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可能吃不到縣機械廠的食堂了，衛民兄弟離職了?！崩顒P覺得自家媳婦兒對縣機械廠食堂如此執著不是沒有理由的，每次看到了希望每次又都會失望。以此來往幾次，哪個不會產生逆反心理？

    到現在，自家媳婦兒已經是吃不到誓不罷休的狀態。

    “??？”徐雅琦驚呼，“我還以為這次板上釘釘了呢?！?/br>
    沈衛民年輕，卻穩重。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待遇還這么好，可以說只要他認真做下去，是很有前途的，怎么說辭職就辭職了？“少年不識愁滋味兒??！”徐雅琪嘆了一聲。

    李凱突然想起沈衛民是從一輛小貨車上走下來的，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車還是借的。李凱莫名覺得是前者，要弄到一輛車是需要門路的，人脈、錢，缺一不可。沈衛民也許不是少年不識愁滋味，是有后路呢。

    雖然這么想，此時此刻李凱卻沒有多說。

    “這段時間，向暖都沒有再出現了?！惫諒澋臅r候，徐雅琪突然說道。

    “不出現也好，省的我們整天提心吊膽?！崩顒P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自個媳婦兒披上，現在他媳婦兒可沾不得半分涼氣。

    關于向暖。本來就不是多親近的人，突然出現在他們的生活里，噓寒問暖的，讓他們夫妻非常不適應，只是礙于某方面的顧忌，他們不能直接對向暖說不。但是從內心里來講，他們對向暖是有顧忌的，突然獻殷勤，非jian即盜。雖然到現在都沒搞清楚也沒有辦法證實向暖到底是何用意，但是她突然消失不見，確確實實讓夫妻兩個松了一口氣。

    “嗯，你說得對?！毙煅喷鞅硎就?/br>
    寒風吹起落葉，沙沙作響。夫妻兩個相攜走向家門，渾然不覺寒意。

    ·

    這邊沈衛民已經替嚴慶林辦好了出院手續，先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搬到車斗上，然后在車廂里鋪上厚厚的棉被，再把嚴慶林背到車廂里坐著。

    車廂看著不大，連上駕駛員能坐四個成人，正正好夠用。

    因為載著病人，沈衛民車速并不快。幾乎沒受到什么顛簸，一家人就回到了公社。

    協力把嚴慶林抬上樓，嚴家這邊的事情就完全交給了沈秀。沈衛民和趙琪則直接開車回沈家溝。

    其實說實話，前段山路并不難開，路夠寬也還算平整。等到大轉彎，也就是沈家溝大概兩里地外的地方就無法前行了。兩邊是山石樹木，路很窄，就是驢車通過，都得先停下，慢慢通過。

    汽車，小貨車什么的根本無法通行。不過，多半程開下來還是比騎自行車和坐驢車快了不少的，沈衛民直接把車開進旁邊的草地，雖然這條大路不常有人經過，但總不能擋在路中間。

    停好車，沈衛民從車斗里拿下來大包小包，一個個的都堆到自行車上。然后沈衛民掌把推著車，和趙姑娘往家走。

    “早知道就把大姐家的車騎回來了?！壁w琪扶著車后座的包裹，不讓它掉下來。兩輛自行車拉的更多，他們就能直接騎著回家了。

    “走走也挺好的，”沈衛民笑?，F在陽光正好，溫暖不照人，還挺舒服的。

    隔了一會兒，趙琪才點點頭，她其實也覺得不錯。

    兩人的速度不算慢，很快就走到吊橋了，正巧看見背著手從工廠那邊走過來的沈爹。

    “咋買這么多東西？你們一路都是這么走著回來的？”從公社走到沈家溝，那不得累壞了。

    “沒有，就這兩里地，我和衛民哥坐車回來的?！迸赃叺内w琪笑吟吟回答。

    沈爹這才放心，沒被累著就成，不過開車？“小楊開的車？今天不是休息日，小楊應該來不了吧？沒耽誤人工作吧？”

    孩子累不著是好事，但要是耽誤了別人工作，他心里也過意不去。小楊不是一般職務，平常多忙啊。

    “爹，不是也哥開車，是我和衛民哥在省機械廠買的車，我們一路從省城開回來的。本來昨天就該回來，正巧趕上大姐夫出院，我們就在縣城多留了一晚，今早把他們一起拉回來了?！壁w琪詳細解釋道。

