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情況怎么樣？”李招娣問道。

    這話一出，一屋子人都目光都集中到了沈衛民這里。

    “還不錯，比其他食品廠好些?！鄙蛐l民笑著回答。

    騙人！八嬸子面帶訕訕，下午的時候她又專門觀察了一遍，凡是有展館的食品廠都熱鬧的很，她還聽說省食品廠已經簽訂了第一筆訂單。

    至于她們展館，只有過來試吃的顧客更多了而已。

    “那可真是太好了，衛民哥你辛苦了?！壁w琪把兒子塞給沈衛民，“一天不見，小饅頭都想你了?！?/br>
    經過幾天的熟悉，小饅頭已經習慣沈衛民的氣味和聲音，一到他懷里就開始啊啊哈哈。

    沈衛民捏了捏兒子胖嘟嘟的臉蛋兒，這個小沒良心的會想他？他才不信。不過媳婦兒都這么說了，這事就和他信不信沒有關系了。

    “一天下來忙的厲害，只有抱著我兒子才能放松片刻了?！?/br>
    “咱們自己做的糕點，真有這么受歡迎？”旁邊的二嫂拉了拉八嬸子的胳膊，小聲問道。

    明天就是她秀拿手絕活的日子，八嬸子這么受歡迎，她可不能輸給對方，想想有些小激動又有些擔心。要是萬一，萬一她比不上八嬸子咋辦？

    “不……”八嬸張張嘴想把事實和盤托出，雖然說來他們展館的人不少，但真正能創造收益的顧客沒有一個。但一想到今天她掌廚房，這話說出去就好像她的功力不到家似的。

    “是，是啊?！卑藡鹱託馓?，“咱，咱們廠長說的話，你還不信嗎？”

    “信，”二嫂不明白八嬸子為啥激動，不過沈衛民說的話，她當然是相信了。

    第二天，二嫂一大早開始忙活，然后帶著出鍋的點心跟沈衛民到了展館。

    剛到就有人追著她打聽昨天的桂花糕，二嫂心說廠長和八嬸子確實沒說謊，你看這才吃過一次就有回頭客了。

    “今天不是蜂蜜桂花糕，不過白茶酥也是很不錯的，你要不要嘗嘗？”二嫂開始推銷。

    糕點一籠一籠都分發了出去，旁邊的空蒸籠，越積越多，二嫂那個成就感啊。廠長和八嬸果然沒有忽悠人，回頭看廠長坐在椅子上喝茶，二嫂是干勁滿滿，很快所有的蒸籠都空了。

    “二嫂，上午到這兒就可以了，你先回去吧?！?/br>
    “好的，我到下午要過來?！倍└蓜艥M滿，走出了自家展館。

    她一點都沒意識到，不對，一直到經過漢北省食品廠看到曾經見過的代表，正和幾個不同膚色的人交談的時候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廠長也太閑了吧。

    按理說，像他們這樣的情況，應該已經有很多人進展館和廠長談生意了才對。二嫂雖然沒讀過書，可也知道要想拿到訂單得雙方商量，意見一致，否則都是空談。

    看他們家商品的受歡迎程度，他們廠長怎么著都不該無人問津，但事實上今天上午幾乎沒有人踏進展館和他們廠長交談。

    咋回事兒？

    總不能是因為她手藝比不上八嬸子？

    不會吧！

    二嫂帶著疑惑回到住的地方，進門兒就看見了八嬸子。

    “今兒怎么樣??？”八嬸子殷切地問道，細聽之下，還能品出她聲音里的忐忑。

    “很，很好啊?！倍┫乱庾R地挺了挺胸膛，這要是遇見了別人不好就不好啦，遇到八嬸子不好那也得好，這可是她的競爭對手。

    “這樣啊，那就好?！卑藡鹱佑樞?，心里卻淚流不止，嗚嗚嗚，看來她還需要修煉。

    二嫂趁著八嬸子不注意的空檔，一頭扎進了廚房，絕對不能讓別人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

    之后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都是差不多類似的情況，不過家里倒是都喜氣洋洋的。

    完全不知內情的人是真心高興，像八嬸子二嫂她們在為大局高興的同時，又不滿自己的實力給大家拖了后腿兒，勵志要繼續鍛煉自己。

    第六天輪到了趙琪。

    “這幾天一直從大家口里聽說會場內的情況，我可好奇了，幸虧今天就輪到我了?！?/br>
    廚房里，趙琪和八嬸子二嫂她們說話，今天是趙琪的主場，其他人都是來打下手的。聽到趙琪這么說，大家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當沈衛民和趙琪離開，趁著打掃整理廚房的空檔，幾個人開始相互試探，試探到最后竟然發現對方的情況和自己一樣。

    “原來你當值的那天也沒有拿到訂單?！卑藡鹱又钢?，聽那聲音都快哭出來了，“我還以為只有我自己呢，可嚇死我了?！?/br>
    “原來你們也是這樣?！迸赃吶艘踩滩蛔×?。

