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是沒臉，別人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自己難道還不清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就是這么回事了。二來是誰也不想當出頭鳥，就算不喜歡沈衛民，現在又覺得他得理不饒人，但不能改變的事實是接下來要怎么整主要就是聽這個年輕人的，萬一被針對，付出代價的可就是自己代表的工廠了。

    代表們不說話，沈衛民也沒有再開口。

    安靜之中，祁軍放下自己的茶缸，“砰”的一聲，仿佛砸在人心上。

    “工廠代表們都已經到了，接下來我們正式開始會議！由于時間緊迫，我們直入正題，首先沈廠長先給大家介紹一下具體cao作?！?/br>
    祁軍聲音是冷的，不夾雜任何語氣，就是正常主持會議的語速，聽上去并不動聽，不過到底是打破了會議室的僵局。

    代表們都紛紛松了一口氣，沈衛民也順桿上爬，開始說施行辦法。

    “……以上是我初步定下的基調，在海市的時候，幾位廠長承諾可以在自家工廠專門劃出產線用于生產這筆訂單上的商品。到時候我會選拔本工廠優秀生產工人前往各廠指導工作，包含所有生產流程，直到這條產線能夠生產出合格的商品位置?！?/br>
    這事之前沈衛民提到過，代表們也幾乎都知道，現在他們更關心的是——

    “沈廠長，你說的這些我們廠長已經拍板決定，肯定不能反悔。我現在更想知道我們工廠需要生產哪種產品？”

    這是這次會議的重中之重，沈衛民要把配方共享給生產某種產品的工廠，也就是說完成這筆訂單之后，他們就能獨立生產某種糕點。

    沈家溝食品加工廠是怎么起來的？靠的就是獨樹一幟的味道。凡是他們工廠出品的糕點，不管價格高低都是獨特的美味，是其他工廠費盡心力都不能模仿的存在。

    哪家工廠還沒有個人脈？其實很早之前他們就知道這家工廠。不過就連漢北省食品廠都拿這家工廠沒辦法，靠壟斷、靠拉攏，都沒能讓沈家溝食品加工廠消失，反而越來越壯大，他們這些離得遠的、幾乎沒有利害關系的食品廠就更沒有辦法了。

    在某一個時刻，他們都眼饞過沈家溝食品加工廠的配方，現在他們能通過合法渠道獲得，當然希望自家工廠生產的商品是更有價值的。這個更有價值并不在于價格高低，而是說容易產出，再直白點就是說原料易得，制作過程簡便。

    對于食品廠來說，這樣的產品更有價值。薄利多銷，總會越賺越多。如果說其他產品還要提防對家模仿，但沈家溝食品加工廠出品之所以受追捧就是因為不易模仿，連這唯一的缺點就都去掉了，好的不能再好了。

    “不瞞各位，關于這個該如何決定，我想了無數個辦法。因地制宜、因時制宜，或者是純靠抓鬮看運氣，可以說能用于選擇的辦法，我都過了一遍，最后方才下定了決心?！鄙蛐l民微微拉長聲音，吊足了在場代表的胃口。

    “怎么樣？”

    “如何？”

    各家代表伸長了脖子看向沈衛民，他們都準備好了，如果沈衛民發表的這個決定符合他們心中所想，他們低頭接受，如果不符合心里預期，他們肯定要提出異議。

    “這個決定不可能完全符合大家心中所想，或者是你們領導的心理預期，等我發表之后，接著會闡述是我做出這樣決定的理由。你們現在也不用對我提出任何異議，按照我所說的理由回去和你們代表的工廠方面進行協商比對，如果實在不能接受再來我這里提意見，我這樣說大家能理解嗎？”沈衛民笑著看向在座的所有人，等大家都點頭之后，他才開始發表這次會議的最主要內容。

    哪家食品廠生產哪種糕點，確實是苦惱沈衛民最久的一個難題。到最后他還是決定因地制宜，就比如徽省產好梨，梨酥就讓徽省省食品廠負責，原材料好才能生產出高品質糕點。按照這個原則劃分，起碼不會出錯。

