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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態度令顧祈霖本能想到了一件事。 在上古時期,黃帝命應龍在冀州之野與蚩尤大戰,天女魃下凡助黃帝退風伯雨師,蚩尤因此死去。而天女魃為此散盡神力無力回天,變成了一個旱神,所到之處赤地千里。 自那以后,凡有大旱,人們都說是旱魃走到了這里。 為了祈雨,有的地方會獻上最美的女子披上青衣,偽裝成天女魃的模樣將其暴曬荒野活活曬死,以此恐嚇驅趕旱魃。有的則會將年輕女子指認為旱魃,將她視作妖物或淹入糞坑或活活燒死。 死去的女子并非是帶來干旱的妖物,只是普普通通的人類,可人類指認她們為妖,認為這樣就可以散去災禍帶來福祉。 而她的父母,則是以祈雨的理由,將身為女嬰的她丟棄。 她出生的時候,已經連綿了好幾年的大旱。為了祈雨,山下的人會將女嬰以祈雨之名丟棄,無論本質是為了什么,似乎只要冠上祈雨的名義,這種事情就成了正義。 師傅說,那是個慘烈的時期,處處都有著殺戮,所有人的手上都沾上了殺死血親的罪孽。 彼時他膝下已經有兩個弟子,尚且年幼,帶著兩個孩子在深山中餓得啃樹皮挖草根,從不敢下山去看眾生慘相。唯獨她被丟棄那日,隔著連綿的山峰,他好似聽到了很遠之外的啼哭聲,第一次下了山撿回了她。 祈霖祈霖,祈求雨露,潤澤蒼生。 顧祈霖想到這些,便有些沉默。 她本就不太愛說話,總是保持緘默,心情不好就更不想說話。 寧懷赟嗯了一聲,說:“我們等下找地方歇息一日,黃昏再出發,莫要耽誤了?!?/br> 她就只點點頭,沒有開口。 寧懷赟一開始沒察覺到,后面找住的地方說了一些話,沒得到什么回應才覺出幾分不對來了。 他們一身道袍,看著三教九流般的人物,又掛著銅鈴,一些店家看了就不愿讓他們留宿,最后還是走遍了整座城,才在靠近北門的地方找到一家牌匾下掛著白布的客棧。 這客棧窄小,跑堂的小二都沒有,只有一個大嬸坐在門口嗑瓜子??粗麄冞^來,一掃身上的瓜子碎,懶洋洋的問了句:“打尖還是住店???” “都要?!?/br> 她就起身回了柜臺,翻開一本小冊子記上兩筆,給了兩個牌子。 “十五文一間,一天三十文。就三樓最里邊兩個房間,帶沒帶東西???”東西指的是尸體。 一般趕尸人都會帶著尸體,他們很少空著手到處跑,但寧懷赟與顧祈霖兩人本意不是出來找活,自然是沒有的。 大嬸得了回答,還嘖了一聲,遺憾道:“帶了也沒事,一位可得多給十文?!?/br> 她收了錢,問過要不要吃東西之后又坐回門口去了,根本懶得招待他們,也不問要不要熱水。 寧懷赟看著這么小的地方,估摸著是沒有的,帶著顧祈霖往樓上走。 這客棧太小了,樓梯都擠擠矮矮的,走上去老舊的木板吱呀吱呀響,好似隨時會踩空一般。 房間各有一個窗戶,只是角度不好,外邊已經是大白天,內里還是昏暗的,鼻尖縈繞著陳舊的氣味。 兩人也不嫌棄,寧懷赟把人送進門之前,特意開口:“我看你精神不好,怎么了嗎?” 他果然發現了。顧祈霖微垂著頭,黑紗垂落在眼前,昏暗的情況下看不出她的情緒。 只是她聲音有些悶悶不樂,把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 寧懷赟聽聞若有所思:“你是說,他們可能是因為一些原因,以指定某些人為妖物進行驅魔的方式來達到祈福驅邪的作用?” 若是這樣就解釋的通了。 他們分明與那些人素昧平生,莫名其妙被指認為妖物,起初那些人并不害怕他們,是那棺材里突然坐起一個紙人,他們才像是被驚駭到一般覺得恐懼。 顧祈霖點了點頭,她仔細回想過當時的情況,不說那個紙人坐起的太過突然,單說紙人。 那紙人真的太兇了,有著人的頭發,靈動的雙眸,足以以假亂真的衣服。躺在那里不仔細看臉的話,真的很像是一個人躺在里面。 就如同畫龍點睛的故事,過于靈動的畫作點綴上靈動的雙目,便可化作飛龍騰空而去。 喪事中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將紙人與活人區分,比起其他越像越好的擺件,紙人要做到精致中帶著虛假的潦草,能讓人一眼看出是紙人,仔細看又能感覺出幾分精致的才是最好。 越真實的紙人,越是兇悍,是大兇之物,傳聞會寄宿惡靈禍害人家。 那些人堂而皇之的將如此逼真的紙人放入棺材下葬,又灑滿了繪著替身符文的銅錢紙,顧祈霖仔細復盤,靈光一閃。 “原來如此!” 她將自己的想法說了。 寧懷赟仔細一尋思,也反應過來了。 “那家的兒子恐怕是被什么東西纏上了,他們為了擺脫以紙人代替他下葬,又指人為妖借此驅邪恐嚇?!崩砬逅悸分?,寧懷赟不由神情復雜:“他們這樣,可是在草菅人命!” 用指人為妖的法子進行驅邪的,能是什么好手段?只怕是就如故事里被指認為天女魃的女子一樣,遭受非人的待遇。 “他們儀式未成,恐怕不會罷休,還會再找機會?!鳖櫰砹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