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寢美人 第48節
虞枝枝大約會痛得只哭。 但他并不會在乎。 齊琰舒展了眉目,只去想這些風月無邊的東西,他終于找到往常的一點氣定神閑。 夜里,虞枝枝感到胸前有股沁寒的涼意,她睜開眼,看見齊琰掀開她的衣襟,將冰涼的藥膏涂抹在她的身上。 虞枝枝不解,她初醒,腦子有一點混沌模糊,她問道:“我的傷口復發了嗎?” 齊琰聲音溫柔:“那處已經好全了?!?/br> 虞枝枝歪頭:“那現在是在做什么?” 齊琰坐在床邊調制顏料,他轉身望虞枝枝:“刺青,你忘了?” 虞枝枝的臉頓時白了:“刺青?” 她抱著齊琰的胳膊搖晃著撒嬌:“你不覺得我這個樣子也很好看嗎?” 齊琰垂眸。 是很好看,白白嫩嫩,豐艷秾麗,也許添上一道刺青,反而不那樣美了。 刺青有些痛,這嬌弱的小東西大約會受不住…… 但他不會在乎,齊琰故意這樣想。 虞枝枝一瞬不瞬地盯著齊琰看,見他神色略有松動,心中微喜,但他卻依舊道:“躺好?!?/br> 虞枝枝委屈躺下,任人宰割。 齊琰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肌膚,激起一陣顫栗,早春的涼意和齊琰指腹的熱度讓虞枝枝感到一陣冷一陣熱。 當細錐刺破她肌膚的時候,她眼角滾下了淚。 齊琰靠近她,細細親吻著她的眼角。 不知過了多久,齊琰輕聲喚她:“看看?!?/br> 虞枝枝紅著眼低頭,她自己根本看不清楚。 齊琰端來銅鏡放在她面前,那兩團大大咧咧地出現在她的眼中。 虞枝枝臉頰飛紅,不由得將衣襟攏了攏。 她手指輕點著銅鏡,問道:“梨花?” 她的肌膚上赫然是兩朵梨花,這梨花雖白,但比她的肌膚暗了一些,帶著點杏黃的顏色。 她忽然想起齊琰今夜為她帶過來的梨花。 要奔走三十里才折下的一枝梨花。 虞枝枝本來因為齊琰的這舉動而有所觸動,現在她只想掐死自己。 他哪里是存著好心思,他奔走三十里,是為了讓她吃這個苦頭。 齊琰碰了碰她胸前的“梨花”,忽然說道:“別動?!?/br> 虞枝枝透過銅鏡,看到梨花上滲出了一點血珠。 齊琰低下頭去,銜住這顆血珠。 憐惜更勝過欲念,他自己卻沒有察覺。 . 清晨,尤憐捧著新衣,要來伺候虞枝枝起身。 趙吉利守在外面攔住了她,他往里努了努嘴:“還沒起來?!?/br> 尤憐小心張望了一下,什么都沒有看到,她小聲問:“昨天殿下來了?!?/br> 趙吉利一邊帶著尤憐走遠,一邊輕聲說:“可不是嘛,又鬧了整宿,年輕人吶?!?/br> 趙吉利自顧自地感嘆,忽然反應過來面前的尤憐是個大姑娘,他訕笑兩聲,就閉嘴了。 尤憐強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眼看著屋內依舊一片靜沉沉,她將衣裳擱下,對趙吉利說:“昨日殿下賞給我們的皮貨,聽說已經制好了,我出去拿。等虞娘子醒了,還請趙公公幫我把衣裳送進去?!?/br> 趙吉利答應了,催促她道:“那快些去吧?!?/br> 尤憐走出了承光宮,去取皮貨,織室的宮人給她一只大匣子,尤憐打開清點,卻見里頭除了她和鐘心耿耿的三塊紅狐貍皮還有一件潔白如雪的白狐裘。 尤憐疑惑問道:“這是給錯了嗎?” 織室宮人望了一眼:“是你們的?!?/br> 怎么多出來一件白狐裘,莫非是五殿下給枝枝準備的? 尤憐見她不耐煩,不好多問,于是抱著匣子走了出來。她手中匣子極大,走路有些不方便,偏偏在這個時候,有個挎刀的男人走了過來,一步也不相讓,硬生生將尤憐手中的匣子撞到在地。 尤憐去撿皮貨,一抬頭,那男人竟然一步也不停。 尤憐氣了個半死。 尤憐將皮貨送回到承光宮,她出門轉悠了一下,沒曾想到又一次碰到了這個男人。 男人背對著尤憐,在和一個宦官說話。他皮膚有些粗糲,生得孔武不凡,有粗獷的英俊,但尤憐根本沒心思去看他的相貌,她只管惡狠狠地盯著這個無禮的男人瞧。 許是察覺到什么,男人轉頭回看了尤憐一眼。 男人身旁的宦官笑道:“高議郎,那女郎盯著你瞧個不停?!?