    除了原材料之外，各家食品廠的地理位置以及生產規模也要考慮在內，就比如訂單量最大的蛋黃酥圓餅就必須要交給省食品廠。同是漢北省的食品廠，雖然沈衛民不屑和他們中的某些人打交道，但是從某方面來講他們有共同的利益出發點，這樣做對雙方都好。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做出自掘墳墓的事情。

    其他工廠明顯也了解其中利害，沈衛民的決定發布之后，沒有任何一個代表表示異議和不滿。

    后續發表繼續，因為沈衛民事先打了預防針，一直都最后都沒有人打斷他說話。

    “……以上就是今天我發布的所有內容。各位代表可以和工廠商議之后做出決定，或者哪兩家工廠商量之后想要交換產品，我也不干涉。最后有一點需要聲明，在所有事情未決定之前，各家工廠都有提出異議的機會，我會盡全力協調，如果不行也會提出解決辦法，能接受就繼續走下面的流程，不能接受的則另說。

    如果在規定時間之前，沒有提出異議，一旦定下規則，投入生產，再有意見就晚了。到時候我只會定下任務量，時間一到給我交貨就行了，多余的解釋我都不會聽?！?/br>
    沈衛民說的鄭重其事，沒有任何敷衍的意思，當然也不希望大家敷衍他，不過這個不是他能控制的，他只能在有限的時間里表達自己的態度。

    說完之后，他合上筆記本，等著大家提問。

    祁軍一邊聽一邊做著筆記，他是這場會議的見證者，如果到最后雙方發生矛盾，他既會是調節的一方，又會是作證的一方。

    會議室里的聲音漸漸變小，祁軍合上筆記本?！吧驈S長的意見已經發布完畢，這只是第一階段，等大家和工廠方面做過溝通，相互之間都沒有意見之后，我們再繼續開展第二階段。如此，大家還有其他意見嗎？”

    各家代表當然都說沒有，現在這件事已經超出了他們能夠決定的范疇，需要和工廠方面溝通再做出決定。

    “好，那我們今天就先告一段落?！逼钴娬酒鹕?。

    第187章

    祁軍一起身, 大家都跟著站了起來。

    “對了，雖然說需要大家切實和工廠方面做好溝通，不過中間留給我們的時間并不多，后天這個時候還是在這個會議室, 大家來商議第二階段的任務應該如何開展?！逼钴姵弥蠹疫€沒有離座, 又添了一句。

    也就是說滿打滿算, 中間總共就預留了一天半的時間。這一天半的時間里, 他們要和工廠方面商量接不接受沈衛民的安排, 如果接受萬事好辦；如果不接受, 他們就得轉過頭來和其他工廠達成合意, 或者和沈衛民協商解決辦法。

    “祁秘書，中間預留的時間是不是太短了點兒？咱們這么多人, 要是都找上沈廠長，一個人占用半小時, 沈廠長都難有歇息的空了?！庇写黹_始提意見。

    祁軍聞言, 表情有些詫異的看了過去, “這……你也太小瞧沈廠長了, 別看他挺年輕，經過的事兒可不少，所有事情到最后都順利解決了。雖然我不如他了解所有食品廠的情況, 不過他剛剛的安排和理由, 我個人覺得合情合理合乎現實情況。就算中間出紕漏，恐怕也是極個別的情況吧？”

    祁軍說完這句話，端著自己的茶缸走出了會議室。

    沈衛民追了上去，“祁秘書，怎么不等我道謝就走了？”

