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雄入贅后 第184節
江北再困頓,戶口田地也遠遠比江南多,朝廷下了狠心,從百姓嘴巴里摳出米糧給軍中將士,支撐三五月不是問題。三五個月,照著薛軍這么吃,怕是連地主家的余糧都要見底了。 眼下借倒是能借,可薛軍拿什么還呢?今年若是有旱災,百姓顆粒無收,拿什么過活呢? 老爹借糧的同時不得不給薛進去個信,叫他最好速戰速決。 薛進也有些為難,他體恤麾下士卒,向來不愿強行攻城多傷人命,按說只需再圍攻一月,這兩處要隘便都可得了。 可正如老爹所擔憂,這一月損耗太大,帝軍又仿佛是殺不盡的,一旦他軍資緊張,帝軍再度興兵,那縱使得了這兩座城池,要想守住也免得勞民傷財。 西北人好不容易在江南扎下了根,有了一定基業,不到萬不得已,薛進不想和百姓之間的關系鬧僵。 咬了咬牙,下令強攻。 這無疑是一場亂世以來最為艱難的硬仗,足足打了三天三夜不曾停息,運送補給的船只跑了一趟又一趟,來時裝滿火藥弓箭,離去時滿滿當當的尸首。 終究是奪取了云麓城和云堂房。 薛進在云堂房稍作喘息,下一步便要與順清的李善聯手攻打九堯,九堯一破,渡江之戰就算大獲全勝了。 變故出在三月下旬谷雨這一日。 楚熹一清早起來,忽然發覺庭院里的梨樹開滿了嫩黃小花,麻雀在枝頭嘰嘰喳喳,墻角積了許多時日的殘雪終于徹底化開,青石板一片濕漉。 經歷了這么久的寒冬,乍一看這幅春暖花開的景象,楚熹不免略感欣喜,長長的伸了個懶腰,楚楚也脫掉了厚重的斗篷,換上春日里的襖裙,在院里與小丫鬟追逐打鬧。 可隨著天色漸暗,烏云蔽日,楚熹隱隱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在她要去找老爹時,老爹先急慌慌的找上門:“糟了糟了!這雨眼瞧著是要下起來了!那云麓城每逢大水必被淹??!” 楚熹聞言,心里一涼。 果如她所料,這天兒一夜回春,驟然轉暖,沂江上游的積雪和冰層都化成了水,豪雨將至,春汛來臨,江河暴漲,地勢極地的云麓城難逃此番洪澇,恐怕城中的糧草和火藥有一半都要受其害。 帝軍定會趁勢反攻,從薛軍手里奪回云麓城。 云麓城一旦被帝軍占領,云堂房這塊要隘就成了海中孤島,只有被團團圍攻的份。 “怎么會這樣……” 楚熹簡直不敢相信,長達四五月的寒冬,竟在這等緊要關頭結束了,哪怕再遲半月,薛軍也可一鼓作氣攻下九堯,從此在江北站穩腳跟了。 老爹也氣得直拍大腿:“真是老天爺都在和咱們作對??!” 話音剛落,豆大的雨水便灑灑而來,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 作者有話說: 這段劇情卡了我一天一夜,勉強算是理順了(馬上就要開啟最后一個地圖啦?。?/br> 第139章 寒流驟退,豪雨春汛,江北多處支流決堤,三兩個時辰的功夫云麓城積水就沒過了腳踝。 廖三正著急忙慌的命兵士搶救倉中糧草火藥,忽有云堂房驛使前來傳信,是薛進下令命全軍撤出云麓城。 據驛使所言,云堂房那邊已經開始撤離。 “三哥!咱們犧牲了多少弟兄!好不容易才把云麓打下來!豈能就這么拱手相讓!” “他娘的!你當老子想撤!”廖三手都在發抖,可軍令如山,容不得他不遵從:“仇陽呢?快,叫他率領兩萬鐵騎守住北邊城防,免得沂都城的帝軍趁勢反攻,無論如何,要把糧草火藥全數運出去!” “是!” 幸而云堂房的命令來得及時,云麓城內十幾萬人馬在帝軍尚未興兵攻至前撤回了安陽大營,雖遺憾丟掉了這座辛苦打下的城池,但好在及時止損,沒有因這場突如其來的洪澇徒增傷亡。 可此番撤離,帶來的后患卻不少。 薛軍兵士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攻占江北兩處要隘,原以為再過不久就可以大獲全勝,正摩拳擦掌,士氣高昂,未曾想天公不作美,竟在此時給了他們當頭一棒,一夜之間所有努力都化為烏有,只能頂風冒雨的狼狽逃竄,一個個就像霜打茄子似的萎靡消沉。 