    說到最后大家面面相覷，從博覽會開幕到現在已經過了五天，有五個人當值，現在她們五個都在這里，都沒有見廠長簽下訂單，那也就是說——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你看三柱子像是沒簽下訂單的樣子嗎？”二嫂連連否認，“再說情況我們都看到了，我們制作出來的糕點可是非常受歡迎的?！?/br>
    哪可能一個訂單都沒有，就算是再小也是??！

    “肯定是這樣的，咱們得對自己有信心，呵呵?！卑藡鹱佑樞?，這話說到最后她自己都心虛。

    之前大家都以為別人的情況比自己好，生怕把自己手藝不足這個缺點暴露出來，也不敢問沈衛民簽沒簽下單子，簽訂了幾個單子，有人提起，她們還會相互配合著把事情岔過去，所以到現在，她們連最基本的情況都不知道。

    “我們真是失職，不能認清自己的情況，要是因此造成了什么后果，我們……”二嫂自責說道，按理說在第一次發現不對的時候，她們就應該把這件事情和沈四嫂說清楚的。

    造成這個結果可能是他們的原因，可能是其他原因，但追根結底不能讓廠長再繼續下去了。她們得做出多種嘗試才能知道客戶喜歡什么，他們參加這次博覽會，可不是單純給大家提供試吃品的。

    細數現在在海市的這些人中，也就只有沈四嫂能和沈衛民說的上話了。

    沈四嫂主管產品質量，屬于管理層，又是沈肆的妻子，她說的話在沈衛民那里是有幾分分量的。

    幾個人商量著要去找沈四嫂說話，還沒出門，就見沈四嫂進來了。

    “怎么了？怎么都這樣看著我？”沈四嫂這兩天身上有些不舒爽，再加上今天趙琪值班，她就沒逼自己爬起來，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沒想到一到廚房就被圍住了，看幾個嬸子嫂子的表情像是天塌下來了似的。

    幾個人七嘴八舌的說了情況，然后眼巴巴的看著沈四嫂，讓她給拿主意。

    沈四嫂眉頭緊皺，這是她完全沒想到的情況。每天看沈衛民和值班人回來的時候都一臉輕松，她以為事情進展的很順利。

    雖然她也好奇沈衛民到底談成了幾筆訂單，卻沒有主動過問。主要因為沈衛民之前說的那句話，他們要走精路線，因為另外的道路他們走不通。

    就算是耗著，她也一直以為是沈衛民耗別人，卻沒想到被耗著的人原來是他們。

    “三柱子到底還年輕，四兒媳婦，這件事還需要你在旁邊多加提醒，不管是做出改變，還是怎么樣？總不能一直這樣耗下去?！?/br>
    其他幾個人紛紛附和，其實也不怪她們擔心。一直到現在，沈衛民都沒有說出展館內的真實情況給大家聽，而且看樣子還想將之前模式，一直持續下去，容不得她們不擔心。

    沈四嫂點點頭，“情況我都知道了，等晚上三柱回來再說吧?！?/br>
    沈衛民回來的并不晚。

    “三柱子今天情況怎么樣？”李招娣同志的例行問話。

    “情況挺好的，和前幾天差不多?！?/br>
    說前半句的時候，大家還有個念想，說后半句的時候，大家心都涼了。

    第180章

    沈衛民一踏進門, 就覺得家里氣氛不對。

    雖然大家面上都帶著笑，但看上去卻像是在哭。呃？沈衛民下意識和自個媳婦兒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里看到了迷茫。

    “大家這是咋了？”趙琪用胳膊肘搗搗沈衛民, 小聲問道, 怎么嬸子嫂子們眼神都這么可怕？而且看起來都像是在哭。

    沈衛民摸摸鼻尖, 看大家的眼神他該知道原因，但問題是他確實一無所知。他覺得很有必要替自己解釋一句，“今天的情況確實不差的……”

    “你不用再說了，情況我大致已經了解了?！鄙蛩纳┩蝗怀雎暣驍? 沒讓沈衛民繼續說下去?！敖裉煳胰龉淞斯? 對比之下，咱們廠定價過高, 這可能是把顧客拒之門外的最主要原因……”

    沈衛民現在是知道癥結出在哪兒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沈四嫂說的是實情，從一開始，他們的定價就比同品類的食品加工廠高。

    “琪琪，你先回屋里看孩子，我和四嫂還有各位嬸子說會兒話?！?/br>
    “嗯, 你好好和嬸子們說話?！壁w琪早就想孩子了，和大家伙兒打了聲招呼, 就回屋去了。

    沈衛民看她進門, 這才轉身看向面帶殷切, 已經迫不及待的大家?！八纳? 定價是我考慮成本和利潤之后慎重定下的，雖然相較其他工廠可能稍高一些，但是相對應咱們的品質也是杠杠的?！?/br>
    “質量是咱們工廠最基本的堅持，以咱們工廠現在的體量沒辦法和對手打產量戰, 只能以此說話?！?/br>
    沈衛民聲音里帶著嘆息，打產量戰在一定意義上意味著讓利于人，以他們工廠現在的實力也沒有辦法和別家硬拼。堅持品質為重，掙該掙的錢，是他們的不二選擇。

