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我微微向她行禮(人前我與花音都不約而同的收起熟絡),見她收起三分笑意,正色道:暮大人,公主等著見你。想必是著急的差事,連司言說完便往回帶路。 暮曉川嗯了一聲,略顯遲疑的跟了過去。 他走過我身邊,我扯住他的衣袖,叫他邁不出步子。 放心,我側臉在他耳邊低語:關于你的事情,我才懶得很人提。 好吧,是我先妥協了。我不總在向他妥協嗎~從未贏過。 我撒了手,轉頭看他,那男人的嘴角微微揚起,緘默著垂目,卻是看向我腰間的芙蓉貔貅腰帶。 那一刻,我,砰然心動。 第20章 心證 暮曉川,你到底好在哪兒?呵!為何偏偏是你!偏偏是你! 我解下那條白色腰帶,叫侍女拿來剪子,卻,始終下不去手。 我真應該毀了它!不然,我也不會走上刑臺! 對了,連刑部尚書都到了,大理寺那班狗腿怎的還沒來?也罷,反正總是要來的,就讓我的腦袋在脖子上多掛一會兒吧。 再說那日我心煩意亂地回到花音的寓所,將貔貅腰帶死死壓在了床板下,發誓再也不要拿出來看一眼,除非用它換銀子花。 接著又邀約了一眾酒rou朋友,去到半月樓買醉。朋友見我滿懷心事,紛紛詢問,我隨便應付兩句,只叫他們陪我吃酒。我企圖用酒水填滿我的五臟六腑,不要留一點兒空隙給那個男人。 當然了,這樣的自欺欺人,往往事與愿違。千杯不醉換來的,仍是想念,更加想念 午夜,我扔下那些不中用的朋友,獨自下了半月樓。 洛陽全城戒嚴,幾個當兵的圍攏盤查我。 可是他們的手腳不干凈,故意摸我的□□。人說酒壯慫人膽,我想也未想,一拳打在其中一個兵的臉上。 他娘的,不要命了是不是?知道老子是誰嗎?我沖他們怒喝。 這些夜晚巡邏的士兵本就是一伙烏合之眾,見我囂張,不由分說上來就打。 我哪是那幫壯漢的對手,幾個人三拳兩腳便將我放倒在地。 我抱著頭卷曲在地上,突然想到多年前被獨眼張手下暴打的場景,一時血往上涌,拼了命迎著他們的拳頭站起來,同時抱住一個人的身子,將他撞了出去。 當兵的沒想到我這般經打,一時沒反應過來。我趁機吼道:老子是長安寧?,y,有本事今天打死我,不然,我稟明太平公主,叫你們幾個提頭來見! 當兵的臉色一變,顯然他們十分忌憚公主,又見我衣飾不凡,興許真不是好惹的主。反正他們已經出了氣,于是罵罵咧咧的轉進旁邊一條巷子。 我朝他們呸了一聲,暗自發誓,將來老子一定要讓天下人都怕我,而非懼怕我身后的女人! 我正要往回走,只聽旁邊的巷子里莫名傳來幾聲慘叫,好像是剛才那幾個當兵的。 我好奇的朝那兒走了幾步,就看見一條傾長的身影從那巷子里走了出來。 呵!又是那個陰魂不散的男人。 他慢慢的走近我,竟然破天荒的夾帶一絲笑意。 他娘的,真是越怕什么來什么! 你在流血。他說。 我回過神來,不自然地抹了抹鼻血,嘴里罵著那群雜碎。 他們今后再也不敢為難你了。他說著用衣袖幫我擦去臉上殘留的血污。 別碰我!我后退一步,不敢看他的眼睛。 暮曉川知趣的收手,說:你說若找不見你,便去半月樓沒別的事,我來是想給你一個答案。 我心頭一動,叫他別賣關子。 他說:我知道,你一直好奇我的來歷我可以告訴你 呵!看來,他真的不記得我了。 我有些心酸,卻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冷笑道:還是讓我來告訴你吧~曾經你是富人家的公子哥,因為一場風波,全家被叛了死罪,而你獨獨活了下來,發誓要找仇人報仇血恨 暮曉川被蒙在鼓里,自責道:原來那次,我已經告訴你這么多。 他真的不記得我了。 我無心回答,學著他之前的語氣說道:我答應過你,不會對別人泄漏半句。 說完,我繞過他,朝寓所的方向走。 他默默的跟在我身后,走過空無一人的街市,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直到看見寓所門楣。 我以為他真的是在保護我,保護我不再像剛才一樣被當兵的欺辱,心下,的確是感動的。 可以,再幫我一次嗎?身后傳來男人幽幽地聲音。 我頭皮一炸,心情頓時陡然直下,他娘的,那小子接近我果然是有所圖謀! 我心下氣惱,頭也不回地徑直上了臺階拍門。 