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第13節
有點奇怪。 許先生也是洞虛圓滿的修士,即使是先天不足,后天的修為也足以彌補,不至于病到這種程度。 除非,他練的功法確實有問題,或者是深中巫蠱或符咒。 他們等了一會兒,又起了風,周圍沒有避風的地方,青姑忙著抱怨:“那長明鳥架子怎么這么大?等了這么久還不來?!?/br> 當時,謝長明清楚地看到許先生給盛流玉發消息,約好了時間地點,讓他要懂尊師重道,過來好好道歉。 但,盛流玉并沒有回。 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人影。 顯然,盛流玉是一只幼崽,不大懂尊師重道的道理。 青姑跺腳:“還等什么,他的東西,不要算了!” 許先生也不大想等了。 謝長明站在暗處,聽了一耳朵閑話,也沒等來盛流玉。 可見確實是沒有緣分的。 他打算順著小路離開。 許先生卻忽然叫住了謝長明,笑得像個狐貍:“聽聞,你與那小長明鳥很熟?” 謝長明沒說話,實際上不熟。 許先生將那根翎羽遞給謝長明:“既然如此,你替我還給他吧?!?/br> 謝長明接過來,才看清這是根深翠色的羽毛,觸感極軟極輕,通體碧綠,上面浮著繁復的金色花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亮得似乎能灼傷人眼。 如此,他便有機會繼續創造緣分了。 謝長明沒有急著去疏風院,下午不僅有課,還要去靈植園照顧果子。 龍郢真人還未放棄討好長明鳥的想法,又摘了滿滿一籃子仙果,要謝長明送過去。 傍晚時分,謝長明帶著仙果和翎羽,走上了青臨峰頂。 這一次,門前的薔薇生長得更茂盛,刺也更尖利,謝長明撥開花叢,叩響門環。 半晌沒有動靜。 謝長明試著推了下門,沒推動。 看來這次盛流玉是打定主意不讓他進門了。 謝長明拾了片梧桐葉,在上頭寫明來意,施了個法術,梧桐葉便乘著風,飛入了盛流玉的窗戶。 片刻后,又有一片梧桐葉飛回,上頭寫著:“不吃果子。翎羽臟了,不要了?!?/br> 謝長明明顯感覺到手中的翎羽抖了抖,似乎很害怕。 他思忖著,這個“臟了”的意思是曾落到了地上,還是因為握在自己手上。 于是,謝長明明知故問:“什么臟了?這翎羽我才擦過,干凈得很?!?/br> 果然,下一片梧桐葉來得極快。 “你不許再動我的羽毛!它還拿過你的珠串,就是臟了!” 看起來很是氣急敗壞。 謝長明猜測盛流玉可能是察覺到靈力不穩后,才開始透過幻象觀察,所以看到了最后不動木消失的瞬間,也察覺到那是他的東西。 但他并不慌張,反而從容地反問:“我與盛公子沒有什么交情,難不成這珠串是我要送給你的嗎?是你要的?!?/br> 從目前來看,他們已經結了仇,之前種種不能一筆勾銷。 仇亦是緣。既然結了,不如結得更深些,緣分也更深。 反正幻象是個小傻子,此時又變回了翎羽,不能張嘴反駁,任由謝長明胡說。 盛流玉大怒,梧桐葉都裝不下他寫的幾個字。 “你憑空污人清白?!?/br> 謝長明想:幸好隔著門,否則盛流玉的閉口禪怕是徹底修不了了。 這樣僵持了片刻,謝長明也知道盛流玉打定主意不出來見自己,再等下去也沒用,索性將翎羽和仙果放在門前,對盛流玉說了先行離開,不耽誤工夫。 又過了一會兒,興許是以為謝長明已經走遠了,盛流玉總算走出來,拾起翎羽,又偏頭看了一眼果子,猶豫片刻,最終也提了起來。 他不知道的是,謝長明也從容地跟著自己進了疏風院。 很從容。 作者有話要說: 謝六:計劃通。 