    “但是衛民，情況如果一直是這樣，那咱們……”不是白來了嗎？后面這幾個字，沈四嫂不忍心說出口。他們此行中的大部分人都沒有念過書，但作為成年人，都曉得些道理。

    自從工廠意外得到能夠參加博覽會的機會，從廠長、副廠長到下面的員工都嚴正以待，可以說這幾個月來，他們都在為這件事做準備，每一個員工都在盡全力做好分內事。

    毫無疑問，大家心里都期望著此行能得到好結果。沈衛民一直以來傳達的也是這個意思，博覽會開幕至今，家里人個個激動的不行。沈衛民每天帶回來的好消息，都給大家帶來無限的憧憬，要是讓大家知道這是沈衛民安慰的說辭，心里肯定十分難過。

    “三柱子，咱們也不懂你這些個大道理，也明白你這樣做肯定有你的道理，但是難道就沒有別的方法……”八嬸怯懦的開口，這幾天他們個個早起的時候都精神抖擻，想大展身手，要是沒得到好結果，他們哪有臉回到沈家溝去，再有那些好米好面就這么白白甩出去了？

    沈衛民看幾位婦女都面帶憂愁，心里稍暖?！鞍藡鸩挥脫?，今天情況是真的很不錯。雖然很可能掙不到外匯，為國家經濟建設出力，但我確實接到了訂單，還和漢南省食品加工廠牽上了線。今后，我們工廠為他們開發新的產品提供配料配方，作為回報我們可以利用漢南省食品廠產線和工人加工產品?！?/br>
    原本他們最好的選擇是省食品廠，兩家工廠同屬漢北省，不僅同屬領導還有直屬關系，。但是連著幾個月來的sao擾，省食品廠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強硬的給沈衛民灌輸他們的觀點和觀念，企圖讓沈衛民明白沈家溝食品加工廠相較省食品廠有多么不值一提。

    因為立場不同，沈衛民本沒想計較這些，無奈這些人一個個的在他眼前瘋狂刷存在感，如此就不能怪他了。再加上現在政策和社會風氣各方面都比較嚴格，對外貿易一定程度上會受到阻礙，但是種花家兩個工廠之間的友好交流并不受限制。

    聽到沈衛民這樣說，沈四嫂松了一口氣，但沒有完全放下心來?！叭?，你這是說真的？怎么又和漢南省食品廠牽上線了?！?/br>
    “嗯，我運氣好?！闭f起這件事，沈衛民臉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飾不住，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說得是實情。

    “怎么都站在門口？快進來吃飯?！崩钫墟氛驹陂T口吆喝道。

    “就來?！鄙蛐l民應聲。轉身看向眼前幾個人，“八嬸，四嫂，這事兒就先到這兒，如果你們還不放心，明天跟我到場館看看去?！?/br>
    “不用不用，”八嬸幾個反倒不好意思了。

    “行，我知道了?！鄙蛩纳┬π?，應下了。

    沈衛民看幾位嬸子嫂子的擔憂消散了許多，心里也松快了一些，然后繞過她們幾個走進堂屋。

    沈四嫂站在原地，看著沈衛民進屋，隨后傳來他哄孩子的聲音。沈四嫂溫和的笑笑，今天這事兒是她魯莽了，從一開始她就不該懷疑沈衛民的能力。沈家溝食品廠建立之初，大家都不相信這個小子能成事兒，到現在他已經成為食品加工廠的廠長，工廠也發展成為能夠造福一村人的存在，村里所有人都不能忽視他的能力。

    沈家溝食品加工廠的大事小情，全都透著沈衛民的身影。她和幾位嬸子嫂子的擔心雖然不無道理，但如果對象是三柱子，這些擔心就成多余的了。

    雖然已經放下大半的心，不過第二天，沈四嫂還是跟著沈衛民去了會館。

    這一天，沈四嫂見到的情況和前幾天不大一樣。他們場館比會場開館時間晚半個小時，在這半個小時里，場館跟前排了很長的隊伍，沈四嫂先開始還沒有搞清楚情況，后面才知道都是為了等他們的試吃品。

    賣相、味道都是獨一家，所有糕點都是純手工制作，這是他們工廠的最大優勢。然后沈四嫂眼睜睜的看著在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里，他們的產品全部分發完畢。接著就是過來找他們廠長談合作的，其中不乏大工廠，當然其中也有人明里暗里打探制作方法。

    沈四嫂心里閃過危機感，問制作過程和方家，這就是空手套配方，簡直無恥！

    沈衛民卻一點都不擔心，雖然說現在國內所有食品廠都不能達到全部機械化生產，但想要辟出一部分人純手工制作，也不容易。尤其他們工廠制作的糕點，程序及其步驟極其復雜，此外還需要技藝高超的師傅帶著。沈衛民還真想不到有哪個食品加工廠為了拿到訂單會去這樣做，起碼短時間內他并不擔心。

    兩人正說著話，展館走進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