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6節
這話什么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徐憐青心中不禁歡喜更甚,只道來祝老太太這兒是來對了。她粉頰揚起嬌羞笑意,正想起身先同祝辭道謝。 不料還沒來得及站起來,男人低而清潤的聲音已經響起,“赴白?!?/br> 赴白不知道為何叫自己,連忙上前,“在?!?/br> “替我帶表小姐去府里走走?!彼?,“記得萬事仔細,切莫怠慢?!?/br> 徐憐青霎時愣怔在原處,美眸不可置信看著祝辭,見他不是玩笑,當真讓赴白帶自己去,立刻委屈地看向祝老太太。 可祝老太太雖然驚訝,但卻礙著祝辭的態度,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此時,赴白走上前,有禮道:“表小姐請?!?/br> 看這情況,祝辭竟是當真沒有要帶她去的意思。 徐憐青看回祝辭,震驚委屈之下,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染了鳳仙花的手指用力攥住帕子,將帕子揉得皺巴巴的,然而,饒是再如何不甘,也只能恨恨咬唇,帶著丫鬟跟著赴白離開了。 徐憐青一行人離開后,屋中便恢復了寂靜,只剩下祝辭、祝老太太和平嬤嬤。 祝辭頷首道:“祖母若無其他要事,孫兒告退了?!闭f完,直起身準備離開。 “二哥兒!”祝老太太叫住他,聲音沉了。 祝辭步伐一頓,回過身,“祖母還有何事?” 祝老太太看著他,持著佛珠的手重重拍了下紫檀木桌面,滿是溝壑的臉上帶著怒氣,“二哥兒,你為何不親自帶憐青去府里逛逛,竟叫一個下人帶憐青去?” “赴白更熟悉府里一切事務,比我更合適帶表小姐游玩?!弊^o看向祝老太太,唇邊微笑不變。 祝老太太深吸一口氣,“你如今還未有家室,徐家在永州好歹也是富甲一方,憐青更是徐家的千金小姐,論樣貌論家世都是般配你的!” “祖母無需為孫兒花費心思,如今祝家事務繁多,孫兒無心此事?!?/br> 祝老太太無奈,只得換了個法子,“那好吧,你若不愿娶妻,院子里也合該有幾個伺候的。你院子連個丫鬟都沒有,怎么能行?祖母這兒最近新來幾個丫頭,都是懂事機靈的,你瞧瞧看滿不滿意。若是貼心可人疼,你帶回去當個通房丫頭,當個外室都是好的?!?/br> 祝老太太話音方落,冬蓮從外頭走進來,笑容嬌美,軟著腰盈盈見禮,“奴婢冬蓮,問二爺安好?!?/br> 可不想祝辭神色冰涼,竟是連一眼都沒看她,只對祝老太太道:“不用了,勞煩祖母費心。今日是祖母壽宴,外頭事情多,孫兒還要出去處理,先行一步?!闭f完,便徑直轉身離開了屋子。 冬蓮傻了眼,僵在原地,臉上笑容差點掛不住。 從始至終,他的話語始終客客氣氣,周到有禮,全然是為了祝家考慮,挑不出半點錯處。 祝老太太不敢置信,氣怒之下,指著門口的方向,話都說不利索了,“這……他他……” 平嬤嬤忙給老太太順氣,“老夫人別生氣,別生氣,仔細氣壞了身子。二爺也不是當真不聽您的話,您還不知道二爺的性子嗎?二爺最是孝順的,只是如今祝家的擔子大半部分都壓在二爺身上,他沒旁的時間去想這些,這才忤了您的話?!?/br> 祝老太太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氣惱二爺不聽話,只能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屋中一片寂靜,半晌,祝老太太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平嬤嬤……” 平嬤嬤忙道:“奴婢在,老夫人想說什么?” 祝老太太不知想到了什么,已顯渾濁的眼睛抬起,“你說,如果當年我對景兒多一些仁慈,不逼他與那女人分開,是不是辭哥兒就不會,不會……他原也是該像延哥兒一般長大的?!?