而帝軍恰恰相反,不過睡一覺醒來,天地換了顏色,萬物回春,艷陽高照,打破了那“上蒼降怒,天要亡周”的傳言,緊接著豪雨突至,河水暴漲,兵不血刃的就將薛軍逐出了江北,輕而易舉奪回要塞。這是何等的祥瑞之兆! 區區西北荒蠻子,一幫不入流的反賊,想推翻朝廷,做主輝瑜十二州,當真是癡人說夢! 胸懷此念,帝軍士氣大漲,竟顯現出幾分所向披靡的勢頭,不僅重新占領了江上水道,還三番兩次渡江而來,圍攻薛軍的駐兵大營。 這樣的糾纏一直持續到盛夏三伏。 如百姓們所料那般,極寒之后果然迎來了一場大旱,整個雨季不見一滴雨,許多田地都干裂了,常州境內雖有沂江水渠灌溉,但兵士們一心征戰,春耕之際荒廢了不少良田,丘州亳州的收成不及往年一半,而合州幾乎顆粒無收,老百姓全靠著舊年囤糧勉強度日,再無余地供養薛軍。 “哎……”楚熹捧著一本厚厚的賬冊,止不住的搖頭嘆息:“入不敷出啊,這每一樣軍資都是入不敷出,糧草反而不算最緊要的,你們倆……你們倆可不可以學學常德那邊,多動腦子,能省則省?!?/br> 廖三和仇陽坐在躺下,兩手放在膝上,一個賽著一個的乖覺。 這種須得豁出去臉皮的差事,還得廖三張口:“少城主想必也曉得,帝軍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日了,只要咱們熬過這兩個月,他們一準是不攻自破?!?/br> 江南大旱,江北好不到哪去,只是仗著地大物博,仍有豐收之鄉,才頂上了糧草缺口,可那到底是近百萬兵馬,要穩住士氣,少不得一頓吃喝。 廖三這話倒也不虛。 楚熹掃了眼仇陽,輕嘆道:“我從安陽鄉里調了二十萬石糧草,亳州那邊運來火藥十車,至于旁的,實在有心無力?!?/br> 廖三聞言立即面露喜色:“夠了夠了!薛帥說得果然不錯!少城主永遠留著后手!末將佩服!佩服!” “呵,你們就在背地里算計我呢是吧?!背鋵①~冊重重拍在桌上,佯裝惱怒道:“這二十萬石軍糧可是鄉里百姓埋頭苦干三年才攢出的富余,別妄想吃白食!要還!” “當然還!西北還有一個半月便秋收了,今年少說能有一百萬石,到時連本帶利的還少城主!” 巍峨聳立的月山關擋住了正月里那波寒潮,故不受凍災旱災的影響,今年收成無憂,關鍵是西北百姓真愿意掏空家底養薛軍,每年都把一半以上的產糧送到關內。 楚熹抿唇,正欲問問廖三常德那邊的情況,忽聽外頭傳來老四的喊聲:“讓我進去!別攔著我!jiejie!” “嘖,又來?!?/br> “是四少爺?他還惦記著要投軍呢?” “可不是嘛,三天兩頭鬧一回,非得老爹拿板子打他一頓才老實,今日準是聽說你們倆來了,想趁機表表誠心?!背湓秸f越生氣,猛地站起身,從背后花瓶里抽出雞毛撣子,快步走上前遞給仇陽:“你去,去往死里抽他,叫他打消這念頭!” 仇陽抬起手,竟真接過了雞毛撣子。 廖三趕忙阻攔:“別別別,他下手沒輕沒重的,打壞了可怎么是好?!?/br> 話音未落,老四縱身一躍沖進了堂內。 楚熹見他都有膽子硬闖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頗為生硬的對仇陽道:“把他打出去!打壞了算我的!” 仇陽也知道楚熹是說氣話,只以雞毛撣子為劍,在手中輕巧的轉了一圈,竹竿直逼老四面門,老四瞪大雙眼,連連向后退,但很快就用小臂抵擋,又是揮拳又是踢腿的,意欲回擊仇陽。 老四被困在府里這陣子,總是滿懷怨氣,覺得jiejie姐夫聯起手來蒙騙他,是瞧不起他,因此終日苦練武藝,憋著勁想要逃出去,安陽府里這些負責看守他的內衛皆成了他的陪練,倒真有了不少長進,在仇陽的雞毛撣子底下過了足足三招才被按在地上。 “楚茂和,我看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br> “我堂堂七尺男兒!