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雄入贅后 第112節
第73章 陳統領帶著一隊人馬去常德調兵了。 楚熹等了會,不見探子回來,皺著眉頭坐上馬車,奔向趙家莊。 這趙家莊雖勢力大,但比起新河鄉還是顯得貧瘠了些,許多房子都是石頭壘的,黃泥摻干草堆砌的,從外面瞧著很破敗不堪,進到莊子里才漸漸能看過去眼。 走到一半,被兩個布衣男子攔下了:“你們是何人!” 自有城衛上前報家門:“郡守大人在此!不準無禮!” “郡守大人……”布衣男子嘀咕了一聲,對另一人道:“快去稟告莊主!” 那人腳程極快,說把趙斌財請來就請來了。趙斌財不過四十左右,生得虎背熊腰,慈眉善目,還穿著一身滿是補丁的破衣,觀其外貌,實在不像惡霸豪紳。 他到楚熹的車馬前規規矩矩施禮:“趙家莊莊主趙斌財,參見郡守大人?!?/br> 楚熹不知道這莊里養著多少私兵,暫且不和他正面沖突,只笑著說道:“趙莊主不必多禮,我就是新官上任,四處轉轉,看看民情如何,走了好幾處,也就你們趙家莊像個樣子?!?/br> 趙斌財道:“下官生于莊里,長于莊里,這莊里百姓于下官而言皆是一族之人,下官不敢怠慢?!彼f到這,忽然站直身,揚聲道:“把人帶上來!” 話音剛落,幾個壯漢將那被五花大綁的探子押到馬下。 “還不松綁!” “是!” 趙斌財拱手道:“如今世道不太平,流寇匪賊眾多,經常到莊里打家劫舍,不防范是不行的,百姓們自發成立了衛隊,輪流在莊子里巡視,方才瞧見此人形跡可疑,就將他抓起來審問,他說是郡守大人的部下,因身無憑證,下官沒有草率放人,這會見了郡守大人的車馬,才知實情,還望大人恕罪?!?/br> 這一番話,周全,縝密,無懈可擊。 楚熹心里都有些動搖了,她想,會不會是那鄉長撒謊,也許趙斌財把糧草送去了新河,叫鄉長私自克扣了。 “聽聞,你與徐莽是結拜兄弟?” “徐莽原也是趙家莊人,與下官自幼一起長大,六歲時結拜為兄弟,后來徐莽一家子都搬去了常德,便再無聯系了?!?/br> 楚熹手指并攏,在膝蓋上輕拍了兩下,又道:“趙家莊風光甚好,我想在此暫居兩日,勞煩趙莊主了?!?/br> 趙斌財仍然是不卑不亢:“郡守大人哪里話,下官這就命人準備住處?!?/br> 在新河鄉志上有一段關于趙家莊的記載,說前朝末期戰亂四起,北六州某富饒之地的兄弟三人怕被拉去充軍打仗,便拖家帶口的逃到了常州,意欲避世躲災,這趙家大哥會看風水,覺得趙家莊一帶土地肥沃,山水祥和,遂在此處定居。 許是風水真好,趙氏一族延綿百年,家和事興,子嗣昌盛,甚至還出過幾個高官,賺得一大筆產業,算是當地極有名望的大宗族了。 既然是大宗族,自有祖屋和祠堂,以及足夠體面的宅院。 趙家莊四面環山,出入只有一條路,而趙宅位于正中央,兩座五進大院緊密相連,周遭不少磚墻瓦房的小院,看起來十分氣派。 趙斌財將楚熹引至祠堂附近的一間正屋,又讓他的女兒來侍奉茶水,他這個女兒真是了不得,十六七歲的年紀,身量纖細,明眸皓齒,一舉一動都是那么婀娜多姿。 從頭到腳,和趙斌財一點不像。 楚熹喝了口熱茶,抬頭問趙斌財:“為何趙家莊去年的繳糧比豐昌村少了四千石?!?/br> 楚熹本以為趙斌財會說出個什么天花亂墜的借口,未曾想他竟直言道:“那四千石糧草是下官私自扣下了?!?/br> “嗯?私藏繳糧可是要抄家滅族的?!?/br> “下官此舉實屬無奈,去年西北軍闖入關中,又有土匪橫行,下官只怕百姓遭難,便想著囤積糧草,cao練衛隊,自守趙家莊?!