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雄入贅后 第63節
謝燕平輕撫著信紙,笑著說:“我只后悔,那日沂江上,沒能一鼓作氣殺了你?!?/br> 作者有話說: 謝燕平:近來不太好 第46章 薛進是人,活生生的一個人。 當日他被石灰瞇眼,仿若火灼,真怕自己從此雙目盡毀。 刺客劃破他的手臂,匆促逃開,他料定匕首染毒,咬著牙割去兩側血rou,而那皮開rou綻的傷口,誰看了都以為他必死無疑,只當他是死人,將他丟在一旁。 痛,又怕又痛。 楚熹穿針引線,縫補破布娃娃似的縫補他。 雖安下心,但仍痛得厲害。 薛進苦苦撐著,忍著,他想終有一日要將自己受過的痛,百倍千倍的奉還回去。 可那時,他心里計較著公平。 這世道本就如此,起初都是無冤無仇的,總得有個人先出手,才會生出怨與仇,他自襁褓里身上就背負著殺父之仇,也沒什么大不了,手刃仇人,討回公道就是了。 真正萌生恨意,是在東丘城下。 他手里拿著弓箭,眼中只有李玉重重疊疊,模糊至極的身影。 那是他表弟,從剛會爬就跟在他身邊,一聲一聲的喊他哥哥。 薛進還記得,剛入關時李玉總說:“哥,輝瑜十二州真好,山好,水好,等給姑父報了仇,我定要四處去玩玩?!?/br> 李玉,長到這么大,還沒有為自己活過一日,沒能游山玩水,沒能娶妻生子,沒能去那夢寐以求的亳州東??瓷弦谎?。 耳邊吵鬧,是李善的叱罵,是屬下的勸告,是廉克囂張得意的大笑。 即便退兵,李玉也活不成,殺李玉,給李玉一個解脫。 他終于放開手,任憑長箭離弦。 那支箭從李玉身旁劃過,重重的釘在城墻石壁上。 “哥?!?/br> 薛進依稀聽到李玉喚他。 “若有來生,我想做你的親弟弟?!?/br> 第二支箭,第三支箭……第十二支箭。 在旁人眼中,薛進出手果決,只是雙目存有缺憾,不能一擊斃命。 只有他自己清楚,時間過得多么漫長,漫長到讓他心底長出一顆顆嗜咬血rou的毒草。 “你的確該后悔,若那日我死了,你如今,應當在安陽城里,陪楚熹放風箏?!?/br> “或許吧?!?/br> 謝燕平臉上帶著一點笑,眼睛卻是沉沉的。 他不怕死,因此薛進不殺他。 薛進要在他怕死,拼命想活下去時,再親手殺了他。 “你既然答應楚熹要做風箏給她,不妨做兩個,等我過些日子去安陽,幫你轉交給她?!?/br> “多謝……” 薛進笑笑,最后看了眼那封信,轉身走出大牢。 十月十八日,薛軍勢如破竹,攻入順清,順清城主寧死不降,被李善斬殺于順清府。 十月二十日,信州長武城歸順沂都,沂軍與帝軍交戰,連奪信州兩座城池。 十月二十六日,亳州張家遣人來安陽,愿出兵五萬馳援安陽,條件是糧草和火藥,遭拒。 十一月初四,薛軍兵臨常德城下,常德大將徐莽死守城門,薛軍正欲起兵攻城,天地驟寒,竟下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凍雨,營帳難以抵御寒潮,二十萬大軍不得不罷戰息兵,退回合臨。 老爹聽聞此事,默默的穿上棉衣,到庭院廊下點了兩根仙女棒。 這讓楚熹想起那會他從合州回來,得知薛進離開安陽,放了一晚上的煙花。 也就是如今火藥金貴,舍不得亂用了。 “要么說人在做天在看,這話果真沒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降了一場天災,嘶,真冷啊,小姐明日倒是可以把那件狐貍毛斗篷拿出來穿,我記著去年做了一件月白色小襖,配那斗篷剛剛好,放哪去了呢……” 冬兒在屋里轉轉悠悠,絮絮叨叨,沒有一刻閑著。 楚熹覺得她是緊張,甚至有點害怕。 哎,不怪她這樣,等凍雨開化,薛進是一定會打到安陽來的,那時誰又曉得是什么光景。 楚熹盤膝坐在軟榻上,攤開兩只手在炭爐旁取暖,掌心熱得發紅。 常州幾時這么冷過,冬兒說得對,真是天災,百姓們家中備了多少柴,存了多少炭,不管多少,肯定要受罪的。 楚熹目光流轉,落在身邊那一碟精致的糕點上,那是小廚房新琢磨出來的糯粉豆沙卷,一層糯米糕,一層豆沙,又一層糯米糕里面裹著各種果仁,切成小塊,吃起來軟糯而有嚼勁,甜膩中帶著一絲香脆。 冬兒怕她膩著,特地煮了爽口的花茶,用白瓷瓦罐盛著,座在小炭爐上,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像白茫茫的霧,一縷縷涌到窗邊,仿佛逼退了窗外那殺氣騰騰的陰寒。 她還是好命,亂世天災照樣吃穿不愁。 這天底下能有幾個人像她一樣好命呢。 