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第143節
就像永遠會贏的擲骰子,只要小長明鳥想就會拿到數百件文書里唯一有價值的那件。 盛流玉似乎是意識到他的目光,歪了歪腦袋,很得意似的:“怎么,有用么?” 謝長明失笑:“嗯,很厲害?!?/br> 他沒有往下看,而是轉身輕輕拂去落在小長明鳥肩膀上的灰塵,輕輕道:“因為你受上天眷顧?!?/br> 希望你的運氣永遠這樣好,即使上天是這樣虛無縹緲,你也能永遠受它眷顧。 謝長明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即使他會將小長明鳥保護周全,也不信所謂的上天諸神,卻也愿意這樣有希冀。 人對于珍寶總是這樣,過于患得患失,會產生很多不曾有的念頭。 大約是對自己的戰績很滿意,盛流玉睜開眼,湊了過來,一起看那份文書上寫了什么。 原來召集眾人來城中是鄭合升的主意,且催的很急很緊。鄭合升肯定沒有什么讓人間興旺發達的念頭,那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謝長明的手指點在文書上的聚戶成眾幾個字上。 他想要很多人,活著的人。 以人為祭么? 謝長明的思緒一頓,看到文書濕了一小片。 翻墻時屋檐下的雨水打濕了盛流玉的袖子,濕漉漉的水漬洇上文書的紙墨。 謝長明握住那只有點涼的手,輕聲道:“回去了?!?/br> 天色將黑之際,他們一如往常地回了宅子。 管家將他們迎了進去,穿過長廊,規矩地停在門前,不再多看一眼。 謝長明推開門,打簾進了內室,盛流玉稍微慢了一步,抬腳邁過門檻,忽然被人突兀地推著后背。他是修仙之人,卻毫無戒備,太過信任于飼主的保護,腳步踉蹌了一下,本能地抬起右手,也沒抓住身邊人,還是扶著帷帳才勉強沒摔倒。 其實怎么也摔不著的,小長明鳥的腿又被別住了。 盛流玉想問怎么了?是有什么大敵當前? 他忽的意識到什么,似乎無力地松開手,順勢倒在床上。 這里早已和初來時大不相同了。 謝六是很奢靡、很沉溺享受的魔頭,即使沒待多久,也叫人將屋子的物什換了個遍,全是奇珍異寶。 金線錦綢的十二扇屏風立在床前,紅燭銀燈的火光漸次燃起,床上的幔帳如緋云堆疊,影影綽綽,隔著滿畫的屏風、昏黃的燭火,只能看到隱約的兩個重疊的人影。 而在那個金絲檀木的多寶閣之下藏了一個隱秘的眼瞳,正幽幽地注視著床上的一切。 第141章 差生 窗戶是開著的,外面的風吹進來,盛流玉用手支在床沿,沒有完全躺下去。他似乎在有意識的拒絕,但也只是偏過臉,并不看謝長明。那團長發如同一團遮住月亮的烏云,散散地披散在肩頭,側臉被擋住了大半,只露出一點鼻尖,有瑩瑩的光落在上面。 謝長明看著他,靠的很近,貼在盛流玉的耳邊,嘴唇被冷風吹的有點冰,讓嬌氣的小長明鳥微微瑟縮,他很親昵似的道:“推開我?!?/br> 盛流玉抬起眼,慢慢地眨了下眼,似乎很不明白要怎么做,想問該怎么推開。 謝長明沒有教他。 盛流玉就像不太聰明的學生,躊躇了片刻,抬起手去推謝長明寬闊的胸,也沒什么力氣,基本沒有任何作用。 謝長明笑了一下,幸好之前他表現得就瘋瘋癲癲,與一般人不太一樣。