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知道了?！眹绹鴹澱J真答應。

    “行，等這個周五下午，我去縣城接弟弟回家的時候，你和我一起去。到時候把手續給辦了，再領你參觀參觀機械廠，認識幾個人？”沈衛民三言兩語就把事情定下來了。

    “會不會太麻煩了？你……”沈秀有些猶豫，三柱整天不得閑，還要抽出時間領國棟去逛工廠。

    “姐，沒忙到連我外甥都照顧不了的程度。對了！最近供銷社如果有麥乳精什么的，你都給我留下唄。琪琪懷孕了，爹娘什么都緊著她，多買幾桶，大家一起喝?！鄙蛐l民突然放出一個驚雷。

    沈秀當即就站起來了，要說沈衛民結婚之后，她最盼著的什么，無疑就是弟妹的肚子?！斑@么大的事，你進門就該說，怎么到現在才說？”

    沈衛民眨巴眨巴眼，“餓忘了?！?/br>
    沈秀哭笑不得，論心大誰也比不上她弟。

    眼看著沈秀拿包袱就要去收拾東西，沈衛民趕緊制止，“咱娘說現在月份還小，不能興師動眾。等什么時候這胎做穩了，才要告訴大家，不用忙活?！?/br>
    “哦，哦?！鄙蛐氵@才坐罷。

    雖然沈衛民再三強調現在不妨事不過飯后要走的時候，沈秀還是領著弟弟去了一趟供銷社，拿了三桶麥乳精。

    供銷社主任現在帶沈衛民可客氣，“早知道是小沈同志要的，我那還有一桶，小沈同志以后有需要可以提前和我說，不用非得勞煩沈同志走一趟?！?/br>
    沈衛民笑著應聲，卻沒把這幾句話太放在心上。雖然他是供銷社的供貨商，但要比起在供銷社工作的售貨員，他的情報是極少的，有些貨只有jiejie她們才能拿到。

    提著幾桶麥乳精回到家，又被李招娣同志嘮叨了一頓。

    李招娣同志，現在是兒媳婦懷孕萬事足，之前熱衷到工廠幫忙的事情，現在也都放下了，一心一意照顧兒媳婦起居。那事業再重要，老兒子和老伴兒已經呼上頭了，她再一個猛子扎進去，家里還管不管了？孫子還要不要了？

    所以犧牲她一個，成全全家。

    值了！

    老太太可以說想的十分周到了。

    “娘，又不會放壞。一會兒給爺奶送一桶，你和我爹，還有琪琪，咱們一塊喝，肯定能在保質期前喝完?！鄙蛐l民把幾桶麥乳精，擺在堂屋放吃食的廚柜里。

    “你現在也是當爹的人了，怎么花錢還大手大腳，沒有規劃。爹娘身體都好，不用買這些什么營養品，五谷雜糧最養身體?！蹦莾赡隇暮乐氐臅r候，村里實在揭不開鍋的，還有啃樹皮的，不也都過來了。到現在人還硬朗的活著，這是國家政策好，當家人當的好，怎么到她和新乾這兒就矯情了？

    她雖然不是那種會把自己的口糧省下都給兒女孫子吃的性格，但碰見浪費，還是極其看不慣的。

    “有規劃，有規劃。你且等著吧，兒子閨女生下來肯定短不了他吃喝?！鄙蛐l民邊說邊走進東屋。

    聽出兒子的敷衍，李招娣撇撇嘴，不過到底沒追上去。兒媳婦還在東屋坐著呢，這時候可不能給她添堵。

    沈衛民進屋就看見自家媳婦兒正做坐在窗前繡花。

    外頭陽光正好，窗前樹影重疊，斑駁的陽光照在趙姑娘身上。低頭霎那間，嫻靜無聲，周圍一切都是那么正正好。

    聽見動靜，她轉頭過來?？吹缴蛐l民，她笑，沖淡了剛剛的嫻靜，多了幾分煙火氣。

    不論是哪種，在沈衛民看來都是絕美儀態，他的琪琪啊。

    “怎么想起繡花兒來了？”

    “閑著也沒事兒。娘不讓我去工廠，怕有人沖撞，咱們現在也不好多說?！壁w琪眉眼都帶著笑，她很少受到長輩診視，所以就算婆婆在這事情上有些強勢，她也不覺得有什么，反而有點高興。

    “嗯，要是累了，就一定得歇著。不喜歡娘說的，你偷偷告訴我，我去和她老人家商量?！鄙蛐l民笑著說道。

    李招娣性格中是有些強勢的，如果不強勢，她也沒辦法把親弟弟堂弟弟撫養長大。如果不強勢，她也沒有辦法再嫁出去之后還能帶著兒子回村立足。如果不強勢，先天有疾的沈衛民可能都活不到現在。她老人家雖然性格強勢，卻不是不聽勸的。尤其面對沈衛民，母子相爭，十之八成都是母親先低頭。