眼下是天災,開春是荒年,這戰事不知多久才能打完。 亳州張家來人那會,楚熹真想過,不如就歸順沂都,或是歸順西北,助著一方的勢早早平定戰亂,早早過上安穩日子。 可陸廣寧專心弄權,一味壓迫錫州百姓開山采礦,不顧百姓死活,并非賢明君主,薛進呢,率兵一路強打猛攻,滿腦子都是復仇,月山關內外已水火不容,猶如異族,他若奪得天下,難保不會有元朝之禍。 “嘶……” “怎么了小姐?” “沒事,叫炭爐燙了一下?!?/br> 冬兒忙跑過來看,見楚熹粉粉的指尖上白了一塊,不由“哎呀”一聲說:“都燙成這樣了,小姐等會,奴婢去外頭接一碗雨水?!?/br> 凍雨翻山倒海的下著,落在枝頭,立時結冰,直到將樹枝壓斷。 冬兒很快接了一碗帶冰碴的雨水,讓楚熹把手指伸進去,夏蓮也取來燙傷膏:“涂些藥,免得留疤?!?/br> 楚熹忽問她倆:“你們以為薛進這個人如何?” 薛進這個名字,自西北軍占據西丘那日起,就成了這院子里的避諱,人人絕口不提,楚熹冷不丁一問,還真把夏蓮問住了,回憶片刻才道:“長得是蠻好看?!?/br> 薛進的確好看,劍眉星目,鼻若懸膽,皮膚又白的像雪一樣,正正統統,毋庸置疑的大帥哥。 楚熹不由笑出聲:“還有呢?!?/br> “嗯……這叫奴婢怎么說呀,他別有用心,故意隱瞞了身份,誰知道他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br> 冬兒在旁附和:“可不嘛,奴婢一想到他,都脊背發涼,聽說他在東丘城合臨城殺了好多人,尸首堆起來有咱安陽城墻那么高?!?/br> 這些事夏蓮也略有耳聞:“除了梁城主和梁春山,梁家上下近千人都被他殺了個干凈,連府中的仆婢都沒逃過,奴婢現在只慶幸從前沒太得罪過他?!?/br> 薛進屠殺梁家滿門,一是為了給他表弟李玉報仇,二是以防留下梁家內應。 打仗就是這樣的,今日你心軟留一分余地,明日那一分余地就會掉過頭來殺你。 “對了小姐!當初薛進在安陽的時候,城主和大少爺二少爺那么折騰他,他會不會懷恨在心啊?!倍瑑簼M臉驚恐,都不敢細想:“他若打進安陽……那城主……” 楚熹把手指從冰水里取出來,很小聲的說:“不會吧,我瞧他,心胸沒那么窄?!?/br> “這可未必,西丘寧城主待他怎樣,病重之時將大權交到他手里,親子也不過如此了吧,他呢,可曾留情?” 讓冬兒這么一說,夏蓮也有些瘆得慌:“城主那會,實在沒少折騰他,哪怕尋常佃農之子,都要賭幾分氣,何況他那身份……又是個吃不得半點虧的性子?!?/br> 當初老爹嘴上說要歷練女婿,實則處處給薛進找麻煩,雜七雜八的苦差事都堆在薛進身上,行徑之惡劣,連冬兒和夏蓮偶爾都會替薛進打抱不平。 楚熹不放在心上,是因為薛進總在她耳邊說“沒事”“不累”“這算什么”諸如此類的話,聽得多了,就順理成章當真了。 她自詡還算了解薛進的秉性,可她所了解的薛進,就一定是真的嗎。 依夏蓮的意思,薛進別有用心,誰知道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楚熹肩負著安陽百姓的命運,到底不敢以管窺天,輕易下定論。 “哎……我困了?!?/br> “小姐今日要沐浴嗎?” “太冷,不想碰水?!?/br> 楚熹給手指涂上藥膏,沒精打采的鉆進了被臥里,腳抵著熱乎乎的湯婆子,雖心里亂糟糟的,但身上暖和,很快就睡著了。 翌日雨停,起了北風,屋里愈發冷。 楚熹賴到晌午才起身,穿上那件月白小襖,披上白狐貍毛的斗篷,又蹬上了一雙厚厚實實的兔絨靴子。 “小姐這是要去哪呀?” “到街上逛逛,你去不?” 冬兒笑著說:“奴婢就不去啦,左右有仇陽陪著小姐?!?/br> 楚熹戴好兜帽,利索的在領口扎了個蝴蝶結:“隨你怎么說吧,我都懶得同你費口舌了?!?/br> 楚謝聯姻作罷后,不是沒人來安陽提親,那不入流的都被老爹擋了回去,稍稍好一些的,楚熹也看不上,待薛軍攻占合州,常州岌岌可危,那些貪圖安陽火藥和糧草的就更不敢來了。 楚熹身邊就只有一個仇陽,因此不管楚熹怎么解釋,冬兒那一眾丫鬟都以為仇陽將是安陽女婿。 對此,楚熹表示,隨便吧,看淡了。 出了城主府大門,一路冷冷清清,走到正街上才瞧見人影,不少百姓在外灑掃,拾昨晚凍雨壓垮的樹枝,見到楚熹紛紛招呼。 “少城主!”“少城主這斗篷真好看呀?!薄吧俪侵鱽沓詡€包子,剛出鍋的!” “不用不用,我剛吃過啦?!?/br> “這包子可小嘞!吃下去也不占地方!來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