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頁
這話一出,接連受到打擊的薛振閉了閉眼,微微低下頭去,皺眉按住胸口,彎腰時竟然直接嘔了一口鮮血出去。 福林嚇得一聲尖叫,“陛下!” 這哇的一口鮮血吐得實在嚇人,顧南衣也皺了皺眉,“還不快送回宮喚御醫?!?/br> 福林整個人也恍如夢中,聽了剛才這么一出的他下意識應道,“是,殿下?!?/br> 薛振卻不肯順著福林的力氣走,他死死地站在原地,抹了一把嘴角的鮮血,甩開福林的攙扶后,居然用搖搖晃晃的身子直接朝著顧南衣跪了下去。 一國之君的膝蓋重重磕在雪地里,砰地一聲將在場人都驚了一跳。 “皇姐不能不要我,”薛振跪在地上偏執地說,“我跪著給皇姐賠罪,直到你消氣為止?!?/br> 顧南衣冷下了臉色,她盯著面色慘白嘴角掛血、仿佛下一秒就會昏倒的薛振,轉臉將矛頭對準了秦北淵,“你就是這樣當丞相的?六七年過去,你讓他長成了這樣?” 一直沒說話隔岸觀火的秦北淵:“……” 他上前兩步,說不上多誠懇地勸道,“陛下這是在為難長公主,身為天子,實不該對人下跪?!?/br> 薛振充耳不聞。 “福林!”顧南衣又冷聲斥道,“手斷了?隨行的御林軍呢?” 被嚇懵了的福林連聲應是,跑出去喊了個御林軍進來,兩人合力去拽跪在地上的當朝皇帝,硬是沒拉動。 “七年前我做的事情無從辯解,”薛振強硬道,“但今日發生的事情,求皇姐聽我好好解釋?!?/br> “堂堂一國之君,誰教你隨意對人下跪?”顧南衣不理會薛振的請求,她冷然地問,“你登基之后,我有沒有教過你不能對任何人低頭彎腰?” 薛振扯了扯嘴角,“皇姐放心,我只跪你?!?/br> 秦朗看到這里,忍不住不放心地扭頭看了顧南衣一眼。 他實在覺得薛振這慘賣得挺像樣,皇帝之身居然就這么跪下了,連他當時也嚇了一跳,說不定顧南衣想著是自己多年撫養過的小皇帝,就心軟了也說不定呢。 顧南衣沒有注意到秦朗的目光,她沉著臉舉步向外走去,長長的外袍在身后拖出一道陰影。 秦朗一怔,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如果秦北淵和薛振這時候搶人,又是一場惡戰,他不敢離顧南衣太遠。 顧南衣最終停步在薛振面前,她隔了一步的距離低頭同薛振對視,冷漠地無視了對方眼瞳里的祈求,一字一頓道,“起來?!?/br> 薛振的身體僵了一下,他艾艾地喚,“皇姐……” “我讓你起來?!鳖櫮弦卤涞刂貜土艘槐?。 薛振不敢再頂嘴,他已經是二十歲的當朝皇帝,可此刻卻仿佛一朝夢回到了才幾歲時的孩童年月。 他實在怕極了昭陽發怒,比什么都來得害怕。 在這之上更害怕的,是那句“我很失望”。 福林終于機靈了一回,和一旁的御林軍交換了個眼神再度使力,這次終于成功地將薛振從地上拉了起來,又趕緊矮身去拍掉薛振腿上的雪花。 薛振站起來時已經比顧南衣高出許多,他不得不低頭看對方,小心翼翼地試圖伸手去扯她的衣袖。 秦朗還沒動手,顧南衣已經先一步將自己的手收了回去,道,“回宮去?!?/br> 她的聲音還是那樣帶著揮之不去的慵懶,聽起來總能叫人耳朵一癢,像是聽了耳畔低語。 可落在薛振耳中,卻不亞于驚雷刀鋒。 “我不記得我教過陛下這等卑躬屈膝之事,”顧南衣退了一步,道,“若是你連皇帝也當不好,這多年來我便真的白教了你?!?/br> “我會當個好皇帝!”薛振立刻道,“國泰民安、安居樂業……皇姐教的這些我都記得!” “我還當陛下都忘了一干二凈?!鳖櫮弦聮吡艘谎垩φ竦南ドw。 薛振張了張嘴,百口莫辯,只覺得言語措辭一切都是那般蒼白,什么也挽回不了。 他再也見不到從前那個溫柔的皇姐了。 想到這里,薛振只覺得世間百般顏色都頃刻褪去只剩黑白,同時喉頭一甜,險些吐出第二口血來,因著顧南衣就在面前,他竟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只發出一聲低低的悶哼。 “陛下尚無子嗣,更無儲君人選,”顧南衣看著他道,“不可生病抱恙?!?/br> “皇姐是說,我連死的資格也沒有?” 顧南衣沒回答,但薛振從她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皇姐教訓得是?!毖φ裰荒芸嘈χ鴳?。 這么說完,薛振卻仍然沒有見到顧南衣的神色軟化兩三分,他忍不住問,“在皇姐眼中,我只是個皇帝了?” 顧南衣不解地蹙了眉,她停頓了片刻才答道,“陛下在我眼里一直是皇帝?!?/br> “……只是皇帝?”薛振追問。 從這句話的重音里,顧南衣總算聽出薛振執著于問的是什么,她淡淡道,“只是皇帝?!?/br> 薛振不說話了,只一雙灰暗的眸子像是釘住了似的落在顧南衣臉上不肯挪動。 福林卻有些不敢再讓這姐弟重逢繼續下去,他懇求地喚道,“長公主……咱家這就送陛下回宮去?!鼻笄竽咛зF手少說兩句吧! “嗯?!鳖櫮弦骂h首,“不要驚動太多人?!?/br> 既然身份已然暴露,她便也懶得再多作遮掩,直接用從前的態度吩咐了福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