想投軍建一番事業有什么錯!” 有一說一,楚茂和確實沒錯,可薛軍兵士吃著安陽的糧,領著安陽的軍餉,誰敢讓這安陽四少爺上戰場和帝軍真刀真槍的拼殺,不過留他在營帳里做個擺設,以他這倔脾氣,準要違抗軍令往上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楚熹冷冷的瞪著他道:“不行就是不行,這事沒得商量?!?/br> “廖將軍!”老四很清楚仇陽一貫對他jiejie唯命是從,只懇求廖三:“我發誓什么都聽你的,絕不會拖后腿!你就帶我一起走吧!” “這……四少爺可是難為我了?!绷稳读艘幌鲁痍?,訕笑道:“軍中不能離人,咱還是快些回去吧?!?/br> “嗯?!背痍柗砰_老四,扔下雞毛撣子,淡淡道:“四少爺幾時能從我手上過十招,我便做主準你投軍?!?/br> “你說真的!” “自然?!?/br> 老四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隨即看向楚熹。 單憑一個雞毛撣子都能在三招之內把老四按住,楚熹以為憑老四的本事,想從仇陽手上過十招,恐怕得等仇陽七老八十,于是欣然答允:“我沒意見?!?/br> “好!那一言為定!”老四說完轉身跑出了廳內。 楚熹撇嘴:“就這冒冒失失的樣,還想建一番事業?!?/br> 仇陽道:“其實四少爺資質不錯?!?/br> “不管怎么說,多謝你了,估計這回他能消停一段時間?!?/br> “是啊?!?/br> 要擱在從前,看這倆人如此相視而笑,廖三一準向薛軍打小報告,不過……如今他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天色不早了,那個,咱回吧?!?/br> 楚熹還有話要問廖三,故而將他二人一路送出門。 “常德那邊怎樣,薛進信上總含糊其辭,讓我放心不下?!?/br> “薛帥就是怕少城主擔心,哎……”事情到這個份上,廖三也不忌諱和楚熹談論軍情:“眼下帝軍不再分兵把守江岸,而是集中兵力扼守要隘,主攻常德,鉗制順清安陽,近來幾場仗打得都不是太好?!?/br> 楚熹眉頭皺得愈發深:“怎么個不太好?” 廖三嘆道:“天干物燥,帝軍專以火攻,燒了薛軍駐扎在常德以北的大營,十幾萬兵士不得不退回城內,得虧少城主當年掘了水渠,不然常德的水都養不活一城百萬人?!?/br> 見楚熹面色難看,仇陽開口道:“聽聞北六州已有易子而食的慘象,落草為寇者無數,起義鬧事的也不少,百姓們都說還不如讓薛進打進來,興許日子能好過一些?!?/br> “民心動搖,江山不穩?!背鋼u搖頭道:“看來拖不上兩個月,朝廷就快要孤注一擲,和薛軍決一死戰了?!?/br> 正如楚熹所料,短短七日之后,二十幾萬帝軍合圍了常德。 先是用巨石填上水渠,切斷城內至關重要的水源,而后又照舊火攻,向城內投放大量的火油,以此扼制城墻上的投石車和陶罐彈。 接下來,便是拿尸首堆山。 烈日之下,密密麻麻的帝軍仿若蝗蟲一般,發瘋了似的踩著自己人的頭顱向上攀爬。 攻下常德要塞,奪取駐軍之地,斬殺反賊薛進,收復江南四州。 帝軍為達這目的,真正是不惜一切代價。 “如何?”老爹面色凝重的問:“還沒有消息嗎?” “常德城被圍的里三層外三層,連鳥都飛不出,何況驛使?!?/br> “李善那邊也沒動靜?” “順清的兵馬一動,兗州軍即刻便會殺上來,安陽同樣的?!?/br> 任憑廖三心急如焚,沒有得到薛進的命令,也不敢拋下安陽城貿然調兵馳援。 老爹不禁苦笑:“難道薛軍當真氣數已盡了嗎?!?/br> 楚熹望了一眼城下幾乎干涸的護城河,忍受不住酷熱,躲進城樓旁的陰涼處:“那也未必,老爹莫不是忘了,常州并非薛軍的常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