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下來，沈衛明和蔡明明聊得最?多，對方是玻璃廠的這一點正和他意。

    “接下來是玻璃廠淡季，前段時間出?貨出?的太猛了，再加上數據改動錯誤，現在積壓了一批貨，我們銷售部整天愁眉不?展。玻璃廠不?像機械廠有省機械廠這樣一個實力強大的母廠，就只能自己消化。我們廠長這次過來就是想看看縣城各友廠有沒有需要？”蔡明明沉聲嘆息，工廠的效益與每一個工人的福利待遇息息相關。

    “哦？”沈衛民驚訝，“我需要幾十個玻璃罐，直接從廠里進貨可不?可行？”

    “當然可行！”蚊子再小也是rou??！

    第48章

    蔡明明說的真情實感?。

    沈衛民挑了挑眉, “那回頭明哥替我引薦引薦，我還真有需要?！?/br>
    蔡明明非常高興，不?過他?心里想的是，普通人誰家?能?用得上玻璃瓶子？沈衛民莫不?是聽他?說廠里貨品積壓, 想幫他?吧。雖然杯水車薪, 但他?也?承情。

    這兄弟是個會做人的！

    “行，兄弟, 有事你說話。只要是我能?辦到的, 我一定?會盡力?！辈堂髅骱浪瑧?。

    沈衛民拿起茶壺, 給蔡明明倒了一杯茶，“明哥爽快！”

    最邊上的是農機廠的仝秘書, 他?是這幾個人里面年紀最大的，說話風趣圓滑，既不?得罪任何一個，也?不?與任何一個走得太近。

    凡事都講究個圈子, 他?們做秘書、做助手?的是一個圈子，平常跟著廠長、主任出去，大家?見面的機會不?少, 都不?會表現得太不?合群。

    唐曉這次是跟著她爹過來的，唐父的目的很單純，是想讓不?省心的閨女多多認識幾個人。做父親的想法不?錯，唐曉長得漂亮，性格爽朗，又有一個做紡織廠廠長的爹，在縣城里算是好條件了。雖然之前和白樂訂婚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大家?都略有耳聞，不?過這錯不?能?歸在唐曉這一邊。

    但是沈衛民的突然出現, 卻?讓唐曉之前樹立的形象倒塌了。能?做到一廠之長的秘書這個位子，都是極有眼色的，在場哪個都不?瞎，還能?看不?出唐曉這個小姑娘的心思，這明顯是對沈衛民有意?思啊。

    奈何流水無情。

    沈衛民從一開始就撇的很清，一點想和唐曉扯上關?系的意?思都沒有。

    這倒是讓在座幾個人刮目相看，也?看得出沈衛民和他?未婚妻的感?情很好，提到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嘴角帶笑?。再看旁邊唐曉的表情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完全不?管別人看不?看得出來。

    不?過，大家?也?都是瞥了一眼她，誰都沒有多說什么。合得來就來往，合不?來就斷關?系，大家?湊到一塊無非是為了某種便利，但是卻?沒有絕對的利益相關?，所以也?不?存在誰上趕著巴結誰。

    大家

    ?邊說邊吃，等這邊撤了盤子，里面的包廂還沒有動靜。沈衛民雖然算不?上外向，但是只要他?想就能?快速融入任何人群，沒多大會就和大家?混熟了。尤其?蔡明明后面直接以哥自稱，不?知道還以為他?們認識了十多年呢。

    飯后，其?他?人不?知道什么事，都出去了一趟，沈衛民吃飽喝足有點犯困，腦子倒是沒閑著，還思考著所謂的可行性方案。

    這個方案說白了就是集資建房，又要更復雜些，畢竟確定?收哪個的錢就要制定?最詳細的準則。要建房，之后還要找房管局審批，這個環節一般都歷時較久。不?過因為林建業點頭答應了，所以這件事會好辦許多就是了。

    沈衛民正想著，就聽見一直坐在座位上喝茶的楊文也?開口了，“以后回答領導問題，要學會看眼色，什么事情都不?能?想當然?！?/br>
    沈衛民本來還懶散的坐姿，聽到這話瞬間坐正。雖然對方沒有喊他?的名字，甚至都沒有看著他?，但是沈衛民知道這句話一定?是對他?說的。

    “是，我知道了?！鄙蛐l民應道。

    “你……”

    沈衛民抬頭看向楊文也?，等著他?說下文。

    “你和你哥說的倒是一模一樣??！?/br>
    沈衛民眨了眨眼，懷疑自己聽錯了。他?，和他?哥說的一樣?？沒搞錯吧。還是說親哥眼里出乖巧弟弟，他?怎么樣?在他?哥看來都是乖巧的。突然又想到他?哥對他?的記憶都停在三歲之前，之后都是他?娘口中的他?，這樣?想好像也?沒什么不?對勁。