    “是啊，”沈新乾跟著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兒媳婦說了什么，“你說啥，你們買車啦！”

    “嗯，一輛小貨，給工廠拉貨用的。眼看就要入冬，有了車我們也能少遭罪?！鄙蛐l民笑著解釋。

    沈新乾卻是狠狠皺起了眉頭，村里會開車的只有老兒子和沈東林，后者只是以前接觸過，現在開的并不熟練。進出他們村都是危險的山路，生手不熟練可不敢讓他上手開。工廠買車用，幾乎約等于老兒子用，那……

    “你工作咋辦？”沈新乾皺眉粗聲問道。

    沈衛民腳步一頓，沒有立即回答。走到家門口，一眼就看到幾個孩子正在院子里耍玻璃珠。

    沈衛民招呼一聲。

    “小叔，小嬸你們回來啦！”葉聰第一個看到沈衛民，連忙跑過來。

    “小叔，小嬸，你們可回來了?！崩罴铱涤肋h是最熱情的那個。

    “小叔，小嬸?！背添档ǖ暮?。

    “小叔叔，小嬸嬸，你們有沒有給我帶好吃的呀！”自從沈衛民把鄧要武從兩個叛徒手里救出來，他在要武小朋友心里的印象就成了會變出很多好吃美食的叔叔，但凡見面就沒有不問吃食的時候。

    沈衛民挨個摸摸頭，笑著說道：“你們先幫忙小嬸嬸把車推進家里，然后把大包小包抱到屋里放好，我和你們爺爺有話要說?！?/br>
    雖是自行車，但是推得東西不少，一個人弄太麻煩了些，還是讓小孩子們分擔一些為好。當然，此舉也能有效防止他們不干活還上前搗亂。

    “知道了！”四個小家伙答應得可好。

    沈衛民挨個掃過一眼，“要是完成的好，讓小嬸嬸給你們拿好吃的，我都準備好了?！?/br>
    “好誒！”

    沈衛民看他們一個個干勁十足，轉身走到沈新乾身邊，“爹，您就算不問，我也正要告訴您，我從機械廠辭職了?！?/br>
    沈新乾已經想到了，所以沒覺得太意外。不過兒子的這個決定，讓他有些難以接受，縣機械廠運輸隊可是吃香的職位，多少人磕破頭皮都進不去，老兒子卻輕而易舉的出來了，這叫他怎么接受？

    雖然家里工廠運營著，但各方面都受局限。未來確實可能有編制，但就算是成工人也沒法變成城鎮戶口，各方面福利待遇更不用說，機械廠畢竟是成熟的工廠。另外沈家溝食品加工廠能走多遠，誰都不知道，沒準還接不到訂單就黃了也說不定。

    現在，又建房又買車的，沒準錢都得搭里，可怎么好??？就算要離職，也得等工廠稍微穩定下來再說吧。

    “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和家里商量商量？翅膀硬了就不用聽爹娘的話了？”沈新乾教訓道、前幾回招娣才說老兒子的心變大了，他還不以為然，現在卻覺得何止是變大了，簡直是無法無天。

    “如果提前說了，你和娘肯定不同意，我只能先斬后奏了?！比绻媲罢镜氖抢钫墟吠?，沈衛民肯定早就上前插科打諢了，招娣同志太難纏，他招架不住。但是對方是沈爹，沈衛民肯定有啥說啥，末了還嘿嘿兩聲。

    “知道我們不同意還去做是吧，明知故犯罪加一等?！鄙蛐虑瑹┧肋@個臭小子了，是把他們夫妻倆拿捏的死死的。

    沈衛民走到沈爹身邊，親昵的摟上他爹的肩膀，“爹，一心不可二用，我現在只想一心一意在家搞生產，最起碼得先讓食品加工廠穩定下來吧。一邊上班一邊忙這邊，我忙不過來。你也不想看到您老兒子累出病來吧？”