    “嗯?！壁w琪點點頭，然后又嘟噥一句，“娘很好的，哥你不能這么說她老人家，好像娘多不講理似的?！?/br>
    沈衛民笑，這次是真心實意的，把腦袋虛虛放在趙琪的肩膀上，“我嫉妒了，琪琪和娘的感情都比和我好了?！?/br>
    趙琪一愣，偏頭看向沈衛民，喚了一聲“哥”，語氣不滿。哪有這樣比較的？婆婆和男人，這有什么可比性嗎？

    沈衛民笑，趙琪能明顯感覺到他胸腔震動。

    “刺繡當個消遣可以，可不能長時間做，害了眼睛就不好了?！?/br>
    “我知道，”趙琪注意著呢，“就是有些可惜，省城的文藝品展覽會，我是去不成了?！?/br>
    沈衛民一愣，這才想起那張邀請函，這段時間事兒太多了，這件事早已被他踢出了腦后。摸了摸趙姑娘的頭頂，“我把邀請函寄給葉哥，讓他得空幫我們去看看，拿照相機拍幾張照。雖然不抵親眼看到，也算聊以慰藉?！?/br>
    “嗯?！?/br>
    夫妻倆正說著話，外面傳來敲門聲，接著聽見李招娣去應門。沈衛民沒當成個事兒，就聽見客人的說話聲。

    挺熟悉！

    “哥，”趙琪拽了拽沈衛民的袖子。

    沈衛民搖搖頭，接過她手里的繡架放在一旁，“好了，你到炕上去歇著，我出去看看?！?/br>
    “好?！壁w琪應了一聲，隱隱聽到外面婆婆叫人，“哥，你出去吧，我自己能行?！?/br>
    沈衛民沒理，幫著人脫了外衣，看她躺在炕上，給她蓋上薄被，才推門出去。

    “小石同志找你，你們說說話，我先進屋了?！崩钫墟房磧鹤映鰜?，就先回屋去了。

    沒錯，來的就是石相可。

    “聽說你之前就來找過我，有什么事嗎？”沈衛民走上去，溫聲問道道。

    石相可抬頭看向沈衛民，“舅舅，我……”

    他明明有很多話要說，但是看到沈衛民現在的表情，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明明對方很溫和，看上去很好說話，但他就是有一種距離感，

    “嗯？”沈衛民疑惑的看向石相可，似乎不明白他為何不說了。

    山風吹來，幾朵桃花飄帶沈家院兒里。五月份的山上，各種瓜果梨桃，落花結蒂，時不時就有幾朵花，順著山風吹到村里。

    “你是有什么難處嗎？”沈衛民好脾氣的再次問道。

    “我……我是想問問，你能不能，能不能把我調到工廠里去？”石相可深吸幾口氣，才終于把這句話說完整了。

    沈衛民一愣，隨即哼笑出聲。

    石相可面上通紅，他握緊雙拳，盡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他知道，其他幾個知青都來過沈家，所求何事大家心知肚明。他一直憋著沒過來，就是覺得自己能忍下去，但事實證明他不能。

    他知道過來會讓沈衛民瞧不起，但是他堅持不下去了。日復一日的田間勞作，明明每天累的要死，卻只能拿五六個公分，年底分糧，他連自己都養不活。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當初在省機械廠工作的時候是多么輕松。他曾經以為的辛苦和這些比起來，都根本微不足道。種田老手總說習慣就好了，但只要一瞧他們飽經風霜的臉和手，石相可就失去了趣味，他下鄉來支援農村建設，可不是來摧殘自己的。

    于是他就想到了沈衛民，他知道對方對他有意見。關于那幾件事情，石相可后來想想卻覺得他根本沒錯，不就是不想上班，他身邊朋友都有這個煩惱，區別就是有些有方法沒膽子，而他們付諸行動了而已。

    在一定程度上石相可對沈衛民也有幾分不屑。他們本來感情是不錯，但只有因為做同事的時候，沈衛民勉強算是一個有趣的人。真以為叫他幾聲舅舅，他就真的是自己的長輩了，什么都要管著？

    世事無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前幾次次下定決心過來，沈衛民都在出差，這次才見著面了。

    第146章

    “就算是看在我媽的面子上, 舅舅你能不能把我安排進工廠工作？我發誓，我一定會認真對待這份工作，發揮我所能為工廠做貢獻, 絕對不會有絲毫懈怠?！绷季弥? 石相可又開口說道。

    沈衛民靜靜的聽他說完。真計較起來，石相可還是有些進步的，如果放在以前, 他稍稍冷臉，石相可恐怕連話都說不出?，F在他都能頂得住他的視線，把自己的具體要求說出來了, 而且還很善于利用自己應有的優勢，在第一句話就把他媽提了出來。

    整個石家, 能和沈衛民說上話的，也只有張桂花了。

    想到這里, 沈衛民眼神下睨, 不遠處微風吹起來的花瓣，飄啊飄啊飄, 最后落在地上。不久的后來, 它會和同伴一起, 被當做垃圾掃成堆或者是化作泥, 滋養土地。

    就連小小的花瓣，都有存在的價值。

    偏頭看向還在等自己回答的石相可，“本來看在阿姐的面子上, 我該答應你，不過這事不是我說就能算的。在你們八個知青進村之前，我已經和村干部約法三章。在學歷和能力相當的情況下，在田里干活時表現更好的才有機會進入工廠。

