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寢美人 第2節
虞枝枝中了藥,還能逃出他的手心,這讓他感到意外和一種失去掌控的暴怒。 那藥是他從民間游醫那里得來的,無色無味,服用后會讓人熱潮頓生,主動纏繞,另外一重奇效就是,服藥人神志混亂,過后會將期間發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凈,就算偶爾有殘留記憶,也只以為是夢境。 他將這樣貴重的藥用在一個宮女身上,那宮女竟然逃脫了。 齊琢臉色鐵青。 齊琢看著夜色,用力錘了一下案幾。 夜色靡麗。 虞枝枝的小衣堆到了胸-口,要掉不掉,搖搖欲墜,豐盈得幾乎擠滿了眼眶,對面的人垂眸不再看,他只伸出一根手指,就將頭腦昏沉的小娘子推開。 美人伏在榻上,渾身無力,她雪白的手臂,圓潤的肩頭,還有白花花的一片,真是無處不可憐。 然而青年并沒有看她。 他赤著腳走下床榻,背影清矍,烏發散亂。他抬起頭,慘白月光從窗牖中漏進,現出他的面容。 他容貌昳麗,沐在月光中,幾乎要化成一個蒼白的影子,但他的眼眸極為漆黑,能讓人感到森然的寒意。 幾年過去,大約很少有宮人能認出冷宮的廢太子齊琰。 齊琰穿好衣裳,從劍架上的取下寶劍,他緊握劍鞘,逼近榻上,深深皺著眉,用劍柄抵住虞枝枝的下頜。 劍柄冰冷,其上鑲嵌的紅寶石膈著虞枝枝下巴,她蹙了一下細眉,伸出手搭上劍柄。 她手上的濕痕讓齊琰眉毛一抖,嫌棄到指尖一顫,他松開了手。 他沉思,終于將虞枝枝一手提了起來,扔進他的浴桶中。 今夜他預料到他會發病,他為自己準備的藥浴,卻是便宜了這個宮女。 用過之后,傷勢病痛痊愈,不會留有痕跡。 齊琰看著虞枝枝沉入浴桶,她沒有馬上浮上來,齊琰也并不在意,大約虞枝枝淹死,與他而言,沒有什么不好。 半晌,虞枝枝冒出了頭,她似是深深睡去的秋棠,兩頰暈著艷色的粉光,她烏黑的發浮在水面上,和斑斑點點的污濁一道,顯得極為靡麗荒唐。 齊琰看了一下,移開了眼。 虞枝枝差點又沉入水底,她迷瞪著眼,可憐兮兮地伏在浴桶邊沿。 齊琰皺了皺眉,將她扯了出來,在她尚未站起的時候,將她的外衣胡亂裹了上去。 齊琰揚聲喊:“蒼青?!?/br> 從窗外跳進來一個玄衣少年。 齊琰用虞枝枝的外衣蓋住了她的臉,然后他冷著臉問道:“怎么回事?” 玄衣少年將前因后果顛顛倒倒說了一刻鐘,齊琰沉沉皺眉。 齊琰轉了轉手腕上青碧的佛珠,對蒼青說:“送她回去?!?/br> 蒼青沒有多問,他抱起虞枝枝,從窗外跳了出去。 屋內,齊琰看了一眼浴桶,又看了一眼滿是污濁的床榻,擰了擰眉。 . 虞枝枝醒了,她從蒲團上爬起跪坐好,愣了片刻神。 昨夜,她緊張萬分地在這里守夜,然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竟然夢見有人將她帶了出去,她在夢中竟跑了半宿。 然后就是迷離混亂的夢,她始終看不清楚夢中男人的模樣。 她感到臉頰燒了起來,她不安地抓緊了裙衫。 裙衫松垮,虞枝枝愣了一下,心中不安,然后她小心揭開,查探了一下身體。 昨夜,的確無事發生。 天還是昏暗的,聶女史走了進來,語氣輕松,她說:“你算是躲過了一劫,今日一大早,圣上派人來白馬寺召代王回宮了?!?/br> 虞枝枝怔了片刻,終于松了一口氣。 她和聶女史換好班,趁著張貴妃未醒,回到宮女居住的屋子里,補了一下覺。 醒來后,天光已經很盛,虞枝枝沒有敢耽擱,換好了衣裳,匆匆梳洗一番,就走了出去。 走到長廊下,虞枝枝看見張貴妃走了出來,身側是她的兒子六皇子齊瑯,還有宮里權勢赫赫的大太監,中常侍周節。 虞枝枝小心避讓,站在柱子邊上,低下了頭。 張貴妃面色憤憤,說道:“圣上召代王回宮?有什么要事?” 周節在邊上微笑,聲音慢悠悠:“代王回宮的時候,圣上正病著,沒有見到,現在圣上醒了,自然急著見代王。但依奴婢看,代王無論如何,也是比不過六殿下的?!?/br> 張貴妃聽見周節這樣說,勉強松一口氣。 邊上站著的六皇子看起來卻毫不關心。 站在柱子旁的虞枝枝對天子偏愛誰更不在意,她聽見周節和張貴妃在談論代王被召回了宮,更加放下了心。 