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第51節
問完后又不想聽答案,急促道:“算了,我相信你是真的了?!?/br> 謝長明沒有追問,輕輕“嗯”了一聲。 小長明鳥陷入沉默,不再說話了,似乎方才只是強撐。 他默默地往謝長明的懷里鉆了鉆,整張臉都埋了進去。 謝長明怕他捂壞自己,伸出手想要撥開他的臉。 某種溫熱和潮濕的液體慢慢沾濕了謝長明的皮膚,沒有眼淚的形狀,只是洇透煙云霞,落在了謝長明的指腹。 哭的時候,小長明鳥不要別人看見。 上次也抽過脊骨,卻沒有哭。 這次卻哭了。 是痛或是害怕,還是別的什么么? 謝長明不知道,他沒有要盛流玉不要哭,順從了幼崽的心意,就當是真的沒有察覺。 直到走到山下,站到傳送陣上,盛流玉終于抽了抽鼻子,很小聲道:“下次不要這樣了。我會保護你的?!?/br> 謝長明的心忽然很柔軟,他活了很久,加在一起有三輩子了,只被兩只鳥保護過。 他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又輕輕扯掉了會讓鳥不舒服的,濕透了的煙云霞,握在手中。 然后,沒有用靈石,而是低下頭,在盛流玉的耳邊道:“我知道?!?/br> 他知道。 他知道自己得到了一只幼崽特別的保護。 回到朗月院的時候,盛流玉幾乎已經睡過去了。 直到謝長明把他放到床上,也許是壓到了脊背,小長明鳥又醒過來,迷迷糊糊地問:“不是說要送給我桂枝嗎?” 幼崽就是這樣,會忘記所有令自己痛苦的事,只記得開心的。 謝長明拿出桂枝,放在枕邊,盛流玉的手搭在上面,才滿意地睡了過去。 謝長明吹滅了燭火,獨自坐在床邊。 直到許先生敲響了他的門。 謝長明沒有邀他進來,而是走了出去,站在窗戶旁,透過窗欞,恰好能看到睡在床上,眉目舒展的盛流玉。 許先生急切地問:“今日是怎么了?” 謝長明挑要緊的說了,最主要的就是囚靈陣,以及陣主很可能是第一魔天的魔頭,而且他們的目標是神鳥。 謝長明皺眉,很不耐道:“囚靈陣必須要以純種魔族為祭,思戒堂的人查了那么久,還是有漏網之魚。果真是廢物?!?/br> 許先生思忖片刻:“這也不一定,思戒堂已經將書院內外通查了好幾遍,照理說不該如此?!?/br> 謝長明不信。 許先生嘆了口氣:“道友是不是知道了叢元的半魔身份?若是他,他的父親早已和書院里的長老約定過了,所以才把他放了進來?!?/br> 哦。 這么久了,叢元擔驚受怕,原來是被親爹坑了。 許先生咳嗽了幾下,聲音壓得極低:“謝道友可知道,降臨?” 謝長明聞言,瞥了一眼縮在被子里的盛流玉,似乎時刻看到小長明鳥才算安心,隨即點了下頭:“有所耳聞?!?/br> 許先生倚在墻上,背脊微駝:“既然你知道,我也不必多言?!?/br> 關于降臨,謝長明也不過是曾在即將死在他刀下之人求饒時聽過。 因為那人說得實在稀奇,謝長明才去打聽了。大家都諱莫如深,謝長明將那些只言片語湊在一起,才勉強拼完整。 所謂降臨,就是魔族以一種特殊的法子,完全占據修真界修士的身體、靈魂、記憶,乃至修為,甚至還可以用自己身為魔族時的功力,既是人,又是魔,卻無人能發現端倪。 世上并非沒有奪舍的法子,但無論如何奪舍,只能得了對方的身體續命,既不可能有對方的記憶,也不可能使用對方的功法,自己還要從頭來過。 降臨可謂是逆天改命,這樣的法子,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而謝長明殺掉的那人,在搏命之際,也確實既可以用仙法,也能用魔族功法。 降臨之事,少有人知道,也不知道許先生這個教書先生從哪里知道的。 許先生道:“不過降臨之術,大多存在于修為高深的修士之間。