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今天懺悔了嗎 第73節
另一頭,宋奾并沒有去找譚錦玉,這大清早的她可不敢擾人清夢。 昨夜霧氣已經散去,早上空氣正是清鮮好聞,她只是想出來散散步,隨便帶上昨晚不知怎么溜進她房中的、委委屈屈的元寶兒。 徐府很大,剛來時跟著譚錦玉轉過兩圈,她還認得路,走了一陣瞧見徐父徐母在一處院子里飲早茶,她過去打了個招呼,跟著一起坐了一會。 等到太陽斜斜掛起,她往譚錦玉院子走去。 譚錦玉看著剛醒,腦袋還有些迷迷糊糊,“阿奾,怎么這么早?!?/br> “不早了,徐公子可在?” “噢,他不在,昨晚好像就沒回來?!?/br> “沒回來?” “嗯,被衛大人叫去了,也不知道這大晚上的還要說些什么?!?/br> 宋奾沒多想,只道:“錦玉,我今日還要出城,可能晚上回不來。先前答應了徐公子要給他一個答復,現在只能托你幫我告訴他了?!?/br> “行,什么事?” “他之前想要我幫忙,希望我們能一起在盛京做事,我十分感激。不過我如今答應了謝家,恐怕不能抽身出來做那么多,怕有負他一番心意,因而還是算了,以后若有機會我們再合作?!?/br> 冒險急進一直不是宋奾的風格,什么都想要的結果大概率是什么都做不好,她想要穩扎穩打一點。 徐壬寅早跟譚錦玉說過這件事,她現在聽明白后不免覺得有些可惜,“阿奾,這樣好的機會你真要放棄?” “嗯,將來有緣分總會再見的?!?/br> 譚錦玉抱了抱她,“好,等我回盛京去找你?!?/br> 后面三日宋奾一直待在郊外,每日早早醒,晚間記錄復盤,第二日再去作坊里核對細節,最后愣是將謝家技術摸了個透,甚至還提出了兩點改進的建議。 謝藍看她的目光也漸漸從“容易拿捏”變為“敬佩”。 第三日時宋奾過來告別,“謝姑娘,我要帶走的人已經挑好了,他們同意跟我走兩年,接下來他們的家人就拜托你照顧了?!?/br> 謝藍點頭,開了句玩笑:“聽說你娘親是揚州人,你不如把她接來,我們一起在揚州干,盛京那破地方有什么意思?!?/br> 幾日相處下來,宋奾也摸清了謝藍幾分脾性,性格說一不二,說話不顧及旁人,可心底是有良善與愛意的,會因這一村子人而一直將作坊開在此處,會在扶茲面前乖順得不像話,只是從不輕易在外人面前顯露。 如今對她也沒了一開始的刺頭勁,交代毛氈制藝時認真細心,偶爾還會像眼下會說些毛氈以外的事情。 宋奾在她旁邊坐下,答她:“我在盛京鋪子有了些起色,娘親也沒有這個打算,揚州估計近幾年是不會回來了?!?/br> 謝藍“哼”一聲,“隨你?!?/br> 宋奾想著原先衛凌說的事,斟酌一二后試探開口:“謝姑娘,你為何不喜歡盛京?”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為什么?!?/br> “那你有沒有去過盛京?” “沒有?!?/br> 謝藍一臉不想談起這事的模樣,宋奾便也不多說:“以后你若是想去,或者有什么事需要幫忙,可隨時找我?!?/br> “你到底想說什么?”誰知謝藍反倒是警惕起來。 宋奾睫毛閃了閃,她瞬間捕捉到,再問:“還是你知道了些什么?” 宋奾還來不及說話,她就靠著椅背自嘲笑了笑,“也是,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br> “謝姑娘,我也是偶然得知,現在應當是有些線索,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去問問?!?/br> 謝藍一下站起身,語氣沉沉:“我不想知道,你就當沒聽過這事?!?/br> 她說完即走,宋奾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心想,那些能被藏起來的事,大概都意味著一段不能言說的痛。 第65章 博一博人性 事情都差不多, 她們也該出發回京了。 宋奾花了一天給娘親青姨張叔他們選禮物,第二天先去找了羅姨,道完別后去一趟尤家, 只是再送了禮,沒有給銀子, 最后只帶走一封尤山鳴給尤四娘寫的信。 第三天在徐府陪了譚錦玉一日,譚錦玉千萬般不舍,聽說晚上還跟徐壬寅鬧了一番,說是想要跟著宋奾一起回盛京, 徐壬寅自然不肯。 第四日宋奾一行離開時只有徐壬寅來送, “玉兒還在睡, 我怕她觸景生情再與我鬧,就沒叫醒她?!?/br> 宋奾:“無妨的, 讓她多睡會?!?/br> “你若昨日跟著衛大人他們走便好了, 這樣路上也能相互照顧著?!?/br> 宋奾為了不跟他們一起特地一拖再拖, 好在衛凌他們昨天走了, 不然她還不知道何時能回去。 “這么多人跟著我呢,不會出事的?!背耸畟€護衛,這一趟回去還多了四個男工人與一名婦人,熱鬧許多。 “總之宋姑娘保重便是,往后有機會我與玉兒再到盛京尋你們?!?/br> “好, 徐公子也保重?!?/br> 約辰時末,一行人終于啟程。 來時還是炎熱夏日,離開時已是入了秋。 從揚州到盛京至少大半月, 宋奾還是打算原路返回,一來他們走的就是官道,二來原先走過一趟, 心里有底。 途徑金陵時休整一日,挽翠幾人都很高興。 “二娘,那我們晚上還去東來酒家吃飯嗎?” 這事宋奾原先就答應過的,“去,后面一路沒什么大城了,說不定還得住野外,這一頓你們就好好吃個夠?!?/br> “嘿嘿,二娘最好了?!?/br> 晚上用完飯,回到客棧已是夜深,挽翠跟著宋奾進了屋,“二娘,我去讓小二給您燒點水洗漱?” “嗯?!彼螉h正拆著發釵。 挽翠很快回來,順手找出干糧去喂元寶兒。 元寶兒從揚州出發時就一直被關在籠子里,宋奾便道:“放它出來吧?!?/br> 挽翠打開籠子,元寶兒一下跑出來,貓毛上黏著個東西,挽翠“咦”一聲,“這是什么?” 那東西隨著元寶兒的跑動掉在地上,挽翠撿起來一看才發現那是個木制的小蜻蜓,小巧玲瓏的。 宋奾抱起來找她的貓,“什么?” 挽翠拿了過去,宋奾只一眼便認出,那是衛凌做的,和冉冉手中那個相差無幾。 小蜻蜓放在桌子上,元寶兒不斷伸著爪子去夠。 “這是什么時候帶過來的,我怎么沒發現?!蓖齑湟苫?,“該不會是元寶從哪里撿的吧,二娘,我拿去扔了,誰知道這東西干不干凈?!?/br> 元寶兒已將它扒拉下來,兩只爪不斷逗弄著,儼然是把它當成了真的蜻蜓。 宋奾說:“元寶兒既然喜歡,那就留著吧?!?/br> 左右一個物件,算不得什么事。 -- 一路行走,過了源河明顯感覺涼了不少,比起揚州的秋高氣爽,源河以北就像是入了深秋,早晚寒氣很重。 這日中午,幾人在官道邊的小茶鋪停了下來,略作休息。 眼前是一片寬廣的莊稼地,此刻應當是秋收的季節,那莊稼地里確實一茬一茬的麥子,不過卻都是東倒西歪,麥稈上未曾結有麥子,只顯衰敗。 宋奾想起他們來時下的那些雨,雖然后來沒了水患,可連綿不斷的雨水已是讓莊稼顆粒無收。 宋奾叫來店家,“這附近的莊稼都是這個樣子?” 店家看一眼田地,搖頭道:“都是,沒一家幸免,今年怕是不好過了?!?/br> “那,官府有沒有做什么賑災之事?” “有是有,官府剛開始按著人口發了一點點糧食,只是那又有什么用,過個幾天又沒了。后來他們在官府門口設了粥鋪,可每日一兩個時辰就收攤,還不如不設呢,上頭哪會管我們底下人的生計?!?/br> “尋常人家有余糧的尚能熬一熬,可那些只靠天吃飯的農戶們就慘了?!?/br> 店家面容惋惜:“這一兩月里,路上總能見到些背井離鄉、外出謀生的災民,他們來我這想討碗粥喝,可我自己都自身難保啊,哪還幫得了別人,唉?!?/br> 臨近的幾人聽了,都紛紛嘆氣。 話音剛落,不遠處就走來拖著大包小包的一個婦人,與兩個四五歲的孩子,皆是衣著樸素。 走近后婦人對店家說:“好心人,能不能給孩子們碗水喝?” “水有的有的?!钡昙疫B忙去倒水。 兩個孩子面黃肌瘦、眼窩深深凹陷下去,他們顯然是餓得慌了,一雙眼睛緊盯著宋奾跟前的饅頭看,卻又捏著婦人的衣角不敢動。 宋奾于心不忍,讓挽翠一人給了一個饅頭,婦人接連道謝。 兩個孩子狼吞虎咽,大饅頭三四口進肚。 挽翠又給了三個,連同婦人一起。 她們在旁邊桌子坐下,宋奾開口問:“夫人這是要去哪?” “貴人折煞了?!眿D人手里拿著饅頭,沒動一口,“今年收成不好,家里已是沒米下鍋,孩子他爹在金陵邊上一個小城里打零工,我們去投奔他,找點出路?!?/br> 從這兒到金陵少說也要五六日的路程,一個女人、兩個孩子,其中要經歷的苦不言而喻。 宋奾心里頓時澀澀的,說不出的感覺。 她們幾日前還在富裕繁華的揚州城、金陵城,那東來酒家里一桌剩不知幾多飯菜,而這世上的角落里還有那么多人解決不了溫飽。 不走這一遭,哪見得這景象。 也不知比他們先走一步的衛凌有沒有碰上亦或聽說這些事,他是當朝首輔,撇開個人情怨,她是希望他能真真切切做些什么的。 她又想著,她若是像徐家那樣富足,那能做的事情就不是簡單給兩個饅頭了。 而此刻卻只能在母子三人離開時塞一點碎銀,期盼他們一路順遂。 店家見了,感嘆道:“夫人心善,可救了這一家還有千千萬萬家,哪救得過來?!?/br> “我既遇見,總不能見死不救?!?/br> “是,遇上夫人是他們的福氣,不過......”店家說了一半,看一眼那些個身強體壯的護衛,心想應當不會出什么意外,便不再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