的好感也多了。 只是方才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沒同她說什么?,F在她一道謝,她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丫鬟躊躇了會兒,忽然問她:“你哥哥……也就是顧公子,現在可還安好?沒有另娶其他姑娘吧?” 柔蘭搖搖頭。 丫鬟這才放下心,笑道:“我信你的。你去吧,希望我們日后還會有見面的機會?!敝辽贂簳r這段時日,她們會與這姑娘保持聯系。 見小姑娘低頭轉身欲走,丫鬟看著她,忽然又忍不住問出心底疑惑,張口道: “只是,你不后悔嗎?” 這句話是她一個跟在姚云荼身邊的丫鬟,作為旁觀者一直以來想問的話,約莫也是永州許多人想問的話。 畢竟在外人看來,能進祝家是莫大的福氣,能進祝家二爺的院子,更是前世修來的更大的福氣,是旁人萬萬不敢想的。 于是外人越發羨慕她,便更加不理解她。 ——跟著祝二爺,那可是潑天的富貴啊。 小姑娘瞳仁干干凈凈,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丫鬟百思不得其解,也不好在這里逗留,只好原路返回去尋姚云荼。 這里已經足夠靠近離開的側門,平日這里都有人守著,以防哪個新進來的丫鬟動了逃跑的念頭。只不過因為今日特殊,祝三公子辦喜事,全府上下都上趕著去賀喜湊熱鬧,守門的家丁也早跑去前廳喝喜酒去了。 此時四周空空蕩蕩。 柔蘭走了兩步,隱約的,卻似乎聽見某一處角落傳來動靜,像是有人。 她朝聲音來源看去。 在她的注視下,那兩人高的假山石后面,竟走出來一道身影。 居然是富獻。 富獻神情扭曲,冷笑看著她,“怎么,想趁著三公子大喜的日子跑?想得倒美,我現在叫人過來把你綁了,扔到外人面前,不僅夫人老爺會懲罰你,二爺想必也不會要你了?!?/br> 他可記得很清楚,他三番四次討不到好,都是因為這妮子,已經到了看見她就心中生恨的地步。 富獻放完話,可過了片刻,面前的小姑娘卻依舊沒什么反應,也并沒有意料之中的恐懼。 富獻皺眉,以為她是刻意裝出鎮定,又道:“我當然是還惦記你的,但是我想過了,把你綁了送到老夫人面前,讓所有人看看你是什么樣的胚子……屆時二爺不喜歡你,棄了你,這才是最讓人痛苦的……” 說完,富獻慢慢邁步朝她走過來,眼帶試探。 只是下一刻,“砰”的一聲,忽然有棍子照著富獻的后腦勺狠狠敲了下來。 富獻白眼一翻,直挺挺摔下去,倒在地上亳無知覺。 松蘿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見富獻徹底不動了,她才略微松了口氣,抬頭看向不遠處的柔蘭。 她手上,還緊緊抓著木棍。 柔蘭卻是怔了一怔。她沒想到松蘿會來,方才看見富獻,她其實沒有多害怕,畢竟這些時日她經歷的事情多了,知道身旁該備著東西。 何況她要離開,之后會遇見什么她也不知道,因此貼身備著防身的東西。 只是她沒料到自己還沒動手,人就被松蘿一棍子放倒了。 松蘿看見她安然無恙,丟了棍子,局促地問她:“柔蘭,你沒事吧?!?/br> 柔蘭搖搖頭,“你怎么會在這里?!?/br> 松蘿跨過地上一動不動如同爛泥似的人,走到她面前,磕絆道:“我一直跟著你,只是我沒想到你真的要走?!?/br> 柔蘭瞧著她,“你是來攔我的嗎?” “不是,我不是攔你,”松蘿否認,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地看她,“只是為什么偏要選在今日呢,就算晚幾日也好啊,今日可是……” “祝延大婚?” 柔蘭瞳仁里浮起疑惑。 她不明白,祝延成婚同她有什么關系。 “遲早都是要走的,倒不如干干脆脆斷個干凈?!?/br> 小姑娘的聲音又輕又軟,可出口的這句話卻聽得松蘿難以置信。她想不到這居然是一貫溫順柔和的姑娘說出來的話。 松蘿有滿腔的話想說,只是到了嘴邊,囁嚅幾聲,什么都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她該做什么。 按理來說,她是應該給二爺做事,將柔蘭留下來的。 可是她很清楚,只要柔蘭不想在這里,她就永遠攔不住。 二爺院子里豢養的那只小雀能被馴服,因為那是飛禽,不似人有感情,是血rou之軀。金絲雀能被馴服,被寵愛磨平棱角,但是柔蘭不會。 她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所以她沒有攔。 “你走吧?!彼商}低下頭,不去看她,慢慢蹲了下來,“這是我最后一次幫你?!?/br> 她雖然為二爺做事,但她好歹也將柔蘭當作唯一的朋友。 就在松蘿咬牙閉著眼睛,在內心和自己作斗爭時,忽然感覺到臉頰輕柔的觸感,貼上來,軟綿綿的,像云一樣。 她驚愕地睜開眼。 小姑娘用臉頰碰了碰她的臉,這個動作,稚氣又年幼,像是安慰。 松蘿從來沒見過這樣無聲的說話方式,她自小經歷的復雜,身邊沒有什么朋友,這種親昵,更應該是閨閣里的小姑娘玩過家家時才會有的舉動,她霎時間愣在原地。 她能感覺到透過這個動作,小姑娘傳遞過來的聲音,明明沒有說話,卻讓人心底熨帖,她不由自主地靜下心。 “謝謝你,我走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