    沈新乾把老兒子的胳膊甩下去，深嘆一口氣：“你現在能耐了，當然說啥就是啥。我和你娘是老了，連自家兒子都管不了了?！?/br>
    “爹，您千萬別這樣說。這趟省城行，我接了大幾筆訂單，未來兩個月是閑不下來了。本著對大家負責的原則，我才有此決斷，雖然比我預想的要提前很多，但是我本來也不會在機械廠干一輩子，您就別遺憾了?！?/br>
    “真接到訂單了？”

    “那是當然，不然買車的錢從哪來的？”

    沈新乾一想也是，現在又不免有些擔心車：“新買的車直接放在荒郊野外，能行嗎？”

    沈衛民也不確定，不過應該沒啥問題，也哥之前開車過來，在家里住幾天，也沒見車子出啥問題。再說，為以防萬一，他專門拿粗鏈子把車給栓旁邊樹上了。那棵老樹少說著也有五六十年了，結實著呢。

    “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鄙蛐虑κ洲D身就要走。

    “爹，”沈衛民叫住他，“你要不放心，多找幾個人過去，順便給車子搭個棚唄。其他都不怕，風吹日曬到底不好，我棚都準備好了，就在車后斗里?！?/br>
    沈新乾一想也是，就他們村子的路況，這兩里路得大修大建才能通車，短時間內肯定是不行。所以搭棚遮蔽風雨很有必要。搭了棚，周圍就好cao作了，到時候種上荊條，拴上一條狗，看誰敢輕舉妄動。

    “我這就去找人?！鄙蛐虑L風火火的走了。

    沈衛民笑。

    “衛民哥，其實不用這么著急的?！壁w琪站在大門口聽見了父子兩個的對話，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衛民哥為啥把黑色塑膠布留在車上。

    “老人家心里興奮著呢，不干點兒活，閑不住，忙起來反而能快速平靜下來?！鄙蛐l民把老人家的心理把握的死死的。

    趙琪就沒再多說什么了。

    “小嬸嬸，我們活兒干完了?！鄙砗髠鱽硇∨笥阎袣馐愕穆曇?。

    趙琪應了一聲，拉著沈衛民進廚屋，夫妻倆把從縣城帶來的云吞倒在趙姑娘擺好的碗里。因為一直放在空間里，現在都還冒著熱氣。

    “先去洗手，再過來吃好吃的?！鄙蛐l民端著碗從廚屋里出來。

    現在給幾個孩子買零食，除了麥乳精、橘汁這些，沈衛民還真不知道買什么。工廠已經投入生產，幾個孩子看起來能造，其實根本吃不了多少。雖然對外說的冠冕堂皇，但是沈家溝食品加工廠從成本投入到生產運營，都由沈衛民一手把握。

    這間工廠可以說是他一手創辦起來的，現在包括父母和妻子，全家人都投入其中，所以遠沒有到家里孩子吃塊點心就要記賬的程度。糕點、干果、糖水罐頭，這些很多孩子眼里的稀罕物，在沈家隔三差五就能吃到。如此，自然沒有需要買的必要。

    話是這么說，但是沈衛民這次在省城還是胡七胡八買了很多。至于這兩碗云吞面是他嘗著好吃專門買來給家里人嘗鮮的。

    “好誒！”“好香呀！”“小叔，這是什么？”

    沈衛民接過趙琪遞過來的湯匙挨個分給他們，“香就多吃點。這是云吞，包的rou餡兒，小叔嘗著好吃，專門給你們帶回來的?！?/br>
    李家康拿小勺舀了一個，小心翼翼的吹涼，小口小口吃的歡實。

    沈衛民嘴角含笑，懷里突然一重，低頭就看到貓貓窩進了他懷里，睜著無辜的大眼睛，仿佛說我就是故意的。沈衛民覺得好笑，到現在他都不明白貓貓為何獨獨喜歡他。伸出一只手給幼虎順了順毛，明顯感覺它更愜意了。

    “哇，貓貓好乖??！”鄧要武看幼虎乖乖的窩在沈衛民懷里，羨慕的不行。連吃的都放下了，走到沈衛民身邊小心翼翼的撫摸貓貓的毛。

    幼虎頭也不抬，又往沈衛民懷里扎了扎。

    “哇！”鄧要武贊嘆連連，還拉著程淼過來當見證。

    沈衛民不知道這是何意，抬頭看向程淼。

    “小三不受小動物喜歡，一靠近就跑。鄧爺爺養了五六年的鸚鵡，他一靠近就飛跑了，再也沒有飛回來。我媽養的貓也是看見他就上房梁，等他離開才下來?！背添德曇舻?，明明都是日常生活中很有趣的事情，被他講述出來就少了幾分歡樂，如白開水一樣索然無味。