    沈家溝挺小, 大都沾親帶故。要是我為你破例，其他七人該如何安排？我稱你母親一聲阿姐，你叫我一聲舅舅，應該不會在此事上讓我為難吧？”

    沈衛民一頂高帽子戴下來，砸的石相可眼冒金星，他沒想到沈衛民會拒絕他。

    “舅舅？”石相可抬起頭來。

    沈衛民擺擺手，明顯不想聽他多說，“人無信不立，我是沈家溝食品加工廠的廠長，你名義上又是我的外甥。要是單拉你進廠，肯定要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往后你走到哪都有人指指點點，我哪會讓你受這個苦？”

    沈衛民拍拍石相可的肩膀，“你媽能在萬人大廠里脫穎而出，第一條就是吃苦耐勞，你身為她兒子，可不能給她拖后腿。田里的活兒雖然累人，卻也鍛煉人，你們下鄉不就是做這些來了。做事別抱怨，放松心情，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完成，等年底評優的時候，只要你名列前茅，就能順理成章進入工廠?！?/br>
    沈衛民給人灌雞湯，想想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可真是句句真理??！

    我怎么這么能耐！

    石相可心里充滿苦澀，到現在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沈衛民是死活都不會給自己行方便了。這個認知在前，沈衛民后面的話，石相可一句都沒聽進心里去。

    當一個人不信任另外一個人，別人說的所有話都是被懷疑目標，沈衛民說的冠冕堂皇，石相可一句都不信，什么和干部約法三章，什么要按規矩辦事，不過都是沈衛民拿來搪塞他的借口而已。

    原以為沈衛民看在他媽的面子上會對他照顧三分，現在看來他媽的面子并不好使。哼！在省城的時候，為得到他媽幫助，無時無刻不在獻殷勤，離開省城之后就原形畢露了。

    雖然怨恨，石相可卻沒有表現出來，他還沒有忘記這里是沈衛民的地盤。

    當然掩飾的好是石相可自己認為，沈衛民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眼底的憤怒和不屑。到底年輕，到現在還沒有學會如何控制自己的脾氣。

    原先，沈衛民對石相可是有幾分教導之心的，父母走得近，兒女感情也會不錯，這是一般定律。到后面他發現自己心有余力不足，石相可不是個服管教的。他生在省城，長在父母長輩的悉心照料下，十幾年來沒吃過苦，就算幾次三番任性，也有長輩在上頭頂著。他不用擔心生計，也不去cao心前途，養成這樣性格幾乎是必然。

    “如果沒有什么事的話，你先回去吧，”沈衛民突然感覺索然無味，直接下逐客令。

    石相可卻沒動，“是不是不管是誰，如果在生產隊的考核不合格，都進不了工廠？”

    “我關心的是綜合評價。如果你們考評都不合格，我可能全部放棄，也可能在矮子里面拔將軍，誰說得準?！?/br>
    石相可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本身也是矮子中的一員。

    送走石相可，沈衛民進屋陪趙琪說了會兒話，到點兒就去工廠上班。

    “原本今天要去公社瞧瞧的，我都走到大門口了，卻聽看門大爺說祁主任下鄉去了，我只能掉轉車頭回來?！鄙蛐l民和沈東林吐糟。

    祁主任喜歡下鄉，且時候不定，因此他們去公社大多數時候只能碰運氣。運氣好能碰上，運氣不好根本看不見人影。

    倒時也可以找公社其他領導商議轉達，不過一事不煩二主，其他人也沒有辦法向祁軍一樣把事情定下來，談的多了反而雙方都失去耐性。

    沈東林點頭，“就說讓你不要抱有僥幸心理，祁主任不是讓在固定的時候去見他?！?/br>
    沈衛民是大多數領導都不待見的那類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就算磨也得磨的你答應他的條件。他有連續一個月到祁軍面前打卡的記錄，那真是風雨不動，就連他都看煩了，偏生事情讓他給談成了，祁軍也不在意的樣子，那之后倆人都是走得進了。、

    頗有惺惺相惜的感覺。

    不過，祁主任是公社領導，不可能圍著沈衛民圍著沈家溝食品加工廠打轉。為了不讓沈衛民sao擾其他領導干事，就和他定了規矩和時間表，如有情況就在這些時候去找他，他多半是在公社的。

    “先前和琪琪一塊去公社，不管啥時間，九成九都能見到人?！鄙蛐l民弱弱反駁。

    “你也知道是跟著你媳婦兒一起？”沈東林涼涼反問。

    沈衛民：“……”倒也不必如此打擊他的自信心，琪琪是他媳婦兒，他還能和他媳婦兒爭個高低不成？

    “端午節時候出品的青團和粽子挺受歡迎，不少工廠臨時加單，像玻璃廠、紡織廠和機械廠都是直接定的成品?！鄙驏|林不欲和沈衛民在這個問題上掰扯，直接轉移的話題。

    ——關于沈衛民的運氣，怎么說呢？也就是老天爺開眼，沒讓他的事業運太差，否則食品加工廠早就被扼殺在了搖籃中，哪還能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