/br> 辭哥兒。垂垂老矣的老太太,卻是第一次這么親昵地喚祝辭為辭哥兒。祝辭也是她的親孫兒啊,哪里想客客氣氣疏離相待,將距離拉得那樣遠。 可從前的那些事情已成定局,縱然再萬般后悔,也改變不了。 平嬤嬤看著祝老太太茫然與痛悔的神情,心中不忍,“老夫人,事情既然已經過去,就別想著了,今日是您的壽宴,可要開開心心的,外頭來了許多探望您的人呢?!?/br> 過了許久,祝老太太終于回神,點點頭朝窗外看去,“時辰差不多了,我們也出去吧?!?/br> * 祝家是永州第一大家,祝老太太的壽宴自然來賓眾多。曾與祝家并稱三大世家,如今依舊在永州頗負盛名的邵家與賀家,也都派人前來賀壽。 宴席在祝府露天的偌大庭院中舉辦,十分熱鬧,約莫有百十來人。丫鬟小廝迎來送去,端茶送水,因需要的人手多,浣衣院子的丫鬟也被調過來幫忙。 柔蘭秉手站在旁邊,瞧著院子里的景象。 她的事情已經做完,現下只需要候在旁邊,可以休息片刻。 院子里熱熱鬧鬧,柔蘭也是到了今日,才真正見到了所有的祝家人。 坐在主位上的是祝老太太,舉著杯盞站在祝老太太身邊的那一位,便是那個一直未曾出現過的二老爺祝衫。 二老爺祝衫已有一定年紀,與祝老太太有幾分相似,氣質硬朗,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英氣。帶著從容的笑容,在賓客中周旋寒暄。 而徐氏二夫人膝下除了祝延,原來還有一個女兒,叫祝桃,同她差不多年紀。此時正坐在席位上不語,臉色有些白,看起來身體孱弱。 三老爺祝凜則帶著夫人林氏,與年紀約莫八九歲的兒子祝成曦坐在另一桌。 柔蘭朝那邊看過去的時候,恰好看到了松蘿,松蘿遙遙朝她眨了眨眼睛,神情俏皮。柔蘭回以一笑。 場中人聲此起彼伏,喧囂熱鬧,柔蘭的目光逡巡而過。 但饒是她刻意不去看,卻依舊能注意到那個人。 二爺祝辭,是場中最矚目的一道身影。 如玉如琢,如青松挺拔高大,氣質卻深邃如上位者,言談間似能掌控全局。 不少跟著父母前來赴宴的年輕小姑娘都忍不住往祝辭那兒看,若是恰好見到祝辭眸光掃過這里,便都霎時紅了臉,低下頭去。 若要說容貌,祝延其實也不差,畢竟祝衫與徐氏的容貌都屬上乘,但若和二爺祝辭相比,祝延便顯得平庸了。況且祝延因這幾日郁郁消極,臉色透著不自然的灰,眼神沉暗,一些女子即便有意同祝延攀交,見狀也不敢上前。 人群吵雜,祝辭坐在祝老太太隔壁一桌,他似是今日處理事務累了,整個人透著冷淡,眼皮松散垂著,手中持著白玉酒杯,正在聽同一桌而坐的邵同奚與賀陵說話。 邵同奚與賀陵,分別是此次永州其余兩大家,邵家與賀家過來代表家族賀壽的人。 他們年紀同祝辭相仿,都是家中的長子,從前因著事業上的往來,加之被祝辭的氣度與手段折服,幾人便熟稔起來,逐漸成了好友。 邵同奚坐在席上,一邊四處看熱鬧,一邊和賀陵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擱下酒杯時,邵同奚忽然見到主桌另一邊,兩個容貌嬌媚的丫鬟笑吟吟地湊到祝延身邊斟酒討巧,不由看向旁邊始終沒說話的祝辭,笑著打趣道:“二爺,同樣是祝家的人,三公子身邊環肥燕瘦都是美人,二爺您這身邊連個女人影子都見不到,是怎么回事???” 祝辭原本不知在想些什么,聞言,掀起眼皮,看了邵同奚一眼。 旁邊的賀陵把自己杯中酒液斟滿,幸災樂禍地看笑話,“邵同奚,你膽子大了啊,問二爺這個問題,也不怕你邵家明年商行的入賬減一半?!?/br> 邵同奚嗤一聲,嘿嘿笑道,“二爺才不會在這種小事上為難人,是吧二爺?!?/br> “賀陵,咱們來下個賭注怎樣,我賭二爺是我們三個當中最晚抱得美人歸的人,怎么樣?”邵同奚幾杯酒下肚,酒意壯了膽,挑眉看著賀陵道。 賀陵面無表情道:“我看是你最晚才對。動動你那腦子想一想,永州多少姑娘想嫁二爺?就沖著祝家二爺這四個字,還愁沒有美人送上門?”說到最后,無奈移開視線。 “……” 邵同奚十分不同意,“有再多姑娘想嫁二爺有什么用?那也得二爺喜歡,二爺不喜歡的,人家姑娘送上門都沒用?!?/br> 賀陵動作一頓,這下倒是沒有否認。那倒確實,美人再美再勾人再知心意,那也得二爺喜歡才是,二爺若不喜歡,那什么都是枉然。 “二爺喜歡什么樣的???”邵同奚笑看向祝辭,拍了拍胸膛,“二爺喜歡什么樣的女子,盡管說,永州的美人我好歹了解了大半,哪家姑娘知書達理,我消息也知道得透透的,保證讓二爺滿意?!?/br> 祝辭聽到這個問題,沒有說話。 他喜歡什么樣的? 第6章 想同二爺討要個女子 見祝辭神情微動,邵同奚和賀陵不由聚精會神,等著他開口,想聽聽傳聞之中的二爺到底喜歡什么樣的姑娘。 不巧此時,主桌另一邊卻忽然起了一陣喧嘩。隨即,一堆人擁了過去。 “不好了,三小姐暈過去了!” “快、快去找大夫!” “三小姐臉色很差,有沒有會醫的,幫幫忙??!” 聽情況,似乎是宴席進行到一半,祝桃姑娘不知為何竟暈了過去,不省人事,臉色蒼白得可怕,看得人心驚膽戰的。 祝老太太聽見動靜也慌了,攙著平嬤嬤的手站起來,不住張望,“桃兒,桃兒怎么了?” 二老爺祝衫和徐氏站在昏迷不醒的祝桃身邊,急得團團轉,斥責下人道:“還愣著做什么,快去請大夫??!” 因著這件事情突然發生,在場的人不由擔憂地看過去,原本的吃喝也進行不下去了。 “各位可否有會醫術的?若有,先過來看看也好!”祝衫看著自己女兒蒼白的臉色,朝四周求助?,F在去請大夫,縱是最快的速度請來,也要一段時間,可祝桃的情況看起來著不好,像是下一刻就要危及性命。 在場的賓客們卻是面面相覷,束手無策——他們都不會醫。 就在此時,一道輕輕的聲音在人群之外響起,帶著獨有的柔軟音色。 “我曾學過醫,可以幫三小姐看看?!?/br> 眾人當即尋找說話的人是誰,祝衫也宛如遇見了救星朝著聲音來源看過去。 只是,在看到那道身影是一個身量嬌小的丫鬟時,祝衫面上的笑意就僵了,徐氏的神情也從方才的驚喜驟變。 徐氏盯著她,眼中俱是狠厲,“你一個丫鬟怎會懂醫,簡直就是胡謅!我女兒是祝府金尊玉貴的千金小姐,若是給你治出一個好歹,如何是好!”這個狐媚子害了她和延兒,她不可能會讓這個狐媚子給她的女兒治病的。 祝衫也嘆了口氣,大失所望。 他還以為是哪家小姐閑暇時學過醫術,沒想到是個丫鬟大放厥詞。 此時,柔蘭透過人群間隙看到不省人事臉色蒼白的祝桃,直覺祝桃的情況須得立刻搶救,又蹙著眉心上前一步,“奴婢進祝府前,的確隨家人學過醫,三小姐現在的情況不太好,再晚一些便遲了?!?/br> “不可能!你要碰我的女兒,想都別想!”徐氏站出來,惡狠狠地看著她,目光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 祝老太太原本被平嬤嬤攙扶著站在旁邊,擔憂焦急地望著祝桃的方向,此時看見柔蘭站出來,一時也不知道是要阻攔,還是要替她說情。 就在兩方僵持的時候,一道低而穩重的聲音忽然自不遠處響起。 “讓她治?!?/br> 徐氏不可置信,瞪著眼睛看過去,其他人也往聲音來源看去。 只見氣度矜貴的男人坐在桌邊,隔著一段距離,遙遙看著柔蘭,眼底的神色看不分明。 ——既然二爺都發話了,就沒有不讓柔蘭治的道理了。 圍攏在旁邊的人都不自覺散去,徐氏見狀更是憤怒,正要尖聲開口拒絕的時候,不遠處,祝辭又淡淡補了一句。 “出了事情,我擔著?!?/br> 這句話一出,眾人頓時嘩然。 徐氏到嘴邊的話登時卡住,震驚愣怔之下,被祝衫拉到了旁邊。祝衫皺眉抓著她,壓低聲音道,“算了,桃兒要緊,先讓她試著治吧,二爺都發話了,要是出了事情,自有二爺擔著?!?/br> 徐氏被推到旁邊,才猛然醒悟過來,又氣又怒地看著祝衫。他好歹是如今祝家明面上的家主,卻對一個小輩言聽計從,這日后叫她的面子往哪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