第15章 傳送陣 盛流玉進了屋子。 門是開著的,謝長明沒有進去,站在門檻前,看著盛流玉。 盛流玉可能是只氣性很大的幼崽,謝長明送來的果籃,他不屑一顧地放在了地上,謝長明送來的翎羽,他先用法術清洗了一遍,才放到桌上。 盛流玉點了一下,那根翎羽慢慢變長,最后長到三尺有余才停下來。 這樣長,應當是一根尾羽。 謝長明知道,鳥類都很看重自己的尾羽。就像小禿毛,總是不自覺翹起屁股,看看上頭的尾羽有沒有少。 盛流玉皺著眉,似乎不知道拿這根尾羽怎么辦。 過了一會兒,他終于放棄掙扎,無論怎么樣,也是從自己身上揪下來的尾羽,總不能說不要就不要了。 盛流玉朝翎羽吹了口氣,一團白茫茫的霧氣從羽毛尖緩慢地升起。 謝長明意識到那團霧氣并不是靈力,而是盛流玉神識的一部分。 因為擁有盛流玉的神識,所以這團幻象才能走能動,會對別人的話有反應。 盛流玉一直沒有收回這團神識,神識長久地寄存在這根尾羽上,所以那個幻象應該連記憶都有。 更確切地說,他不僅是個幻象,也是很小一部分的盛流玉。 盛流玉結了個復雜的法印,以尾羽為心臟,那團神識為源頭,注入大團大團的靈氣,最終凝結成另一個盛流玉。 盛流玉叫他阿九。 阿九的頭發濕漉漉的,坐在桌沿,垂頭喪氣地看著盛流玉,看起來有點可憐。 此時沒有外人,盛流玉不必假裝修閉口禪,問道:“你怎么這樣沒出息?” 唔。 謝長明覺得有點好笑。 明明就是一個人,還要問來問去嗎? 不知道什么原因,這團神識幻化成的阿九有點傻傻的,很天真。 盛流玉十分恨鐵不成鋼:“旁人的東西,給了你就要嗎?” 阿九的手臂撐在膝蓋上,托住了下巴,露出細瘦的手腕。 他沒有回答。 盛流玉繼續道:“即使……總之,你也不許找別人要東西。那珠串是你自己要的嗎?” 阿九可能終于聽明白了,又長久未開口,連話也說得不流利:“松……” 他只說出一個字,就被盛流玉捂住了嘴。 阿九很是委屈,他是只鳥,只有本能,聞到了松子的味道,多看一眼怎么了? 但盛流玉不允許他說出接下來的話,因為這代表他曾經心中所想,不能為人所知,甚至連被自己說出口都不被允許。 太丟人了。 所以謝長明再沒有聽到阿九說話,連那個發音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為了不讓阿九說話,盛流玉隨手撿了個果子,堵住了他的嘴。 阿九咬了一口,又皺起眉,張開嘴,那口果子就掉下來,砸在膝蓋上。 盛流玉笑著道:“不好吃吧?!?/br> 阿九點了下頭,將果子放在桌上,委委屈屈地推遠了。 謝長明想:原來鳥都不大愛吃這種果子嗎? 盛流玉不自覺地撐住頭,語重心長地勸誡阿九:“那人,那個謝長明是個討厭鬼,你以后離他遠些,不要再被他騙了?!?/br> 謝長明站在門外,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笑了笑,覺得這只小長明鳥很可愛。 明明阿九也是盛流玉自己,還要刻意叮囑。 黃昏的光透過窗欞,落在屋子里,將盛流玉的影子拉得很長,孤單單的,顯得有些寥落。 阿九終究只是個幻象,是沒有影子的。 屋里其實只有一個人。 盛流玉同阿九說話,也只是自言自語。 阿九是盛流玉的一部分,又離得這樣近,盛流玉知道阿九心里想的是什么,卻依舊要問出口。 這樣的幼崽,是有點可憐的。 謝長明朝盛流玉看過去。 他揮了揮手,阿九從桌邊消失,只留下一根翎羽。 盛流玉偏過頭,拾起那根翎羽,珍惜地收了起來。 然后是一段漫長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