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振華說你結婚了，今天怎么沒有把媳婦兒帶來？”

    “她身子重，現在又下著雪，我娘連大門口都不給她出?！闭f起趙琪，沈衛民下意識帶了點笑。

    “呀，那是不能出來，不能出來?！?/br>
    “弟妹現在幾個月了，準備在京市生產嗎？如果需要我可以幫忙定個醫院?！惫惹缜缯f道。

    “那感情好，就麻煩大嫂了?！鄙蛐l民想都不想的就答應了。他對這個時代的認識大都來自影視作品，現在他在京市人生地不熟，靠自己根本找不到靠譜的醫院，有谷晴晴幫襯那是再好不過了。

    看沈衛民答應的如此爽快，谷晴晴也挺高興。

    沈衛民陪著婆媳兩個說了會話，程老爺子和程振華兄弟仨從后面走了出來，他們都換了衣裳，顯然準備出去。

    “程大哥，”沈衛民站起來，又看向程老爺子，“伯父你好，剛剛沒來得及打招呼，我是沈衛民?！?/br>
    “我知道你，了不得！”老爺子趁著別人不注意，用手比了個八。

    沈衛民不明所以，察覺到老爺子那是瞄準的動作才反應過來，他當初鮮設計圖經的是程振華的手，程老爺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論私，他是程振華的父親，是程家的頂梁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論公，程老爺子的職位在那擺著，是有資格知道這事的幾個人之一。

    “走走走，我們一塊兒去鄧家，再晚那老匹夫肯定要沖到家里來了?！崩蠣斪右粩[手，大喇剌的招呼道。

    “你也跟著過去瞧瞧熱鬧吧。今天鄧老爺子七十歲壽，雖然早言明不過，不過同輩小輩們會以拜年的名義去他家坐坐，待會就回來了?！背陶袢A低聲對沈衛民解釋。

    沈衛民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沒想到一群人還沒有走出門，就聽見外面傳來孩子們的吵鬧哭喊聲。

    沈衛民沒有太緊張，他家倆孩子雖然調皮搗蛋，但是欺負人還把人打哭或者逮誰揍一頓這樣的事從來不做。不過，事實證明，沈小叔這心放的太早了，他家倆孩子是不揍人，但是被揍了。

    大院里，孩子們磕磕碰碰再正常不過，老子和老子的老子都是過命的交情，一起槍林彈雨中走出來的，孩子打打鬧鬧怎么了？不調皮還不是他們當兵的孩子呢？

    一群人不緊不慢的走出去，剛出門就看見不遠處一群半大孩子圍著仨孩子，顯然是在打群架。

    外圍人多，成氣候的寥寥無幾。里面人少，但抵不住個個基礎都不錯。

    但是，自古雙拳難敵四手，寡不敵眾！

    沈衛民就看到自己大侄子挨了幾下，那小眉毛都皺起來了。沈衛民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被旁邊的程振華攔住了，“再看看！”

    沈衛民就沒再動，“我吹著冷風看孩子打群架，要是他倆打贏了還好，起碼我還能高興高興。這要是打不贏，身上還掛了彩，我今天晚上是別想回家了?！?/br>
    程振華笑，他知道沈衛民是在說他娘，關于李招娣同志的脾氣，程振華也了解一些，“不過是伏低做小、積極認錯的事兒，再說這以后進了部隊，哪能不磕磕碰碰？”

    沈衛民笑笑沒再接話，抬頭看向前面的亂局。包圍的人中有幾個是練過的，雖然是三腳貓，在這時候也夠用了。沈衛民看著外圍跳起來的那個胖小子，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偷襲自己大侄子，可惡的是還次次都得逞了。

    “小犢子，你干啥呢？趁你爹不在家，是不是又闖禍呢？”院門口傳來一個粗狂的呵斥聲。

    一瞬間，這群孩子都停下來了，老老實實站在原地，看著還挺老實。沈衛民看著離門最近的那幾個小子，已經偷偷打量了好幾次大門，顯然是想逃跑，不過來人在進門的時候，隨手把大門插上了，他們根本出不去。