    “哦，原來我們要武小朋友這么慘呀！”怪不得這么激動呢。沈衛民剛想說讓他多摸摸，就聽見門口傳來沈東林的聲音，“衛民，你回來了，情況怎么樣？”

    沈衛民去省城，雖然是一早定下的行程，但是走的卻十分匆忙，直接跟著程振華的車就走了。雖然保證了安全，但沈東林一直擔心他沒做好準備，當然把事情搞砸的幾率幾乎為零，畢竟他可是沈衛民，但是總怕有個萬一。

    沈衛民幼虎放在地上，站起身來，“回來了，您放心我一切順利?！?/br>
    沈東林這才松了一口氣。工廠的頭幾筆訂單，就算再小，也能起到給工廠和生產隊定心的作用，讓大家知道他們是有前途的。如果啥都沒有，接下來的路會走的比較艱難，畢竟工廠要靠產能說話，演講臺上的高個子可不能代表一切。

    “二哥剛剛說你買車了，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知道了？”沈衛民挑眉。果然不愧是他爹，這才多大會功夫，就傳遍了。

    “二哥在西廣場找人去弄車棚，現在全村大部分人都知道了?！边@兩天生產隊不上工，難得的清閑，待在西廣場侃大山的人不在少數。

    沈衛民點頭，“在省機械廠買了一輛二手小貨，九成新。我看價格合適，錯過可能再沒這么好的機會就盤下來了?！鄙蛐l民說了價格，又大致說了下他和趙琪拿到的訂單數。

    “你說真的？”沈東林著實吃驚，竟然拿下這么多訂單。

    “后面沒再去別的工廠，主要是咱們工廠的體量不達標，我怕到時候交不出貨?！?/br>
    沈東林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你做得對?！?/br>
    雖然可惜，但沒有辦法，他們工廠剛剛起步，不能貪多貪快。貪多嚼不爛，貪快早關門，凡事都得一步一步來。

    “去工廠看看？前天工廠在二嫂的帶領下正式開工了，不過因為咱工廠手藝最好的是弟妹，她不在，像蛋黃酥這樣制作復雜的糕點沒辦法投入生產。按照你的訂單量，接下來這段時間弟妹肯定要辛苦些?！鄙驏|林介紹工廠現在的情況。

    “這我知道。我們需要再多招幾名員工，我娘年紀大了，指揮指揮還成，讓她一天都在一線忙碌，怕是她撐不住。琪琪這邊身兼兩職沒問題，不過更重要是任務是教學，起碼得讓工人們把自己負責的那一模塊做好?！鄙蛐l民沉吟。

    開工廠是為了制造產能，為了給家鄉出一份力，而不是把自家人累趴下。所以誰該在什么職務上，誰更適合某種職務，都得經得起推敲。不過，開頭的犧牲是必須的，從上到下都得吃點苦頭，才能嘗到先苦后甜的快樂。這是每一個工廠從低谷走向高峰的必由之路，就是沈衛民也不得不接受這個定律。

    “嗯，就按你說的辦?！鄙驏|林深以為然。經過這兩天的試訓，沈東林意識到并不是每一個人干活都像弟妹趙琪一樣麻利，雖然都不偷懶，都在認真工作，但自身產能差距太大了。目前，招收的兩名女工在整個沈家溝算是頂麻利的了，不過到現在還沒有體現出自己的優勢來。

    俗話說熟能生巧，但從不熟練到熟練是一個過程，他們不能太苛責，這個階段若他們想要產能，就只能多招幾個人。

    沈衛民和沈東林說著話要去工廠，就聽見身后幾個孩子炸炸呼呼的聲音。

    回頭就看到鄧要武小朋友正躡手躡腳的靠近幼虎，好不容易走到它身邊，正要伸手去摸它，就被幼虎靈巧的一個閃身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