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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離開,顧祈霖才松了口氣。 她實在不知道如何與人交流,被找上門的緊張令她幾乎無法言語,好在這人很快就走了。 顧祈霖沒有點燈,她隔著面紗摸著手中的銀票,粗略一數足有八百八十兩,湊了個吉祥的數字。 未想剛決定出山就接到這么好的生意,顧·貧窮·祈霖不敢相信,復又摸了幾遍,方確定這不是八兩八,不是八十八兩,而是八百八十兩。 她還從未趕過那么貴的尸。 心說這得辦場多大的法事,才配得上這個價錢。 這是個大生意,也是這個大麻煩。 顧祈霖終于意識到這個事實。 當她在太陽未完全升起的早晨來到停尸的地方時,長袍老爺已然準備跑路,一見到她殷切交代定要以七枚魂釘封棺后,騎上馬轉瞬就沒了蹤影。 顧祈霖起初還以為是聽錯了,這可是讓人死不超生的法子。 卻不想進入院門,入眼是一口敞開的棺木,由辟邪的雷擊木制成,就這么大大咧咧的橫尸庭院,甚至在尸主的臉上貼著驅邪的符咒。 她揭起一瞧,是鎮尸的。 再一瞧,尸主長發覆面,口塞糟糠。 這定是冤死,是要讓人死不安生的做法! 顧祈霖:…… “你真可憐?!彼龖z憫道。 趁著太陽未出,她將棺木移入屋內,關閉所有門窗,以布將窗戶遮蔽。 這間院子不大,一進的院子,堂屋擺了棺材進出越發困難,顧祈霖并沒有把人露在太陽底下的想法。 她將自己背著的巨大木箱橫放下來,從里面掏出一床被褥細心鋪好,還貼心的與尸主道了一聲:“晚安?!?/br> 便帶著黑紗和衣而睡。 直至黃昏時分她才醒來,認認真真的收拾好被褥,在院外洗漱完背上自己的大木箱原地握了握拳,為自己鼓勁。 一開門看見來來往往的路人,那分勇氣瞬間煙消云散。 顧祈霖抿著唇鎖好門,迎著眾人驚懼摻雜著畏懼的目光,隨著鈴聲叮當逐漸消失在人群之中。 鴉青道袍的少女短暫出現便引起了人群的嘈雜,他們或畏懼或驚恐,不約而同的加快腳步歸家。 而那些要做生意的店主就沒有那么幸運。 被趕尸人找上門,做慣香火生意的掌柜心里也不由發毛,他看著門口立著的少女,聲音輕緩透著幾分小心。 “顧師傅來此是有何事?” 那身著鴉青道袍的少女久不言語,不詳的氣氛隨著天光逐漸晦暗涌上心頭。 掌柜不由驚惶,睜大眼試圖通過她的表情看透想法,然而卻被一道黑紗擋在外面。 顧祈霖沉默寡言,遞出一張宣紙。 “哦,原來是要做法事?!闭乒袼闪丝跉?,看到紙上那么多東西心中好奇,硬生生憋住了。 那黑紗輕顫,是顧祈霖在點頭。 訖貨兩清,顧祈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昏暗的暮色中。 趕尸人原是不需做法事的,只是鎮子不大,十里八鄉做白事的人少,都嫌晦氣,前些年戰亂死了不少人,山上的趕尸人還是四個的時候,為了吃飯做起了法事。 這些年顧祈霖也靠這門手藝吃飯。 她帶著東西回去后,用院里的廚房升起了火,煮了水倒在盆里,端著去給尸主擦洗。 師傅曾說過,人生前無論如何,死后一定要干干凈凈的下葬。 顧祈霖憐憫尸主死后還要被人這么作踐,端了水給他擦洗。 與尋常尸體不同,這位尸主肌膚柔軟,骨相極佳,是師傅說的美人。 顧祈霖不知美人不美人,她利索的撩開覆面的長發,把尸主扶起,斟酌著力道扒開嘴,將里面的糟糠摳出。 收拾妥當后,她盡職盡責的把畫在棺材外的鬼畫符給擦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要這么對你?!鳖櫰砹夭恋臅r候格外疑惑。 既要人做法趕尸、魂歸故里,又要人鎮魂奪魄、永不超生。 顧祈霖還未見過這么奇怪的事情。 但顯然,一具尸體是不可能回應她的話。 而顧祈霖也只是單純的疑惑,并不會深究此事。 也因此,她沒有注意到棺木之中的尸主,那一瞬的身體起伏。 因為主家出錢大方,即便知道問題很大,顧祈霖還是盡職盡責的辦了場法事。 她在亥時末尾,新舊交替之時手執招魂幡,手拿趕尸鈴,在更聲響起時為尸主招魂。 黃昏買來的紙錢飄飄揚揚,在空中飛旋打轉哀寂的散落一地。 她本應高呼尸主姓名,奈何實在不知,索性無聲無言,招魂歸家。 丑時一至,她先前找的兩位白事師傅扮作女子深夜前來,充作尸主親友哭喪吊唁。 因其并不在此處下葬,顧祈霖并沒有立牌位,而是在哭喪之后念誦經文。 誦《隨愿往生經》。 “命終之人,在中陰中,身如小兒,罪福未定……若有臨終,及死墮地獄,家內眷屬,為其亡者念經……現在眷屬,為亡者修福,如餉遠人,無不獲果…… 以福德之力,緣是解脫,亦復如是,徑生十方,無愿不得?!?/br> 顧祈霖與兩位師傅念誦足足一個時辰,天色漸白,卯時終止。 兩位師傅裹著單薄的衣服在屋外搓著手,彼此點上粗糙的卷煙,一陣吞云吐霧后結算工錢早早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