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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薛振似不經意的問話,秦北淵的動作頓了頓。他抬眼和薛振對視了一眼,低頭行了個便禮,“國泰民安,陛下笑逐顏開,臣自然心中也覺得舒暢?!?/br> 旁邊的戶部尚書看看薛振似笑非笑的臉:哪里笑逐顏開? 九門統領看看秦北淵的面無表情:哪里心情不錯? 京中官員都知道,昭陽長公主走前,薛振和秦北淵是一條船上的;可昭陽長公主走后,這兩人不知道怎么的就又漸行漸遠,再也沒有了從前的共進退。 盡管秦北淵仍然是百官之首,年輕的皇帝卻沒有再像以前一樣百事以秦北淵的意見為先,而是扶植了另一批人起來做事。 許多嗅覺敏銳的人不由得在暗中猜測,是秦北淵的勢力太大,引起了薛振的不滿和猜忌,才培養自己的勢力來進行對抗。 可若真有人想在這兩位間做點什么文章,那最后都是慘死入獄的命。 因此不論真相如何,當薛振和秦北淵兩人隱隱對上的時候,一旁的幾人皆是頭皮一緊,眼觀鼻鼻觀心,一個個認真地看起了自己的鞋尖,當作自己什么也沒聽見。 “離皇姐誕辰還有近四個月,朕當秦相這么早就高興了起來?!毖φ竦恼Z氣里不乏譏諷。 秦北淵眉毛也沒動一下,“陛下這就五十步笑百步了?!?/br> 薛振:“看來秦相是百步,朕是五十步?” 戶部尚書和九門提督悄悄交換了個眼神,大氣也不敢喘。 ——這二位可是真掐上了??! 秦北淵道,“自然是陛下走得更快更遠,臣還留在后頭?!?/br> 薛振瞇了瞇眼,突地笑了一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也沒接秦北淵意有所指的話,轉頭說起了第二件正事來,叫在場的其他人都心中松了一口氣。 等到這議事結束,官員們都離開時,薛振仍在思考秦北淵在那瞬間露出來的細微情緒。 秦北淵這人有點像曾經的國師宣閣,看起來有點不像活生生的人,沒有凡人該有的情感。 可剛才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那一絲破綻卻使秦北淵整個人都有了兩分生氣,仿佛是個泥偶突然被賦予了生命那般。 這情緒不該平白出現在秦北淵身上。 薛振不敢掉以輕心——他所知道能引起秦北淵這一絲變化的人只有一個,就是昭陽。 “你說……”薛振陰沉地問身旁大太監,“難道他一年見一次皇姐,還不夠,又能見第二次?” 大太監細聲細氣地應道,“陛下,長水鎮似乎有些動靜?!?/br> “長水鎮?”薛振抬眼道,“秦北淵的兒子出事了?” “應當是突然離開了?!贝筇O道,“因著先前在那處安排的人不多,只探聽到些風聲,已在緊著查了。我想著,秦相的變化或許同他的兒子有關?” 薛振沉思了片刻,還是沒下定論,道,“接著查?!?/br> “是?!贝筇O頓了頓,又說,“太后身邊楊嬤嬤在御書房外等許久了?!?/br> 薛振的動作一滯,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昭陽走了六年,他同太后之間的關系是一年比一年惡化。 若不是因為那是自己親生母親,他早就…… “什么事?”薛振按著煩躁問。 “太后身體不適,楊嬤嬤問陛下是否去探望一番?” “……”薛振沉默了半晌,想到太后已換著法兒地來找過他好幾次,都被他一一拒絕,到底是站了起來,“去看看?!?/br> 楊嬤嬤已在御書房外站了許久,她還以為這一次也同之前一樣會得到帝王連面都不露的拒絕,誰知道秦北淵率官員們離開之后不久,薛振竟帶著大太監從里面走了出來,不言不語地擺駕前往太后宮中。 楊嬤嬤心中一喜,知道今日終于有戲,趕緊飛快跟了上去,又叫身邊的小宮女跑著去給太后傳信。 得知薛振終于愿意來見自己,太后面露喜色,她照過鏡子里的自己,確認看著相當憔悴,便躺回了床上。 帝王的龍輦很快抵達,一片問禮聲中,身著黑金龍袍的薛振大步從殿外步了進來。 太后掛起了個疲憊又驚喜的笑容,“陛下來看我了?” 宮中女人慣會保養,即便是老來得子,太后看起來也仍舊很是年輕,臥病在床時楚楚可憐,令人見之便忍不住心生憐惜。 ——但薛振不同。 他是皇帝,身邊教導他長大的人一個個心冷似鐵。 更何況,說起病美人,薛振心中只認一個。 他面無表情地走進內殿,離太后的床還有數步時就停了下來,“喚過御醫了?” 太后蹙眉輕咳了兩聲,憂愁道,“這幾年的老毛病,躺一躺便好,本不該驚動陛下的,可這么多日不見陛下,我心中又實在想念……” “我看母后身邊陪的人很多?!毖φ翊驍嗔怂?。 太后一愣,“陛下這話……” “光是這個月,進宮面見過母后的就有七人?!毖φ窭湫α艘宦?,補充,“還不算這七人又帶上同行的其他人?!?/br> 聽薛振講得這般明細直白,太后嚇出了一身冷汗,她倏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急急地辯解道,“都是我娘家族中之人!我久居宮中,也沒個人說說話,上了年紀總覺得寂寞,便時不時喊人進來陪我聊天打趣,陛下莫要多想?!?/br> “朕從不多想?!毖φ窨戳怂谎?,“母后想養面首不是不行,只當是個玩物,朕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