折斷盛流玉的骨頭或者親吻擁抱他好像沒什么差別,因為被拒絕而發笑,也不算很離譜的事。 他笑話小長明鳥:“你演的好假?!?/br> 逗小長明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即使是此時此刻,謝長明也沒有忍住。 在這世上沒有盛流玉做不好的事,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為。他張開嘴,喉嚨沒有發出聲音,只是用氣音說沒有。 謝長明“哦”了一聲,又很輕地說:“如果是這樣,我會擔心你的貼身功夫學的太差,被人突襲制住后就再難有還手之力?!?/br> 哪有被別人壓住是去推胸口的。 這兩個罪名都令盛流玉難以忍受,他需要選擇一個比較容易接受的。 謝長明沒再說話,也沒給盛流玉繼續糾結的時間。他俯下身,毫不費力地將盛流玉的兩只細瘦的腕子都禁錮在自己的掌心,微微用力,低頭去吻盛流玉的眼睛。 在虛假的、用來欺騙別人的表演中,兩人假戲成真,滾作一團,陷入重重帷帳之中。 床頭的檀木太硬,會磕到小長明鳥單薄的肩胛骨,盛流玉很不能忍痛,稍一皺眉,謝長明又把人撈回懷里。 或許是為了洗脫演技很假的罪名,盛流玉還在努力演戲,看起來像是被人脅迫,只是掙扎起來并不怎么用力,顯得更拙劣。 謝長明忍不住發笑,又忽然說:“既然說起來很有貪欲,那要表現得過分一點?!?/br> 盛流玉不明白“過分一點”是什么意思,要過分到什么程度。 他沒有和普通人交往的經歷,對于親近的尺度把握不好,對旁人很疏離??蓪χx長明又很縱容,好像無論做什么都可以,即使偶爾觸及到底線,本能提醒他應當拒絕,謝長明問他可不可以的時候,他每次都說可以。 關于如何拒絕謝長明的這門功課,盛流玉學的很差勁,也沒有認真學的打算,像是那種毫無上進心的差生,即使真的很過分也不會拒絕。 從一開始,盛流玉就對這個人毫無保留,是謝長明拒絕過他。 從別人的視角看起來很像是謝長明沿著身下那人的下巴一點一點往下吻,淡色的嘴唇,雪白的脖頸,以及被衣服遮擋住、不被看到的地方。 那只細白的、很瘦的手微微蜷縮,不由地握緊,像是不能承受。 其實也沒有做很過分的事,謝長明也在做很假的戲。 他早松開了盛流玉的手腕,嘴唇抵著他的手背,慢慢地往下挪動,親吻的都是那里的皮膚,也只是淺嘗輒止。 可小長明鳥是那種害羞可愛到被吻到指尖都會瑟縮的小鳥。 隔著帷帳,外面的那只眼睛頂多看個大概,具體也看不清。 但那些很親密的,獨屬于謝長明的反應,他不想被人看到。 屋內很安靜,只有皮膚和嘴唇接觸的那點細碎而曖昧的聲音。 那些屬于謝長明的呼吸、觸碰、親吻落在盛流玉的身上,他覺得很癢,忍不住推拒,像是小鳥撲騰翅膀,雖然是真的,還沒有假的用力。 謝長明抬起頭,他碰了碰盛流玉的耳垂,那一小塊軟rou敏感得在他手中發熱顫抖,又問道:“我聽聞那些高門名族的少年童子是要戴耳鐺的,你怎么沒有?” 謝長明是貧苦的凡人家出身,不僅是這輩子,連帶上兩輩子也和修仙界的高門名族沒打過什么交道。但總歸讀了許多書,很多事都知道一些,而且書院里有些學生,不論男女,都會戴耳鐺。 盛流玉躺在床上,仰頭看著他,看起來有點惱了:“從哪里聽說的?你還在意這些啊?!?