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想起小花阿嬤，那個奶奶人很好，會塞糖給他吃。

    “你想她嗎？”他問。

    小花點點頭。

    男孩拿走小花手里的毛筆，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印著他的臉，他說：“你放心，我不告訴別人，我保證?！?/br>
    小花笑了，放心地點點頭。

    男孩哼了聲：“還笑得出來？你不怕嗎？”

    “怕?！毙』ㄕf，“可是我更怕爸爸不要我?！?/br>
    男孩說：“不會的，他是你爸爸?！?/br>
    小花沒說話，低下頭。男孩覺得自己好像知道為什么小花變了。

    ***

    一開始并不友好的兩個孩子突然要好起來，每天一起上學放學，小花在留級線上驚險飄過，問男孩：“二年級還會這樣嗎？”

    其實不會的，但男孩說：“會啊，每個年級都會?！?/br>
    小花心驚膽戰，在男孩的督促下開始用功讀書，她改掉了鄉下的方言，暑假練大字的成果被老師注意到，班主任特別在班會課上表揚了她的字，這是她第一次得到同學的矚目。雖然，她還是坐在最后一桌，辮子還是亂糟糟的，但她喜歡上了自己的名字。

    二年級了，她也學到了“平安”這個詞，老師說，是個寓意很好的詞語。

    她在放學后買了金幣巧克力給男孩，男孩隨手遞給她一罐牛奶：“我不愛喝?！?/br>
    兩人吃著零食回家，不一會兒后小花敲響男孩家門，慌張無措地問他：“沈熙知我mama肚子疼，你知道醫院怎么走嗎？”

    兩個孩子是沒辦法把陳愛麗弄到醫院去的，男孩跑到對面去看，發現陳愛麗腿上都是血，而小花緊緊攥著他的手，臉色慘白。小男子漢這時候發揮作用，他打電話到廠里找爸爸，沈忠義和許建國很快趕回來，將陳愛麗送去了醫院。兩個孩子被留在家里，小花一時緩不過來，呆呆坐在地上，男孩拍拍她：“沒事的?！?/br>
    小花說：“沈熙知我頭好暈?！?/br>
    然后就昏倒了。

    剛剛還沉穩如大人的男孩慌張起來，他打去單位找mama，可是梁柔出去了，不在廠里，沒有大人該怎么辦？男孩在這時生出一種渴望，如果能快些長大就好了。

    幸好小花只是昏了一下子就自己醒來，她睜開眼的時候發現沈熙知就在旁邊，他握著她的手，坐在地上。他從不坐地板的，小花想。

    正想著眼睛又瞥見地上的血，小花攥緊他的手說：“沈熙知，好多血?！?/br>
    男孩不知道這是什么毛病，想了想說：“你去我家好不好？”

    好，可是小花走不動。

    他蹲在她面前，說：“上來，我背你?！?/br>
    小花手腳發軟頭暈目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到他房間里的。她躺在他的床上，頭上貼著一塊毛巾，他一會兒給她掖掖被腳，一會兒摸摸她的臉。他的手沒有阿嬤大，卻跟阿嬤一樣讓她感到舒服。

    她問他：“我mama為什么流血？”

    “可能要生寶寶了?！彼谒媲翱偸侵赖帽容^多。

    小花嘟著嘴：“是弟弟?！?/br>
    “恩？”

    爸爸找人看過了，說mama肚子里是弟弟。

    男孩說：“不一定準的?！?/br>
    小花說：“不知道弟弟會不會喜歡我?！?/br>
    ***

    陳愛麗在這一天生下一個八斤的大胖小子，把許建國樂壞了，他拉著沈忠義感慨：“我媽沒走前就想抱孫子，可惜沒等到這一天?！?/br>
    沈忠義拍拍他：“老太太一定會很高興的?！?/br>
    “是是?！痹S建國抹了抹眼，“沈主任，還要麻煩你給孩子取個名字?！?/br>
    “這個我不行，你自己想?！鄙蛑伊x擺擺手。

    “我個大老粗可不能耽誤我兒子，沈主任你就幫幫忙，給我兒子取個像熙知一樣一聽就特別有文化的名字！”許建國笑著說，他是真覺得沈主任給他兒子取的名字特別好。

    沈忠義想了想，把這事接下來：“行，我回去查查字典?！?/br>
    第二天，梁柔帶著兒子和小花來醫院探望，小嬰兒沒在病房里，沈熙知有點失望，而小花卻是松了口氣，她偷偷對他說：“我怕弟弟不喜歡我?！?/br>
    “不喜歡就不喜歡唄?！蹦泻⒉辉诤?。

    小花說：“不行啊，弟弟不喜歡我不行啊?！?/br>
    這句話男孩聽過就忘，幾年后回想起來才明白小花的意思。

    梁柔在病房里和陳愛麗說：“真羨慕你，一兒一女湊個好字，熙知他爸爸也想再生一個，為了這事跑了不少地方?！?/br>
    陳愛麗因為久坐不動生不出來，最后被拖去剖了一刀，現在麻藥過了正是疼的時候，正好和梁柔說說話分散注意力，她說：“哎喲這可不好辦，廠里不讓吧？”

    計劃生育抓得嚴，有單位的人基本不可能生二胎。以前就聽說過睡睡家躲進山里生孩子，后來被計劃生育辦的人逮住了拉去引產。

    梁柔點點頭：“是不好辦，熙知他爸爸打算提前買斷?！?/br>
    陳愛麗驚得說不出話來，為了個孩子連鐵飯碗都不要啦？

    ***

    等人走了陳愛麗把這事跟許建國一說，許建國也驚了：“不會吧？”

    陳愛麗哼了聲：“她說羨慕我？你說她是不是故意氣我??？我就生了一個兒子，那個女兒可不是我生的?！?/br>
    她在月子里許建國不好說什么，只能往外走：“我去看看咱家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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