壁w斌財說到這,笑了笑:“郡守大人也看到了,在這亂世之中,趙家莊仍一如往常,下官不后悔當日的決定,若郡守大人要責罰,只管沖著下官一人來,切莫牽連無辜族人?!?/br> 他身側的女兒當即雙眼含淚,哀切的喚了聲“父親”。 楚熹算是服了。 囤糧草,養私兵,這等滔天大罪竟讓趙斌財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她還沒得反駁。 “莊里衛隊有多少人?!?/br> “兩千余人?!?/br> “可有名冊?” “下官這就派人取去,給郡守大人過目?!?/br> 趙斌財準備充分,當真沒有一點疏漏。 楚熹心知找他問話是問不出什么了,便稱略有些疲乏,要睡一會,趙斌財馬上就說,郡守大人遠道而來,身邊無人服侍,要把女兒留下伺候她。 楚熹可不想一舉一動都叫人監視著,三言兩語婉拒了。 沒過多久,趙宅奴仆送來了衛隊名冊,攏共兩千三百二十五人,年歲背景一目了然,全都是土生土長的趙家莊本地人。 楚熹頭疼了,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分析有誤,保不齊趙斌財真是一心一意為趙家莊。 不能妄下定論,得到百姓當中查看一番才行。 吃過午飯,楚熹領著仇陽在莊子里閑逛,見到的百姓雖穿著樸素,但面色紅潤,沒有半點遭受欺凌的樣子,因知曉了她的身份,見到她還客客氣氣的請安。 “難道真是我先入為主了?”楚熹偏過頭問仇陽:“你覺得呢?那趙斌財是好人嗎?” 仇陽輕聲道:“陳統領去常德,一來一回不出三日,三日之后徹查,便知是好是壞?!?/br> 楚熹無奈:“也只能這樣了?!?/br> 楚熹對趙斌財半信半疑,可她帶來的那些安陽城衛已經完全相信了趙斌財,和衛隊百姓打成一片,甚至夜里睡覺都是去百姓家借宿,軍民相親,怡然自得。 翌日清早,回趙宅和楚熹報備,幾乎個個說趙斌財的好話,而這些好話全是他們從百姓口中聽來的,一樁樁一件件,何時何地的事,說得有鼻子有眼,比真金還真。 楚熹端著大碗,喝了一口滋味寡淡的雞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可又想不出是哪不對勁。 “仇陽,等會咱們再出去轉一圈吧?!?/br> “嗯?!?/br> 仇陽坐在一旁,低聲應著,待她吃完,將她剩下的都吃光了。 楚熹領著兩千城衛巡查鄉里,并非空著手到處蹭吃蹭喝,自帶了一個月的米糧,自行生火做飯,一方面是不給百姓增添負擔,另一方面是防范著趙斌財這種不可信的往飯菜里下毒。 天愈發暖和,可清早仍有些涼,莊里炊煙直上,山中霧氣裊裊,一眼望去是白茫茫一片,猶如人間仙境,唯有陣陣的雞鳴狗叫聽起來煙火味十足。 許是百姓都在家吃飯,路上瞧不見幾個人,透過木柵欄往院里看,才偶爾能瞧見一兩個百姓扛著鋤頭翻菜地。 楚熹走著走著,忽然意識到哪不對勁了。 這趙家莊怎么也見不著小孩? “少城主?!?/br> “嗯?” “我們過來這一路,見到的百姓……”仇陽難得猶疑地說:“似乎,和昨日見到的,是同一批人?!?/br> 楚熹猛地睜大眼睛:“真的?我沒注意?!?/br> 仇陽道:“我們昨日朝著東邊走,今日朝著西邊走,全然相反的方向,若是同一批人,那便有些可疑了?!?/br> 鄉里百姓活動范圍是很固定的,通常圍繞著水井,在這口井吃水的人家,輕易不會去另一口井的地界。 楚熹看向此起披伏的炊煙,輕笑了一聲道:“這樣,晌午我們再出來,你仔細瞧瞧,到底是不是同一批人?!?/br> “我知道了?!?