/br> 高議郎細細看了尤憐一眼,嚴肅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 宦官說道:“議郎家中夫人仙去許多年,還沒尋到合意的人嗎?” 高議郎臉色頓時有些陰沉。 宦官知道說錯了話,也不敢再言語。 尤憐在高議郎身后看了許久,那人再沒有轉頭,她也不敢貿然上去理論。 那男人配銅印墨綬,應當是秩比六百石以上,二千石以下的官員。 而且,他要去的地方,似乎是代王的住處。 尤憐留了心,她回到承光宮后,問了趙吉利,趙吉利擰眉思索了一下,說道:“依據娘子描述的外貌,那人應當是議郎高赫?!?/br> 尤憐略有好奇地問道:“議郎高赫?趙吉利認識他?” 趙吉利笑了一聲:“議郎高赫,聲名遠播吶?!?/br> 他見尤憐突然對一個男人感興趣,本應該是感到欣慰的,只是這男人卻是高赫。 齊琢的爪牙。 趙吉利于是頗有耐心地給尤憐介紹了高赫的生平。 高赫家族也算是當地望族,只是他父親早逝,母親撫養他長大,家中清貧。 他年少時,有人言語侮辱他母親,高赫怒而拔劍,殺了辱母之人,由此,他聲名遠揚,被舉孝廉,做了侍郎。 大約十多年前,朝中誅宦之勢愈演愈烈,高赫也是其中一員。先帝對士人結黨誅宦一事大發雷霆,朝野之中,因此事死者眾多,高赫那時候已經官至一方太守,也因憤而上書誅宦,因此遭受流放。 后來,董泰擁當今圣上登基,正值皇權交替,政局不穩的時機,董泰存心拉攏,向高赫示好,高赫竟然搖身一變,成為了閹黨的爪牙。 尤憐聽完了趙吉利講的故事,怔愣了半晌。 趙吉利用手在尤憐面前晃了晃:“尤娘子?” 尤憐回神笑笑:“沒事,我只是想到了自己?!?/br> 一個背離了自己過往的人,人人都能鄙夷他,尤憐不能,尤憐只感到物傷其類。 . 高赫和王全緩步走在魚鳥觀外,這是上林苑一處豢養珍稀品種魚鳥的地方,天子和齊琢正在里面釣魚。 高赫隨手逗弄了一下檐下的鳥,聽王全說道:“高議郎,三日后就要去東田圍獵,你可準備好了?” 三日后,天子要帶領群臣去東田圍獵,這不光是為了取樂,更是遵循古禮。 上林苑的宮人們為外出圍獵而忙碌準備起來,但齊琢吩咐高赫準備的東西,顯然并不是如此簡單。 高赫皺了一下眉:“代王殿下怎生要和小女郎過不去?” 王全笑容頓時一僵,他垮著臉說道:“高議郎慎言?!?/br> 高赫冷笑一聲:“已準備好了馬車,四面密閉嚴嚴實實,從洛京到代國一路也已經打點妥當?!?/br> 王全提醒道:“那薛氏可萬萬要活的,至于虞氏,生死不論?!?/br> 高赫冷臉:“明白?!?/br> 他揮了袖子,轉身離去。 王全站在廊下冷笑了片刻。 若不是代王殿下要一把殺人的刀,哪里輪得到高赫在他這里甩臉子。 王全走進觀里去見齊琢。 齊琢聽王全說已安排妥當,微微點頭。 王全不解問道:“殿下,那薛娘子和殿下有舊,殿下要綁她去代國,奴婢是曉得的。只是不知,為何今日忽然吩咐了要帶走虞娘子?那虞娘子是五殿下的姬妾,若是一個不慎,惹出了事,該如何是好啊?!?/br> 齊琢面色沉沉說道:“我本打算放過她,只是這虞氏實在不知死活,竟然勾結上了范華,她竟是虞陽的女兒,我怎能讓她繼續留在洛京?!?/br> 王全恍然大悟:“原來如此?!?/br> 齊琢打開鳥籠,將渾身雪白的鸚鵡捏在手心,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一笑。 . 范華近來精神很足,天還沒亮他就起身在院里練劍,正是老當益壯。 三日后,他在圍獵時能夠面見天子,他會領著眾多士人,一同向天子請求徹查當年之事。 當然,這只是一個引子,向天下膽寒的士人表明他的態度。大義所在,天下士人都會和他站在一起,他就能動搖天子態度。 天子猶疑妥協之下,為了安撫,他可重新位列三公,他就可以著手安排心腹到尚書令、司隸校尉等關鍵位置,掌控洛京局勢,以便下一步誅宦。 他已經寫信給遠在交州的盧光,一旦盧光將當年的證據交給他,他就能帶著虞陽的女兒,再一次在洛京掀起風波,趁局勢混亂之際,將董泰等人一網打盡。 一想到這里,范華就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