/br> 謝長明大約能猜得出原因,前世今生,小長明鳥都是這樣,但凡飼主能多看別的麻雀一眼,他都要弄糟飼主的頭發。 明明世上沒有比那小廢物更可愛的小鳥,也沒有比盛流玉更好看的美人。 可見嫉妒和獨占欲是這只小鳥的天性。 謝長明輕輕一笑,將黑鍋推給室友:“陳意白告訴我的?!?/br> 盛流玉教訓道:“陳意白那個人很不靠譜,他說的話你不要聽?!?/br> 謝長明說好,說不會聽陳意白的話,只聽盛流玉的。 片刻后,盛流玉問:“你要我戴么?” 如果謝長明想要,那么他會滿足。 因為飼主想要的、會說出口的是那么少,盛流玉希望謝長明想要的都可以得到。 謝長明看著盛流玉白而柔軟的耳垂,他有非常強烈的欲望,想要在那里留下代表自己的印記,讓所有人一看就知道這個人屬于謝長明。但沉默了一會后,謝長明的回答是:“不用?!?/br> 盛流玉歪了歪腦袋,撥開垂在耳邊的長發以及謝長明的手,指尖落在左邊耳垂上,似乎不太相信謝長明的話,又問了一遍:“真的么?” 謝長明溫和地說:“真的?!?/br> 他確實有這樣的欲望,但這會被另一些更需要被實現的欲望吞沒,比如不希望任何事物使小長明鳥感到疼痛。 盛流玉笑了笑,突然在下一刻皺緊了眉。 很淡的血腥味在狹小的帷帳中蔓延開來。 謝長明才慢半拍地意識到盛流玉刺穿了自己的耳垂,在他來不及阻止的時候。 盛流玉半垂著眼,似乎疼痛已經過去:“如果真的發生很過分的事,也該流點血吧?!?/br> 然后,又抬起頭,有點得意地看著謝長明:“還是想要的。你的眼睛告訴我了?!?/br> 痛只有那么一瞬,這道不可愈合的傷痕卻永遠地成為了裝飾身體的一部分。 謝長明怔了怔,他伸手抹去了那一小滴血,手橫在盛流玉的后頸,又慢慢地吻他的嘴唇。 那些吻很重、很輕慢,謝長明是在對待自己的所屬物。 他用一種小長明鳥不太能明白的語氣淡淡說:“你不要這樣?!?/br> 不要過度地滿足他的欲望,謝長明也會被慣壞,會欲求不滿,會貪求過多。 總有一天,會傷害到他。 謝長明對自己的理智不抱有太大信心,實際上和盛流玉相處的每時每刻理智都在崩塌。 在漫長的強迫、親吻、擁抱、傷害后,盛流玉終于睡著了。 謝長明掀開帳子的一角,他的衣服脫了大半,只剩半敞的褻衣,伸出手,點亮了床頭的一盞燈。 燈光昏暗,他拿出左手受傷時留下的骨骼,慢吞吞地處理了起來。 很早之前就該做的東西,只是一直想怎么才能拿到盛流玉的血,又不想他疼,猶猶豫豫,推脫到今日才開始。 血、人的骨頭、頭發,都不是什么高潔的仙術會用上的東西。 謝長明將骨頭磨成圓潤的珠子,數了一遍,不太夠,便從還未愈合的手掌里又折了一段骨頭。 痛也只是一瞬,和盛流玉刺穿自己的耳垂也沒有很大的區別。 謝長明沉默地包扎傷口,知道那只眼睛在看,也沒有在意,雕刻在骨珠上的陣法復雜,即使是鄭合升站在這里親眼看也不一定能分辨的出來,更何況是現在。只是想,幸好小長明鳥睡的沉。 森白的骨骼,一縷鮮紅的血,流金似的粘稠液體,翠綠的翡翠,以及兩人的長發編織成的繩子。 涉及到血與rou的法術,全都是惡毒的、不被天道認可,用來傷害別人的咒術。很少有人知道,只要愿意鉆研琢磨,也能將咒術改成對自己的傷害,換取對別人的保護。 謝長明于此道上頗有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