    “我說老程，你是真不夠意思，你就看著孩子們在這兒打群架？”來人是個炮仗脾氣，直接朝程老爺子開炮。

    “李鐵牛，你可別不知道好賴，你孫子領著一群人把我乖孫干孫圍在中間，我說啥了？倒是你干啥上我家來了？我孫子在院子里罰站，可沒礙著你們，平白無故挨頓打，可冤枉死了?！背汤蠣斪右膊桓适救?，直接反擊了回去。

    “屁話！你孫子那是訓練營回來的，我孫子可柔弱的很，今天就吃了一個饅頭，渾身都沒勁兒?！?/br>
    “那這可就怪不了我了，誰讓你家豬豬不爭氣，沒被選拔上，只能窩在家里當大王?！闭f起這個，程老爺子可就得意厲害了。

    大孫兒二孫兒不成才，也吃不了苦，讓他們入伍簡直比殺了他們還難，前幾年選拔根本沒有他們程家什么事兒。當時，這幾個老家伙可高興的不行，天天領著自家有出息的孩子過來耀武揚威。

    那時候，程老爺子表面上淡定無比，心里卻對著每個人都畫了個圈圈，詛咒他們和孫子不親近，下次想帶孫子過來也帶不來。

    程老爺子是有責任感的，也不舍得詛咒他們孫子不成材，這可都是要成為國家棟梁的，多個人成材，就能多為這個積貧積弱的國家貢獻一份更大的力量，他們這些老家伙可都盼望著呢。

    然后，今年輪到他家乖孫了。程老爺子拉著程淼那是走遍了整個大院，就是門崗都知道程家小少爺進了訓練營，他們走的可不是家里的名額，而是參加訓練基地，通過正式考核被選拔上去的，和之前大院子弟完全不一樣。

    這也是為什么今年整個大院只有程淼和鄧要武進入訓練營的根本原因，程老爺子想嘚瑟，就說這一屆他們不走名額各憑本事，看誰家孫子更有能耐。大院里現在的當家的那個不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程老爺子這么一刺激，誰有臉說我們家不參與？

    結果就是整個大院只有程淼和鄧要武入選，鄧要武這邊還有點存疑，這次掌管的訓練營的可是鄧家人。不過，鄧家從來不摻和大院活動，鄧老爺子這段時間身體一直不大好，他們想嘟噥幾句，也只能憋著。

    所以，也怨不得程老爺子心里樂開花。

    兩個老頭子在前邊斗嘴，沈衛民走到仨孩子身邊，給他們一人遞過去一張帕子，讓他們擦臉。湊著這功夫，沈衛民仔細瞧了瞧，倒是都沒掛彩，不過衣裳已經被弄得不成樣子了，左一個腳印右一個腳印，都是拜那個小黑胖子所賜。

    仨孩子老老實實擦了汗。李家康乖乖看著自家小叔，“小叔，我錯了?！?/br>
    沈衛民把他們頭上的雪打下去，涼涼的問道：“錯哪兒了？”

    倆孩子剛到沈家溝的時候，每次闖禍，回到家都要搶先解釋一番，解釋著解釋著就都成了別人的錯誤。這是人之常情，每個人都這樣。

    到后來，沈衛民要求他們倆闖禍后要先認錯，長輩問起緣由再解釋，長輩不問他們就是再冤枉也得憋著。

    這算是一種變相懲罰。

    所以，沈衛民一站過來，倆孩子第一反應就是認錯?？梢娺@兩年他們已經習慣了，現在已經做得心應手。

    “來干爸家做客，卻和別人發生了沖突。雖然不后悔，但我們確實是做錯了?！崩罴铱当砬檎J真的解釋道。

    沈衛民氣笑了都，彈了兩下李家康的腦門兒，“你就作怪吧?！?/br>
    “沈叔叔，你別怪他們。他們是被我連累了?！背添递p聲解釋。

    沈衛民搖搖頭，“小淼，你是他們的大哥，想要自己擔下事情是負責任。但是你們現在還小，做錯了事情就算長輩們不懲罰，也要知道自己哪里錯了，一昧的護著和偏袒不行?！?/br>
    “我知道了?！背添档皖^應聲。

