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第42節
謝長明敷衍道:“他找我有事?!?/br> 陳意白歸根究底:“什么事那么急?” 又突發奇思妙想:“個子小小的,背影又瘦,穿著件碧色衣裳,身形看起來倒很漂亮,不會是哪個小師妹女扮男裝來瞧你的吧!說!你何時有了交好的小師妹!” 謝長明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上一次確實不該為他在小長明鳥那里說情。 實在不值得。 陳意白今日說的話若是再被聽到,即使是大羅神仙,怕是也不能從盛流玉布下的無間地獄里將他撈出來。 謝長明道:“你現在是看誰都是小師妹。若是有認識的小師妹,一定介紹給你認識?!?/br> 阮流霞“哼”了一聲,很不屑:“男人!” 又叮囑周小羅:“日后你千萬不要同那些什么師兄多說話?!?/br> 陳意白仿佛受了極大侮辱,又同阮流霞爭了起來。 人形墻壁瞬間缺了兩塊。 謝長明順利脫身,叢元并不敢吱聲,默默地看著謝長明離開。 接下來十幾日,謝長明又比了兩場,盛流玉依舊來看,不過是在另一個演武場,那個演武場是盛流玉平時上課用的,外面栽滿了長仙樹,遮天蔽日,不需要有人為他打傘。 這樣比試了兩輪后,謝長明與叢元湊到了一塊,要分出個勝負。 這一次,是要痛擊舍友了。 叢元知道自己是要止步于此了,已經認命,并且這也是結束折枝會的好機會,親爹那里也可用這個理由糊弄過去。 因為他確實打不過。 叢元心平氣和地回了自己的房間,他警惕性很強,立刻察覺到屋里多了一陣微風,而他每次出門前,必定將門窗緊閉。 他的右手已聚集了一團靈力,蓄勢待發,抬頭看到窗戶大開,木質窗臺上坐了個人。 那人偏過頭,容貌極盛,蹙眉都比書院里任何一位仙子好看,很盛氣凌人的模樣。 然后,他扔了個紙團,正落在叢元的腳邊。 叢元的第一個念頭是,長明鳥怎么忽然找上他的門。 第二個念頭是,吾命休矣,長明鳥他恐怕是打不過的,他爹怕是真的沒人給養老送終了! 第040章 護佑 屋內一片死寂。 盛流玉依舊坐在窗臺上,似乎不怕被別人看見。 因為在叢元推開這扇門時,便進入了他的幻境。 只是叢元看不出來。這個幻境太真了,連窗外的風都會流動。 盛流玉偏著頭,系在后腦勺的煙云霞隨著長發一同滑落,垂在窗臺邊緣。 他揚了揚下巴,示意叢元撿起紙團。 叢元小心翼翼地撿起紙團,展開來,上面一片空白。 他更加惴惴不安:“?” 是要他死還是要他活,總要給個說法。 即使看樣子打不過,他也不打算束手就擒。 盛流玉抬起手,指尖輕輕掠過,一行字驟然出現在半空中。 他寫:“不許說話。有什么就寫在那張紙上?!?/br> 叢元覺得盛流玉太過霸道。 憑什么他自己要修閉口禪,也不許別人和他說話? 怪不得上課的時候從來不理人。 但勢比人強,他怕被打,立刻屈服了。 其實這么做只是因為盛流玉是個小聾瞎。 他們現在身處于幻境之中,這里是盛流玉的世界。 幻術是假的,卻可做到讓人誤以為真。 在這個世界中,盛流玉甚至可以欺騙人的感官,讓盲人重見光明,啞巴開口說話。 唯獨盛流玉自己做不到。 因為他知道這是幻境,是假的,騙不過自己的心。 所以即使在這里,盛流玉依舊是個小聾瞎。 從前在小重山,他雖然與現在并無不同,但接觸到的人大多是族中長老,即使是服侍他的人,最起碼也有元嬰修為,可以將靈力凝聚成字,交談起來不算費力。 而來了書院后則不同,他不愿被人發現五感上的缺陷,而且書院里大多學生的修為不到元嬰,做不到靈力外放,控制成字。 在知道謝長明的下一個對手是叢元后,他就準備找叢元一談,首先要解決如何交流的問題。 后來,在孜孜不倦的復習中,盛流玉改了書中的一個陣法,將其記錄在紙上,以自己的羽毛為媒介,旁人在那張紙上寫字,通過媒介傳遞到他的眼前,凝聚成實體。 這個陣法是從書上改的,與原版大不相同。畢竟又聾又瞎的人大抵都是修不成仙的,即使有,一旦修到了元嬰,身體會被靈力重塑一次,宛如新生,百病全消,先天不足皆可彌補。 