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頁
顧南衣屈指敲了敲放在桌上的酒壺, 漫不經心地道, “急也沒用,等著查出結果來便是?!?/br> 這日的酒最后到底也沒喝個爽快, 顧南衣和秦朗誰也沒有灌醉誰, 只小酌淺嘗了幾杯就又重新封上、放到院子的一角去了。 顧南衣倒確實覺得味道不錯, 只是即便喝著同梅子湯差不多, 秦朗也沒讓她多喝。 只三杯清淺的梅酒入腸, 顧南衣的睡意便卷土重來,還在屋檐下坐著看話本時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坐在她身旁也專心看書的秦朗立刻轉頭伸手托住顧南衣的頭,沒讓她一下給摔了。 他擰眉用另一只手將顧南衣手中話本抽走,一直撐著她腦袋的那只手卻相當無處安放,猶豫了片刻才坐正身體, 小心地將顧南衣的身體引著向自己靠近,最后枕到了他肩上。 顧南衣無知無覺,秦朗悄悄松了一口氣。 他挺直脊背小幅度地低頭去看顧南衣,被收窄的視野只恰巧能瞥見她的小半張臉、半截眉梢、還有卷而濃密的眼睫。 秦朗定定看了許久,伸手將她偏頭時落下的耳際碎發輕輕拂開,無聲地出了口氣,重新翻開手中書籍剛才讀到的那一頁。 顧南衣身上名為“不渡”的南疆圣蠱,秦朗從前沒有聽過;但沈其昌今日來時提到的“代人受過”,秦朗卻記得自己是在某本奇書中見到過的。 只是當時他搜尋時目的明確,對不相干的事情便一掃而過,少不得再花費些時間從浩渺書海當中將其再搜尋出來。 ——偏偏時間追趕著人,叫秦朗根本不敢緩下腳步。 被時間毫不留情追逐著的人,又豈止顧南衣一個? 隨著四月十二越來越近,宋太后即便在太醫院的努力下每日清醒的時辰越來越多,心頭的恐慌和陰影卻是不減反增。 在四月十一這日的深夜,宋太后甚至瞪大了眼睛不敢入睡。 身旁的嬤嬤小聲安慰她,“宮中守衛此時比以往更為森嚴,您不必擔憂,定然不會有什么歹人能突然混入宮中來的?!?/br> 宋太后用力地搖了搖頭,她連眼睛也不敢眨,只道,“你去讓太醫院再給我弄些能提神的東西來,明日一整天十二個時辰,我定然都是不會閉眼的?!?/br> 嬤嬤無奈地應了是,去內殿門口喚了太醫院的人來。 已是深夜時分,宋太后的寢宮內加起來也只十人左右,畢竟不可能人人不吃不喝不睡地在這兒候著。 嬤嬤這一趟吩咐下去,人就又少了幾個。 宋太后接連一個多月沒有好好休息過,整個人瘦得只有一把骨頭,精神更是衰弱得經不起折磨,有時光一點兒腳步聲都能令她陷入歇斯底里的崩潰當中,因此內殿只留了少數幾人伺候。 嬤嬤輕手輕腳返回的時候,輕輕喚了一聲宋太后,道,“已經照著方子去熬提神的湯了,再等上半個時辰便好?!?/br> 宋太后躺在床上緊盯著床頂,一雙眼睛看起來毫無活人的精氣神,若不是還在喘氣,看起來簡直是就具死不瞑目的尸體。 嬤嬤說完話之后好半晌,宋太后才突然開口道,“扶我起來?!?/br> 嬤嬤應是上前,極為小心地扶了她靠在床頭坐穩,又抽了兩個軟墊來當靠背。 光這么些移動的動作,就足以耗盡宋太后所有的力氣,叫她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好容易喘勻了這口氣,宋太后便滿是怨恨地揮手讓嬤嬤和其他人一道退了出去,“讓哀家靜靜?!?/br> 宋太后這輩子只對三個人付出過感情。 已逝的先帝將她當做成功生出了皇子的工具;死而復生的肖忠將她視作續命的靈藥;登基稱帝的薛振同她形同陌路。 在宋太后最為擔憂自己生命安全的這一日,她身邊居然沒有一個人是能陪伴她的。 身旁用了多年的嬤嬤,對宋太后來說終究也只是個下人。 聽見嬤嬤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緊接著是整個宮殿都安靜下來,只能聽見點得輝煌的燈火燭芯偶爾發出畢畢剝剝的聲音,宋太后越發覺得寂寞孤獨起來。 她不由得想起在宮外過著另一種日子的顧南衣來,惡毒地揣測那個從錦衣玉食、萬人追捧中長大的昭陽離了宮中人的伺候服侍,過的又是什么樣的艱苦日子。 加上昭陽又能算得上是被背叛而死了一次,一定滿腔都是想報復卻無法報復的怨恨吧? 宋太后極盡可能往最糟糕不堪的方向想象顧南衣的現狀,這種近似于癲狂的臆想就像是毒藥一般,能短暫麻痹她的病痛與恐懼。 不知道詛咒了多久顧南衣之后,宋太后再度聽見了腳步聲。 她遲鈍地將視線朝來人轉過去,見到是端著一碗湯藥進來的嬤嬤。 “太后娘娘,這是提神湯,您小心燙?!眿邒咻p聲道。 宋太后已經拿不穩湯藥和碗了,她有氣無力地倚靠在床頭,由嬤嬤將碗小心地遞到了自己的嘴邊,一口接著一口將藥喝了下去。 藥湯味道古怪,宋太后喝完后不由得皺緊了眉閉上眼,口中道,“你退下?!?/br> 嬤嬤卻沒有立刻應聲。 宋太后擰眉睜開眼睛便要訓斥嬤嬤,可甫一睜眼見到的便是對方手中的一抹寒光。 ——這利器是怎么帶入她寢宮的?其他伺候的宮人呢?還有守衛的侍衛? 這一剎那的時間里,一連串的問題從宋太后的腦中如同呼嘯般地涌了過去,可什么也不及嬤嬤手中那柄短刀來得更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