    沈衛民抬頭看向他身后，“小叔只是想借這個事情告訴你們一些道理，不是特指這事兒。這件事怎么會是你們的責任呢？小淼只是老老實實站在院里里，主動撩者為賤，你們仨今天做的不錯。

    兄弟，就是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給他的那個人，一起打場架沒什么，如果人家都欺負到家里來了，你們做兄弟的卻各自跑路，才是我這個長輩當的不稱職?！?/br>
    沈衛民說著話，瞥了一眼另一邊的程序，看著親弟弟被圍起來，他倒是能獨自愜意。

    沈衛民聲音壓的低，不過身邊仨孩子都聽見了。一時間，他們的眼睛都亮晶晶的，這個道理也只有沈衛民可以一本正經的講出來。

    不過他并不覺得自己有錯。這就是現實，軍人，主要職責是保家衛國，只要我做到了就是合格。說白了，軍人也是一種職業，它神圣而高尚，需要理想烘托。說到底都是個人選擇，要是因為選擇這個職業，就讓我吃多少虧，受多少氣，他家孩子可受不了這個。

    孩子們現在只是預備役，但早晚有轉正這一天。有些道理得從小灌輸給他們，沈衛民可不覺得自己有錯。

    “老程，這是你家親戚？”大院里老家伙都是相處了幾十年的，各自親戚朋友就沒有生面孔，突然冒出個小年輕，可不是好奇。

    “倒不是親戚，李衛國的弟弟，叫沈衛民的那個?！背汤蠣斪有Σ[瞇的。

    “??！”李老頭驚呼一聲，跑到沈衛民身邊，把他拉到一邊兒，上下打量了兩遍，帶著懷疑：“就是你這個娃娃上交了那設計圖？”

    沈衛民心里不舒服，尤其看到小黑胖子跟在他身后喊爺爺的之后，不過也沒必要和個老爺子過不去?！澳裁匆馑?？不是我難道還是您？”沈衛民笑著問道。

    “你這個小娃娃怎么說話夾槍帶棒??？老頭子好聲好氣問你話呢?！崩铊F牛嗓門大，震得沈衛民耳朵疼。

    “那您可以先把我的胳膊撒開嗎？您手勁兒太大了?！鄙蛐l民不自覺皺眉。

    “李鐵牛，這是我家客人，你干啥拉拉扯扯的？”程老爺子皺眉呵斥，多少年了，這李鐵牛的脾氣還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么魯莽和粗魯。

    程振華上前一步把沈衛民的胳膊從李老爺子手里拿下來，“沒事兒吧？”

    沈衛民動了兩下，“老爺子勁兒大，捏的rou疼，要說傷筋動骨是沒有的?！?/br>
    李鐵牛沒想到這個毛頭小子變臉這么快，剛剛和他說話的時候，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程家人已過來就一臉笑瞇瞇的。忍不住又要教訓幾句，“你這個小同志思想可不正??！”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周圍陡然安靜了幾秒鐘。

    “李鐵牛！你都多大歲數了，什么話能說不能說都不知道？”程老爺子一把把人拽過去?，F在什么世道，這話是能輕易說出口的嗎？萬一傳出去可不是害了人家。

    李鐵牛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認慫，他自己也氣的不行，“老程，你不知道，他他他……”