叢元哆哆嗦嗦地寫道:“您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盛流玉寫道:“你是半魔?!?/br> 叢元很痛苦。他就是知道,自己遲早會因為這個半魔身份死在書院。早知如此,不如回家被打死,倒也不用提心吊膽這么久。 但,既然盛流玉沒有一上來就把他掀翻,或者通知思戒堂,說明這件事還是有商量的余地的。 他正準備再寫些深明大義的話,以求茍且偷生,只見盛流玉又寫了一行字。 “折枝會上,謝長明下一個對手是你?!?/br> 叢元一愣。 怎么事情往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了? 他恭敬地寫道:“確實如此?!?/br> 盛流玉頓了頓,似乎有片刻的猶豫,還是寫道:“比試中,你不許用魔族的那些手段?!?/br> 叢元:“?” 他是有多不怕死,才敢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用魔族的招式,然后暴露身份,立刻被書院的長老錘成rou泥嗎? 于是,他立刻表態:“不會,絕不會?!?/br> 叢元寫完后,忍不住抬眼,看到盛流玉歪著頭,很明顯是能看到他寫了什么,微皺著鼻子,像是很輕地哼了一聲。 盛流玉抬起手,袖子的邊緣繡了一圈繁復的金線,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他隨意地點了兩下,立刻浮現出幾個字來:“你有自知之明即可?!?/br> 叢元非常有自知之明,一直安靜如雞地待在書院里。 他大概能猜到,盛流玉是因為上次的事知道自己的身份,過了這么久也沒有說,還是忍不住問:“公子知道了我是半魔,為何沒有告訴思戒堂?” 盛流玉不太耐煩了:“你又未做惡事?!?/br> 看來,平日里低調做人果然很重要。不做任何多余的事,自然也不會做壞事。這次他爹非要讓他參加折枝會,果然就招來了長明鳥。 但這件事還是很奇怪,既然知道他沒做過惡事,盛流玉又何必多此一舉,特意來警告一番,不許他用魔族的手段? 對手還是謝長明。 看樣子,這神鳥不是來降妖伏魔的,看起來也不兇神惡煞,叢元忍不住大起膽子,開始試探。 他寫道:“您不許我用魔族的手段,是怕謝長明會輸嗎?” 他心里清楚得很,當時謝長明能在魔族重重包圍下進入朝周峰,一眼看破自己的身份,自己是不可能打得過的。 但,這不妨礙他問一問。 盛流玉沉靜的、高不可攀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裂縫。 他立刻寫道:“我怕什么?” 又添了一句,很理所應當:“即使用了,你怎么比得過他?” 他并不擔心這些,只是魔族的手段,終究是以殺戮為主,書院里的那些長老見識的也不多。 要是傷到了怎么辦? 對于修真界而言,魔氣是個沒被琢磨透的東西,即使他是神鳥,被魔氣糾纏這么久,眼睛是瞎的,耳朵是半聾的,小重山里也沒人能治好。 盛流玉寫道:“總之,當日我也會去旁觀?!?/br> 雖然摘果子的時候,立刻被謝長明抓住,但盛流玉肯定那是因為自己當時是不熟悉鳥形,不方便施展法術,才會如此狼狽。 而上一次,即使謝長明把他從朝周峰帶走,盛流玉也覺得是自己打破了陣眼,謝長明才誤打誤撞進來。 畢竟謝長明只是一個筑基修為,靈火都點不起來,要靠火爐取暖的窮散修。 所以,盛流玉認為,在這件事上,謝長明需要神鳥的護佑。 就當是,當是為了保證謝長明這個教書先生能健康地、順利地教自己通過考試而必須要做的事。 盛流玉是這么告訴自己的。 叢元再三保證,以性命作擔保。 盛流玉看了,神色冷冷淡淡,他對陌生人一貫如此,最后寫道:“這件事,不許和謝長明說。否則后果自負?!?/br> 至于是什么后果,叢元并不想知道。 忽然之間,手中的紙筆、窗臺上的盛流玉一同消失,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仿佛從未來過。 叢元湊到窗臺前,驚魂未定地看了一眼,又迅速地合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