若是用來當祭品,恐怕過于浪費?!?/br> 謝長明道:“你的意思是……” 許先生沉吟:“除了降臨,后來還出現過不完全的降臨,只能存在數十日,之后便會崩壞?;蛟S這人便是半降臨?!?/br> 能以降臨的形態存在數十日已經非常麻煩了。 書院這么大,每日進出來往的人這么多,隨便一個人被降臨,思戒堂也不可能抓得出來。 許先生也很發愁:“若真是降臨,書院的確很難發現,小長明鳥之事只能有勞道友多cao心了?!?/br> 謝長明冷冷道:“我有分寸?!?/br> 他的話頓了頓,并不再看屋里的人,而是道:“卻不能護他很久?!?/br> 許先生愣住了。 謝長明垂著眼,平靜道:“我有要做的事,要找的人,到了明年,大概就不在這里了?!?/br> 許先生:“這,這……” 除了謝長明,沒有人能隨時隨地護著小長明鳥,即使有,那樣的囚靈陣,也避無可避。 夜漸漸深了,外面吹起了冷風,又下起了霧雪。 謝長明合起窗戶,將屋內屋外徹底隔絕。 他再看不到屋內的盛流玉,盛流玉也不會吹著屋外的冷風。 這樣也好。 于是,謝長明終于道:“既然你們護不住他,不如讓他回小重山。至少那里有崇山峻嶺,有他的族人,比這里好?!?/br> 許先生聞言,神色有片刻的恍惚:“這恐怕不行。小長明鳥來此……” 謝長明有糟糕的預感。 果然,許先生頓了頓,繼續道:“是神諭?!?/br> 風雪愈大,染白了謝長明的眉眼,他沒再說話。 許先生離開后,謝長明推開門,走回屋內。 床上的幃帳半開半合,盛流玉睡在里頭,很安穩。 謝長明抽出重刀,放在一邊,長久地看著小長明鳥。 不知過了多久,謝長明慢慢俯下.身,沉默地用手背蹭了蹭盛流玉微紅的臉頰。 很溫暖,很柔軟,也很脆弱。 很多時候,他想遠離他,更多的時候,他想要好好保護他。 作者有話要說: 鳥:嚶qwq 第049章 屈服 盛流玉醒來的時候,謝長明依舊維持著昨日的姿勢看著他。 日上中天,盛流玉半睜著眼,露出一點金色眼眸。 沒有滴血進去的眼睛是燦爛的純金色,比日光還要耀眼。 謝長明覺得有些微的熟悉。 但下一刻,盛流玉就裹著被子,慢慢蠕動到床沿,準確地揪住了謝長明的衣角。 謝長明覺得好笑,將靈石放到他的耳邊,又問:“怎么知道我在?” 盛流玉什么也聽不到,什么也看不見,謝長明并不熏香,也很久沒剝過松子了。 照理說,他在盛流玉這里是不存在的人。 小長明鳥思忖了半晌,解釋不出所以然來,任性道:“就知道?!?/br> 謝長明就不問了。 他把盛流玉撈起來,先投喂了果子,又擰了毛巾,往臉上擦去。 昨夜積蓄過淚水的眼眶透著薄紅,看起來有點可憐。 至于哭過的事,以小長明鳥的脾氣是怎么也不肯承認的。 他松松懶懶地倚在大迎枕上,大迎枕是謝長明找阮流霞拿的,很符合女孩子的喜好。大紅的布料,繡的是蝶戀花的圖樣,里面填滿了棉花,很柔軟。由于才抽過脊骨,此時安回來了也還是痛,直不起腰背,盛流玉整個人陷在里頭,從側面看去,只能看到一小點鼻尖。 謝長明問道:“昨日怎么抱住那人了?” 盛流玉聞言,生了大氣:“魔族都是一群小人!藏頭露尾,不敢用真容!” 謝長明:“如何小人了?” 盛流玉偏過頭,連那點鼻尖都看不到,過了很久,才很小聲道:“他騙人,我以為是你?!?/br> 謝長明平靜地問:“他很像我么?我沒有那么丑?!?/br> 盛流玉磨牙,看起來很想打他。 但此時打不過,從前也沒有打贏過。 于是,小長明鳥忍辱負重道:“我聞到了松子味,以為是你?!?/br> 謝長明一怔,又問:“還有嗎?” 盛流玉回憶了一會兒:“之前有一股很奇怪的香味,然后突然就變了?!?/br> 謝長明知道那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