/br> “這個趙斌財,要真是在給我唱戲,那他這出戲未免擺的太大了?!?/br> 時至晌午,楚熹依舊帶仇陽出門閑逛,因留了個心眼,仔細地觀察,楚熹也覺出不對,有個胖胖的婦人早上分明見過,到晌午又見了一次,且換了身衣裳,重盤了發髻,若不仔細看,完全是另一個人。 鄉里婦人,農忙之際,半天就換套衣裳,真是有夠離譜的。 楚熹終于能斷定趙斌財在同她搞鬼,雖不想打草驚蛇,但還是下令禁止城衛再去百姓家借宿。 趙斌財得到消息,當即懸起一顆心,問手下人:“那楚霸王是如何說的?” “只說不準叨擾百姓……莊主,這樣不是辦法,得趁早讓他們走人?!?/br> “她到此別有目的,又豈會輕易走人?!?/br> “可我們不能這般坐以待斃啊?!?/br> “父親……女兒有一計?!?/br> 趙斌財看向女兒,笑了:“惠娘謀略之才遠高于那楚霸王,不過拘于這小小趙家莊,不得施展罷了,你但說無妨?!?/br> 惠娘柔聲道:“父親廖贊了,女兒是想,楚霸王自來趙家莊,種種行徑擺明了對父親心存疑慮,她遲遲不走,早晚會摸透我們的底細,到那時定免不得兵戎相見,她背后有安陽薛軍兩座大靠山,到頭來吃虧的準是我們?!?/br> “那惠娘以為應當如何?” “應當先下手為強,若我們能將她捏在手里,不論安陽還是薛軍,想來都不敢輕舉妄動,那時便可直取常德?!?/br> “可趙家莊區區三四千私兵,奪取常德,如何能守???” “亳州薛沂交戰,分外吃緊,我們奪取常德后,可以截斷薛軍糧道的名義與沂都結盟?!?/br> 趙斌財斂起笑意,神色凝重:“這未免太鋌而走險了,當初常德七萬兵馬,都未能抵擋來勢洶洶的薛軍……” 惠娘道:“父親也說是當初,如今不同了,兗州軍在東丘城外虎視眈眈,亳州軍更是鳩合三城之力,薛軍腹背受敵,哪里還能有精力來對付我們?!?/br> “事關重大,我要慎重考慮?!?/br> “楚霸王知曉趙家莊內有私兵,一旦發現端倪,勢必要從別處調遣兵馬,父親還是早下決斷的好,就算眼下能瞞天過海,渡過此劫,難道父親就甘愿一輩子困在趙家莊,難道父親不想在這亂世之中有一番作為?!?/br> 惠娘這番話打動了趙斌財,他咬咬牙,狠下心:“好!先下手為強!”頓了頓,又說道:“只是我瞧那個仇陽形影不離的跟在楚霸王身旁,不是個善茬,恐怕沒那么容易對付?!?/br> 惠娘笑道:“父親不必擔心,女兒有辦法?!?/br> …… 楚熹并不知趙斌財膽子這般大,她自覺抓住了趙斌財的短處,正安安心心的等著陳統領率兵支援。 要用晚膳時,惠娘來了,一進門就哭哭啼啼的:“求郡守大人給民女做主!” 仇陽緊跟在她身后,大步流星,滿面怒氣,簡直像從前蟠龍寨里的仇七。 楚熹強忍著笑,朝仇陽擺擺手,詢問惠娘:“別哭別哭,有話慢慢說?!?/br> “他……”惠娘跪在地上,顫顫悠悠的指著仇陽,梨花帶雨道:“他欺辱民女!” “??!”楚熹很驚訝的喊了一聲,忙問道:“他怎么欺辱你了?” 惠娘垂下頭,攏起被扯掉一顆扣子的衣襟,不用一句廢話,也能讓人明白她的意思,那小模樣著實招人可憐。 可楚熹沒弄明白這又是唱的哪出戲,再度看向仇陽。 仇陽皺著眉頭,滿臉嫌惡:“是她先對我動手動腳的,我不理她,我就說我非禮她?!蹦┝诉€加一句:“有病?!?/br> “你胡說!郡守大人明鑒!民女出身宗族,不敢說書香門第,卻也是清白之家,還尚未婚配,怎會……”惠娘說到這,又嗚咽嗚咽的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