暮曉川卻已然站在我身旁。 他摁住門環,頗為懇切地看我。我想,像他那種冷傲的個性,能低聲下氣的求人,應當是作了極大的讓步,而一旦下定決心,便什么也攔不住他了。 你知道我的事,也應該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他看著我,期待著我的應允。 而我心里,完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我頗不耐的回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走吧! 他沉默了一會兒,良久才說:除夕那晚,我到底做了何事,讓你如此介懷? 我料不到他竟然能猜到這層,一時臉上發燙,半天講不出一句話來。 我是不是嚇到你?他問。 我見他認真的模樣,心跳得厲害,禁不住伸出雙臂抵在門上,攏他在當央。 你不走,可別后悔。我講這話的時候,感覺心臟已經跳到了嗓子眼兒,手指,在暗處瑟瑟發抖。 我看著他的眼睛,捕捉他每一個細微的變化。 他淡漠的眼色在慢慢沸騰,我能感覺到。我相信,那一刻,他清楚我想要做什么。 我吻了他。 第21章 行刺 他的嘴唇很涼,先是緊閉著,而后微微地張開,開始一點一點的回應我。 我早已忘記了過往恩怨,只愿此時此刻忘情發泄 良久,我顫抖著放開他,抵著他的額頭,長長地呼出一口白氣。 怕嗎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男人近乎貼著我的嘴唇輕嘆道:可以再幫我一回么? 呵~我苦笑著放手,心里涌起從未有過的酸楚。 我對他說:我可以再被你利用一回,但今后,請你再也別來找我。 暮曉川凄凄的看我,漆黑的眼眸里,透出淡淡的憂愁。 他點一點頭,一個字也沒說。 呵!從一開始,他就在逃避。他明明是喜歡我的,我才不信當年在半月樓上的親吻是一場誤會! 暮曉川,你這個烏龜王八蛋!老子快死了,再也不會糾纏你!你會記得我嗎,你會記得我吧 好吧,我知道你好奇我到底幫暮曉川做過什么。我們后來對話的細節也難得一一描述了,一言蔽之,暮曉川要我向太平諫言,在祭祀當日,讓他做武曌的隨行護衛副統領。 原來,關于那副統領的位置,有兩名人選,一個是洛陽刺使的長子,另一個,便是暮曉川。 難怪那小子會來求我,以他的背景,豈能與天時地利人和的刺使之子媲美。 而我只是區區一名面首,盡管之前處心積慮的想要在太平那兒表現,可要實實在在地去左右一件關乎大周朝國運的安排,我心里根本沒底。 可事情就是這般湊巧,我的一個酒rou朋友竟然是刺使的遠房表親,因為關系疏遠,他在洛陽城也沒撈到任何好處,整日游手好閑,頗遭刺使一家嫌惡。 我決定,從他下手。 呵呵,事后想來,暮曉川一定早就查到了這條線索,他要我來完成這件事情,真是太合適不過。 果然,我從那人口中得知了不少刺使長子的劣跡,也找到了人證。說到底,也就是些欺凌百姓的破事兒,不過,經我添油加醋一翻,那家伙簡直就是人間的惡魔。 不過,過程也并非一帆風順,期間輾轉繁鎖,不提也罷。 總之,天隨人愿,暮曉川順利當上了副統領。 祭祀大典那天,我在半月樓上,遠遠的看見上千人的隊伍中,曉川一身戎裝,英姿勃發地走在最前面,在他身后,九乘高大威猛的白馬拉著一架穹圓身寬的金色馬車,緩緩前行。 馬車里的人,便是大周朝的女皇帝武則天。 老百姓們簇擁在兩側,爭相觀看這難得一見的盛事,而我,卻是沒那興致。 我痛得要死! 我答應過的事,絕不反悔他說過這樣的話,他,不會再來找我了。 整整一天,我將自己關在窯子里,更換不同的女人侍候,可是,她們填不滿我心底的欲望。 我渾渾噩噩的熬到翌日清晨,沒想到,就聽見一條噩耗。 女皇遇刺! 天!竟然有人擔敢行刺武皇! 我不敢相信,而人們的流言卻讓我不得不信。 我轉道公主府,太平不在!我轉道萬象神宮,人去樓空! 沒人知道武則天與太平何時離開洛陽,更不會有人知道,暮曉川的去向。 我失魂落泊的回到住處,期望花音能來找我,然后告訴我,昨天到底發生何事! 可,連那女官也把我拋棄了一夜之間,我所認識的人們,全部消失掉了。 我終于回到長安,回到淮汀閣。 鶴先生依然不在。 