    “我只是實話實說，當不得沈廠長一個謝字?！逼钴娒鏌o表情。

    沈衛民“嘖嘖”兩聲, 他知道自己現在不宜和祁軍走的太近，畢竟明面上縣政府還是中立方，這樣想著他就沒有再追過去。

    不知道是沈衛民做出的決定太妥帖，還是祁軍那番話給了各位代表啟迪，第二天上午一直沒有人來找上門。

    沈衛民樂得輕松，下午就不想在家蹲著了。和沈諾打了聲招呼，他騎著自行車去機械廠、玻璃廠和紡織廠走了一圈兒，順便看望老朋友的同時，還見到了自家外甥，侄女。

    看他們一個個精神頭都不錯，沈衛民也跟著高興。

    回到家的時候是下午四點，還沒進門就聽見屋里傳來爭執聲，沈衛民嘆了口氣，果然，就算決策者考慮的再周全，還是會有不適用情況存在。

    把自行車交給欲言又止的沈諾，沈衛民走進堂屋。爭執雙方根本沒有注意沈衛民的到來，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話，誰也不讓誰，說到后面甚至還有推搡的動作。

    在他們把桌上的茶杯撞到地上之后，沈衛民多少有些惱怒。一個茶杯確實不值得他生氣，不管是價值還是這件事情本身都不值得。生氣是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沈衛民向來是個愛自己的人。

    不過，這倆人著實不像話。

    “兩位鬧夠了沒有？我是不是應該等兩位打一架分出勝負之后再聽你們說正事?！鄙蛐l民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里還帶著笑，當然是被氣笑的。

    “沈廠長，這件事情你要給我做個見證，可不是我想和他繼續，是他一直抓著我不放?！卑珎€子代表看見沈衛民像是看到了救星。

    “你說什么胡話？沈廠長，這件事真不怨我，就他們工廠做的那些腌臜事，想起來我就犯惡心?！备邆€子代表滿嘴噴唾沫，看上去也是氣狠了。

    沈衛民看他們兩個你埋怨我我埋怨你，而且都有真情實感，一時間倒是不理解其中發生什么了？

    指著兩個單人沙發讓他們坐下，沈衛民則坐在他們對面?！澳銈兿日f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現在越聽越糊涂了?！?/br>
    “我先說，我已經和工廠商量過了……”

    “憑什么你先說，我也有話說——”

    “行啦，”聽他們吵架沈衛民就頭疼，他指向矮個子代表，“你先說?！?/br>
    “沈廠長之前不是說如果兩個工廠商量妥當就可以交換生產產品嗎？我們兩家工廠已經達成了合意，此次過來是來找你交換的?！卑珎€子代表笑瞇瞇的說道。

    沈衛民瞇眼看了對方一眼，又看了一眼高個子代表，“不過看這位代表的態度，和你所說的達成合意可完全不相符?！?/br>
    “我無論如何都不答應?！备邆€子代表應和著沈衛民所說的話，再度強烈表達意見。

    “他只是隨行人員，我已經拿到了他們工廠代表的親筆簽名和印章，看這個沈廠長總要相信吧?！卑珎€子代表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張加蓋印章的紙遞過來。

    沈衛民伸手接過，上面確實寫著雙方工廠產品交換的內容，印章簽名齊全。

    “按理說完全沒有問題——”沈衛民看過之后，開口。

    “沈廠長，事情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啊?！备邆€子代表強烈的要表達自己的意見。

    矮個子代表臉上的笑容不變，“那這樣的話，是不是可以——”

    沈衛民搖頭，“不行?！?/br>
    沈衛民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客廳里瞬間安靜了。高個子代表眼里閃過不可置信，矮個子代表表情也一僵?！吧驈S長你是覺得這個印章和簽名是假的，還是有其他的顧慮?！卑珎€子代表第一次表現出緊張。

    沈衛民搖頭，“都不是。雖然我和你只有一面之緣，彼此并不了解，但我知道你不敢假冒印章和簽名?！?/br>
    印章上面印著食品工廠的名稱，如果是假冒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那為什么——”