她抬了一下頭,正巧看見宮里的大人物周節往她這里瞟了一眼,虞枝枝忙埋下了頭。 周節瞥了她一眼,依舊慢悠悠往前走,然后他發現,張貴妃和六皇子都落到后面去了。 周節往后望去,看見錦衣華服的少年皇子腳步緩緩,有些怔愣。 張貴妃察覺到齊瑯的走神,轉頭看他。 齊瑯回過神來,忙快走了兩步,掩住了方才的失態。張貴妃的眼神順著齊瑯,飄到廊下站立的虞枝枝身上。 三人經過廊下站著的虞枝枝,走遠了一些,張貴妃忽然說道:“瑯兒束發已有一年,明年就要考慮婚事了?!?/br> 齊瑯有些尷尬:“母妃?!?/br> 張貴妃說:“是到了曉事的年紀了,代王在你這個大的時候,也有好幾個侍寢宮女?!?/br> 張貴妃側頭,往后望了一眼,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 齊瑯神色變了,他搶先說道:“母妃,我不過是看她面生,才多看了一眼,您別多想?!?/br> 三人齊齊往后面的虞枝枝望去,虞枝枝微微垂頭,膚若凝脂,艷若桃李。 宮中竟然藏著這樣一個美人。 虞枝枝沒有聽到身后的議論,她對一切全然不知。 白馬寺一行,代王齊琢提前回宮,其余諸人在這里祈福三四天后,隨太后一起回到北宮。 才回宮沒多久,張貴妃便向皇帝進言,說皇子已經漸漸長大,到了該曉事的年紀。 皇帝頷首同意,張貴妃便讓掖庭令挑選美貌宮女,給皇子曉事用。 聽了這個消息,掖庭宮頓時炸開了花。 張貴妃盛寵,六皇子年輕有為,若成了六皇子的侍寢宮女,榮華富貴是觸手可得的。 況且,六皇子不似他的兩個兄長,他性情溫和,待宮人極好。 宮女們心思各異,開始花樣百出地討好掖庭令,弄得掖庭令不勝其煩。 這天,掖庭令避開想要飛上枝頭的宮女們,來到掖庭一處排房內。 虞枝枝和宮女們一起躲在人群中看掖庭令,不知六皇子侍寢宮女這一殊榮要花落誰家。 身旁的宮女推搡了一下虞枝枝的腰:“真沒想到,我們這些寒微之輩中會出個娘娘,是誰撞了這大運呢?” 虞枝枝也覺得這宮女一定撞了大運,她沒被yin邪的代王齊琢挑中,沒被暴虐的廢太子齊琰挑中,偏偏被性情極好的六皇子挑中。 真是大氣運呢。 掖庭令站在人群之中,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揚聲喊道:“宮女虞氏?!?/br> 被推出來時,虞枝枝還呆呆愣愣,她用玉筍般的手指指了指自己,手腕上成色不佳的玉鐲晃蕩著:“我?” 四周議論紛紛,掖庭令聽到了她們的細語。 “虞氏要去侍奉六殿下,撞了大運了?!?/br> 眾人都這樣想,只有掖庭令似笑非笑。 第3章 侍寢宮女。 洛京下了一場小雪,雪籽砸在宮道的青石磚上,有細碎的響聲,從南宮走到北宮,有兩道昏黃的燈籠火光,掩映得被雪覆蓋住的宮道,宛若銀龍一般。 宮道盡頭是宮女排房,簌簌夜雪中,緘默沉寂。 屋內暖熱黏煎,虞枝枝在做一個難堪的夢。 夢里,她一絲力氣都無,只能費力坐好,全身的力氣都用來扣著被面上的云紋,玉色的緞面襯得她手指更白,新筍般的指尖泛著紅。 她眼神躲避著,不敢看那人。 是她在欺身輕薄人。 那人身體guntang,卻有一雙淡漠的眼睛。 虞枝枝小聲哭了一會,感到渾身的難受勁終于過去了一點。 然后有手掌覆上了她柔軟腰肢,燙得虞枝枝一抖。 她終于醒了。 她慌忙用手背貼了貼臉頰,讓臉頰上的熱氣散了一點。 她又夢見了那些荒誕的場面。 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場景,她強迫著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男人的容貌虞枝枝看不真切,但她總記得那寒氣逼人的眼神。 她微微出神,想了想那個男人為什么任由她為所欲為,明明夢中的自己這般無力,他怎么不推開自己? 然后她搖了搖頭。 這種夢,還需有道理可言嗎? 虞枝枝起身,只感到寢衣汗濕了一大片,貼在身上,讓人難受不已。她慌張地拿薄被裹了裹身子,發覺她是獨自在房中,并沒人朝她鼓鼓囊囊的胸前露出發愣的神色,她這才放下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