我找到幾個朋友,向他們打探大明宮里的情況。朋友回話,宮里一切如常,只是人人對洛陽之行三緘其口,恐怕祭祀期間的確出過大事。 你知道,宮內的消息受集權控制,封鎖很嚴。 可我是寧?,y!憑著多年在長安積累起的人脈,很快便打探到武皇遇刺的關鍵。 據說,刺客是埋伏在武曌去往天堂的必經之路。他們藏在人群之中,趁武曌下車之時,射出暗箭。所幸,護軍及時救駕,武皇逃過一劫,卻是當場射殺了一名護軍將領。我問是誰,回曰,副統領暮曉川。 第22章 情殤 那是一段異常痛苦的日子。 支撐我走過來的,是心底那若隱若顯,虛無飄渺的希望。 我總是獨自倚在淮汀閣的樓廊,看河水安靜地流淌。每一聲細微的響動,都會讓我全身緊繃,然后急急回頭,看,是不是他來了。 我后悔當初的絕決,因為當那個男人真的從我的世界里消失,對他的思念,我難以承受。 三個月后,有一個人來找我。 是連花音。 對于她的造訪,我并不意外。倒是那女官,見了我消瘦的模樣,著實訝異。 她轉告我,公主要見我。至于祭祀那天的意外,她沒提,我也沒問。 不論我心里有多么不情愿,也只得收拾干凈,隨她入宮。 三個月不見,太平待我很是熱誠,可我根本沒有興致,掃了公主的興。 她以為我還在為洛陽的不辭而別嘔氣,竟然也安慰起我來,說她沒忘了我,已經在宮里為我置了一項差事-宮廷畫師。 呵!我寧?,y終于有了個像樣的身份,卻是~賣身換來的。 然后她說,我在萬象神宮一人修復壁畫的作為,她已如實向女皇稟明,倒是頗受那老婦人賞識。是以盡管宮內畫師眾多,我已是聲名鵲起,脫穎而出。 這般誘人的機會,多少喚醒了我心底沉睡的欲望。我忙不迭的謝恩,擇日便去宮中的畫院報道。 我向來對自己的畫技自視甚高,到了畫院才知道,正如花音所說,我在那些名家面前,不過爾爾。若不是礙著我與太平的關系,恐怕我早就被打入冷宮了。 我從初到時的意氣風發,漸漸淪為等吃混日子,唯一的好處,是可以每天用畫畫消磨時間,不知不覺~失掉想念那個人的力氣。 又過了三個月,長安城已是盛夏景象。 而我,也終于有機會去到蓬萊殿。 位于大明宮中軸的蓬萊殿,恢宏大氣,當今天下的主人-武則天,正在那兒等我畫像。 那時候,我真心敬仰那位傳奇女皇,盡管早就做好了見面的準備,可我仍在前一天緊張得一宿不眠,以至于真正到了蓬萊殿,我還像做夢似的。 我埋頭跟在太監后面,就聽一人沉聲問道:何人覲見? 我頭皮一麻,猛地抬眼,只見一位頭帶銀色帽盔,身披鐵甲明光鎧的年輕軍官,一手反握腰后長刀,正器宇軒昂地站在一列侍衛之前。 那一剎,我驚喜交加。 暮曉川~他娘的!是暮曉川??! 我沒來由的失了力氣,手上的畫具散了一地。 莫明的慌亂引來眾人注目,太監一面催促我收拾,一面向暮曉川稟道,畫師寧?,y覲見~ 我就看見那男人的目光淡漠地飄了過來,然后走到我面前,彎身拾起一地凌亂。 我凝視他手指的每一次起落,思緒萬千。 他活著,而且,活得很好。 但畢竟,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 我上前一步,接過他手里的東西,正欲說什么,卻聽那男人啞著嗓子,在我耳邊嘆道: 好久不見寧?,y。 當那個男人微翹著唇角,柔和了目光,溫軟地,在我耳邊低語,你可知,我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沒讓自己沖上去擁抱他! 那一刻,我的魂,出了竅。 跪在蓬萊殿內的,只是我的一副無神軀殼。 這般的六神無主,直到我看到大殿上的另一名覲見者,才恢復了幾分理智。 那是一位長發飄逸的青年。 他沉默地跪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身前,置著一張瑤古錦瑟。好奇心讓我暫時恢復了理智,側目窺視,猜測著他的身份。 那青年好像知道我在看他,忽然轉頭,朝我露齒一笑。同樣的舒逸俊朗,同樣的云淡風清,那一刻,我竟然在他臉上看到了鶴先生的影子。 呵呵,那時候我真是被他的友善騙到了,還以為可以交朋友呢,殊不知~已經遭遇最棘手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