    “我是說過如果雙方達成合意可以互換產品，但你搞錯了一個前提?！鄙蛐l民微笑，看著對方表情帶上疑惑，他給出答案，“所有一切都是為了協調，如果答應一個工廠調換，會讓另一個工廠產生矛盾，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br>
    沈衛民把手上的稿紙遞回去，“如果你們雙方最后都不改變意志，明天下午開會前兩個人一塊到我跟前來，我當場給你們調換?！?/br>
    每次都總會有那么幾個人瞇眼看他，沈衛民已經習慣了。明明他事先已經把事情強調了幾次，還是有人覺得其中有空可鉆，現在他都懶得計較這張稿紙上的印章和簽名是怎么得來的了，總歸不是正經法子。

    因為沈衛民的堅持，兩個代表直接告辭離開了。

    沈諾這才進屋，完全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廠長，那倆人可終于走了?！?/br>
    從沈諾的口中，沈衛民大致能拼湊出事情的全部過程。大概是矮個子代表灌醉了高個子工廠的代表，以此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高個子知道自己領導誤事兒，趕緊過來阻止。

    “他們可真過分，想拿您當猴耍呢?！?/br>
    沈衛民并沒有放在心上，“當面耍猴的根本不值得一提，可怕的是在背后準備耍猴的，那才是防不勝防?！?/br>
    沈衛民不相信這件事背后沒有人推波助瀾，不就想看看他怎么解決這事嗎？這些人也是夠了，到現在都還在試探他脾氣好不好？

    他脾氣要好能攬下這事兒？吃力還不討好。

    大概明白想靠小心機達到自己的目的根本不得行，后面幾家工廠要調換都是兩家代表一起來，甚至還貼心的找了第三方，也就是祁軍祁秘書作陪。

    不過就算雙方都情愿，沈衛民這關也不好過。

    “你們兩家工廠想要調換，為什么？”沈衛民皺眉看著著兩家工廠代表，實在想不到他們有任何調換的必要。

    “這個沈廠長，……前面也沒見你問這么多，我們兩家已經商量好了，你在備案上修正下就完事了?！逼渲幸患夜S的代表笑瞇瞇的，所有話都讓他給說了。

    另一家代表則從始至終都是面無表情，只在關鍵的時候配合著點點頭。

    “那是因為另外幾家工廠就算交換也沒所謂，所用原材料在本地都能找到，你們兩家不一樣，交換之后彼此原材料花費加倍，就連你們工廠各自的機器都不得用?！鄙蛐l民不客氣地指出其中不同。

    “??？……沈廠長，你，你說這個有依據嗎？”兩家代表都被嚇了一跳。

    沈衛民合上筆記本，斜睨眼前兩個人，“所以你們覺得我給各家工廠分配品類是鬧著玩的？在海市的時候，你們各家廠長就提供了本廠的資料，我簡單翻了翻，對各家工廠的情況有個大概了解?！?/br>
    “還有我在會議上已經明確給你們各家分析了利弊，其他工廠就算了，你們兩家不能交換。我不管你們兩家存在什么協議，這次生產不是兒戲，萬一延誤工期，后果不是哪一家工廠能承擔得起的，回去告訴你們廠長凡事以大局為重?！?/br>
    面對沈衛民殷切教導，兩家代表面面相覷。

    最后的結果當然是不能調換，等他們離開之后，后面就沒有人了。

    沈衛民半躺在沙發上喘氣，這個工作累不著人，就是心堵得慌。

    一個個的想的都挺美，還沒追到人，就想著以后生孩子了，哪有那么簡單？現在還不知道和洛特集團的合作是短期合作和長期合作呢，如果是長期合作，近幾年內能夠生產出洛特集團需求量就得費很大功夫了，想開辟其他市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現在是不是有點后悔把配方交出去了？”祁軍笑著問道。

    “豈止是現在，我無時無刻不在后悔?！鄙蛐l民絲毫不隱瞞心思，不過如果再讓他選一次，他大概還是會這樣做。

    這件事情本身沒有討論的必要，就是在過程中難免會產生這樣和那樣的想法。

    祁軍眼里笑意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