    “他怎么了？我就看見你為老不尊，當著小輩的面口無遮攔?！背汤蠣斪託獾貌恍?。

    “伯父，沒事兒。這位李伯父只是魯莽了些，說話不經思考，咱們在場的都是自己人，傳不出去的。再說我哥是烈士，我們沈家世代貧農，誰能污蔑了我。我為弟弟，養育侄子；為人子，孝敬父母；為廠長，東奔西走。我沈衛民上不愧天，下不愧親，有人想在我身上動腦筋，也是要三思的?！?/br>
    程老爺子這么緊張，不就是怕隔墻有耳，怕人拿李老爺子的話做文章，但是沈衛民還真不怕，而且比起隔墻有耳，在場這些人才信不過吧。

    他們沈家清清白白，不怕這個！

    沈衛民這話一出，心虛卻變成了李老爺子。

    現場氣氛靜停，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敲門聲就是在這時候響起來的，程淼聽他爹指示去開門。

    “程伯父，我大伯……”

    聽見熟悉的說話聲，沈衛民抬頭，就看到了李凱。

    李鐵牛，李凱，確實是一個姓。

    “衛民？”李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看到老朋友，他高興的不行。

    “凱哥?！鄙蛐l民嘴唇有點干。

    “李伯伯?！崩罴铱岛腿~聰還記得人。

    “小凱啊，你認識他??？”李老爺子訥訥問道。

    看到老爺子的表情，李凱瞇眼，“大伯，您又做什么事了？”

    第168章

    關于李凱的身份, 沈衛民還進行過一番猜想。端看徐雅琪家的家世，李凱的竟然不呈多讓，想來也是極其顯赫的。

    剛剛見到李鐵牛, 沈衛民根本沒有往李凱那邊想。一來是事情發生的太突然, 李老爺子從進入程家到現在因為種種原因而質問他都發生在這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里，沈衛民顧著幾個孩子, 對李老爺子只是應付。這二來，李鐵牛的氣質和李凱可差太遠了, 遠到就算是現在沈衛民依然不覺得李凱是李家人。

    事實證明, 他也沒有想錯。

    后面遇到楊文也，沈衛民才知道李鐵牛雖然是李凱的大伯, 不過兩人沒有血緣關系，李凱的親生父親，也就是現在李家的主事人李先鋒, 是李家的養子。沈衛民在鄧家見到了這位李家的主事人, 溫文爾雅、不怒自威，面容和李凱有四五分相似, 雖是文職卻有著軍人一樣的鋒銳。

    兄弟兩個站在一起, 高下立判。

    “大伯他性子急，有時候說話根本不經過大腦，不過你放心他沒有壞心的?！崩顒P再一次向沈衛民道歉。

    “嗯?！比绻沁@樣, 那再好不過了。

    “叔嬸到京市, 按理說無論如何我都要到家里拜訪，不過今天下午我就要出外差，恐怕沒有時間……帶我向叔嬸問好?！崩顒P低聲賠罪。

    “公事為重，凱哥，你不要放在心上?！闭f著話, 有人過來叫李凱。

    李凱告罪兩句離開了。

    雖然是鄧老爺子的壽辰，但是鄧家今天不受席，大家都是借著拜年過來祝福老戰友、老伙計又老了一歲。雙喜臨門，大家都樂呵呵的，看上去挺和諧。

    今天來的都不是無名之輩，所以也是一個向大家介紹家中小輩或者特別看好后輩的好時候，李凱被叫走恐怕也是這個原因。

    “他爹現在只有他一個兒子，還能害他不成？”

    沈衛民回頭看到了夏揚州和楊文也?！跋拇蟾?，也哥?！鄙蛐l民笑著喚道。

    “李家這幾年時運不濟，李老膝下倆兒子都出了意外，算來算去就只有不服家中管教毅然決然去母親故鄉討生活的李凱。就是這樣，李老原本也沒想著把人強制壓回來，但是徐家卻先一步把這件事情給辦了……”夏揚州捻著一顆糯米糍粑，漫不經心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