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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剛開始, 梁院判便憋了一肚子的氣沒處發泄, 還得接著在太醫院勤勤懇懇地當值。 時間還不到晌午,宮外便有大員家中管家帶著牌子來請御醫, 滿頭大汗地說家中老太君身體不適, 梁院判一看來人, 便知道這一趟腿腳肯定是輪到他去跑的了。 ——來人是楊家的大管家, 向來楊家的診都是歸梁院判看的。 他任勞任怨地背起藥箱就隨著楊府管家走了, 還好楊府準備了馬車,否則梁院判還真擔心會一不小心再踩第二個水坑。 他可沒有第三件官服了。 大約是擔心老太君的病情,馬車走得很快,梁院判被搖得有點頭暈,等下馬車時被管家引著進到楊府里, 也沒關心自己是不是去了往日里老太君的院子。 等梁院判發覺不對的時候,他已經一腳踏入一處小院,見著站在眼前的蘇嫵了。 新一任的汴京第一美人不言不語地看著他,涼涼地問,“梁院判,好久不見?!?/br> 梁院判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蘇嫵名聲在外,一是她的美貌驚人,二來則是她的身份特殊。 蘇家家主是個好官,但對家里的糊涂賬卻是一頭霧水。當年他的嫡妻病逝,只余蘇嫵一個女兒,自己政務繁忙,便又續弦娶了第二個妻子,將府中事務交給了繼妻。 這位繼妻明面上莊重淑雅,內里卻一直打壓才三歲的蘇嫵,令她在五歲生了一場大病,險些丟了性命,驚動太醫院去看診,才叫昭陽長公主意外發覺。 蘇家家主后悔莫及,當即休妻,不愿再娶。 蘇嫵也在那之后被昭陽長公主接到宮中撫養到了十一歲。 而梁院判,正是當年被派去給蘇嫵治病、令蘇嫵同昭陽結緣的御醫;也是太醫院中為數不多知道昭陽身纏怪病的人之一。 因著三年都找不到能救昭陽的辦法,小小的蘇嫵對梁院判也很是遷怒過一陣子。 昭陽走后,蘇嫵更是幾乎沒和梁院判打過照面。 梁院判勉強也算是看著蘇嫵長大的半個恩人,自詡不和女子幼童計較便揭過了。 畢竟昭陽走后,蘇嫵對薛振秦北淵一個個的都不假辭色,對梁院判的態度甚至都算得上溫和了。 猛地一看見蘇嫵這幅明擺著就是要找茬的模樣,梁院判頓時想起了薛振和秦北淵——那兩位都不會對蘇嫵真的置氣,他一個小小的太醫院院判能做什么? 梁院判擦了把冷汗,“蘇姑娘今日到楊府來作客?” “不,我是專門來等你的?!碧K嫵要笑不笑地道,“我知道梁院判嘴巴嚴實,曾經能將殿下生病的事情瞞我多年,也一定能瞞得住別的事?!?/br> 梁院判聽這話里夾槍帶棒的,頓覺不祥,“蘇姑娘的意思是?” “梁院判隨我走一趟吧?!碧K嫵轉了身道,“我是借楊府的名義將你帶出來,想讓你去替我看診一個人?!?/br> 梁院判舒了口氣,心道不就是看個病嗎? 只要蘇嫵開口,太醫院里的御醫難道還能抽不出來?值得這么大驚小怪鬼鬼祟祟嗎? 從楊府側門悄悄離開換了馬車的兩刻鐘后,梁院判看著眼前的年輕少女,咽了一口驚恐的唾沫下喉嚨,收回了自己先前的腹誹。 ——是真的值得蘇嫵這么大驚小怪鬼鬼祟祟。 即便研究藥石多年,堅信世間一切怪異都能用醫理來解釋清楚,看著少女同昭陽長公主相似的面孔,梁院判心里也忍不住打起突來,他結結巴巴地問,“殿、殿下?” “這是顧姑娘?!碧K嫵頓了頓,又補充,“年方三六?!?/br> 梁院判眼神詭異地回頭看了看蘇嫵這欲蓋彌彰的解釋,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從頭到尾沒說過話的秦朗,最后看向顧南衣——這第三眼到底沒敢多看,沒那膽子。 “顧姑娘前些日子突然暈倒了,我府里醫女說沒有大礙,但我始終不太放心?!碧K嫵道,“我知道梁院判的醫術好,便請您過來再掌一次眼?!?/br> 梁院判心中有千言萬語想問,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 作為一名御醫,想要長命的最大訣竅是什么? 首先是嘴嚴,其次才是醫術。 秉持著瞎了聾了的宗旨,梁院判沒再廢話,小心謹慎地告罪后替顧南衣診了脈。 他確實醫術精湛,一開始還有點緊張,等探了脈象之后表情便嚴肅起來,忍不住多看了顧南衣兩眼,道,“顧姑娘確實有十八歲了?” 顧南衣沒開口,她身后的秦朗道,“有什么不對?” 梁院判瞧了他一眼,再度忍住沒問秦朗和秦北淵是什么關系,他捻了捻胡須,道,“我觀顧姑娘的骨齡約莫在十五歲左右,似乎幼了些?!?/br> “我這人長得是比常人慢些?!鳖櫮弦滦χ?。 顧南衣先前不說話便也罷了,這一開口,梁院判又詫異地打量了她。 ——昭陽長公主的語氣音調可不是人人都能學會的。 想當年,汴京里還掀起過一股學著昭陽那樣懶洋洋輕飄飄說話的風潮,最終因為都是東施效顰便不了了之。 大家轉而去專心學習長公主的打扮妝容了。 “這倒不重要,”顧南衣又說,“我的身體看著還好?” 梁院判心想這怎么就不重要了,但是也沒說出來,他垂眉沉思了片刻,才問,“顧姑娘這突然暈倒,恐怕不是第一次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