    不?過，能?讓兄長提起家?人，楊文也?對兄長來說應該是知己好友了?；蛟S也?是那種能?把自己后背交付出去的朋友。

    “是嗎？”沈衛民輕聲反問。他?不?想知道兄長到底和他?的戰友說了自己什么，他?現在不?想聽，好不?容易才調整過來的狀態，他?不?想當著別人的面破防。

    他?哥從起點出發?，中途遇到他?，開始一路背負著他?的重量前行，有一天大哥消失了，這路上只剩他?自己。他?要連著兄長的那份精神和努力一堅持下去，而不?是自怨自艾，活在記憶里。

    楊文也?看著是

    個薄情寡淡之人，但從沈衛民進門，到現在他?說的幾句話中明顯體會到他?的情意?深重。明明雙方都沒見過，但上來就知道他?是李衛國的弟弟完全能?說明這一點。

    楊文也?點點頭，當做回答。

    其?余人很快就回來了，包間內迅速熱鬧起來。最后楊文也?、沈衛民、蔡明明和唐曉被叫到了最里面的包間。

    經過討論，這件事還是定?下來了。

    沈衛民大致猜出原因，林建業作為池縣新上任的縣長，現在正是需要做出成績，或者起碼得有值得說道功績的時候。他?想做出一番成績，還有什么比注重實業更好的選擇呢，要不?然他?今天也?不?會和這些人見面。

    “計劃案就交給有經驗的機械廠，不?過具體該怎么cao作，咱們大家?伙兒?多溝通。鑒于沈衛民同?志剛剛參加工作不?久，有很多情況都不?清楚。你們幾個跟進，記得和他?說說各廠的情況，以及方案實行過程中可能?會遇到的難處，讓他?提前有個準備?！绷纸I溫聲說道。

    旁邊的的人紛紛附和，看蔡明明站的位置，沈衛民這才知道年紀稍大，皮膚黝黑的那個男人就是玻璃廠的廠長，姓鄭。剛才他?進去的時候，就對他?施以善意?，現在說話也?是笑?呵呵的，眉宇間的惆悵卻?怎么也?掩飾不?住。

    玻璃廠這確實遇到危機了。

    回到機械廠，沈衛民頭也?不?回，現在已經過了下午上班的點兒?了，沒走幾步就被呂廠長給叫住了，“你現在還不?趕快整理計劃案，回去做什么？”

    “廠長，我總不?能?放著本職工作不?做，去做這個吧?！鄙蛐l民無奈說道，短時間內他?可沒有轉工作的打算。

    雖然說轉去辦公室工作活兒?輕省很多，也?能?認識許許多多的人，不?過出行可就不?方便了。而且他?暫時沒想走這條路。

    呂廠長:“……”他?就不?明白了，難道當他?的秘書就這么上不?了臺面，拒絕了一次還不?夠，還三番兩次地提醒他?，小沈同?志這可有些過分了。

    “行了，行了，隨便你?！眳螐S長眼不?見心不?煩的擺了擺手?。

    雖然是這樣?說，不?

    過沈衛民也?不?敢輕慢。這可是林建業親自吩咐下來的，雖然不?知道對方會在池縣待幾年，但打好關?系準沒錯。

    連著兩晚上，沈衛民宿舍的燈都亮到后半夜。

    周三中午，楊文也?、仝秘書、蔡明明和唐曉到了縣城機械廠。

    沈衛民乍聽見有人找他?，還以為是誰。到大門口等候室一看是這四人，還嚇了一跳。

    “你們過來怎么沒通知領導？”

    “嚇了一跳吧！按理說談事情該出去聚，不?過機械廠的食堂是出了名的好吃量大又便宜，平常沒有機會過來。今兒?沾你的光，帶楊秘書過來搓一頓?！辈堂髅餍?著說道。機械廠食堂帶他?們這片是出了名的，以前他?們沒少混進來。近兩年管的嚴了，如果?是生面孔，食堂師傅根本不?給打飯，只能?湊著工作找由頭。

    沈衛民自然點頭，“那當然是沒問題?！?/br>
    請客是肯定?不?會請客的，不?過帶他?們去吃食堂不?是什么大問題。他?們現在又不?是私事相聚，而是有公事相商，就連呂廠長知道了都說不?什么責怪話。

    一行四個人去食堂，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沈衛民現在在機械廠屬于明星人物，一場合唱比賽成就了他?的好名頭，那一番激勵工人的話，被工會宣傳冊、縣城報紙刊登了出去，可謂是出盡了風頭。

    更不?用說這一行四個人個個出色。尤其?是走在沈衛民后面的楊文也?，氣勢不?一般，一看就不?是平常人。

    “小沈，你們這是去哪兒???？”

    “客人上門，大中午的起碼得帶他?們去食堂填飽肚子，不?然那還以為我們機械廠不?懂禮儀呢?！鄙蛐l民笑?著說道。

    “小沈考慮的不?錯，就咱們食堂孫師傅的手?藝比公私合營飯店里的大師傅還好。到咱們廠里了，根本不?用亂花功夫去外面吃飯?！蹦侨苏Z氣非常驕傲，聽上去頗以自己工廠的食堂為榮。

    沈衛民笑?著點頭說“是啊”。

    他?們到食堂的時候正好錯過了吃飯的高峰期，人并不?多。沈衛民作為東道主，和他?們介紹哪個窗口的飯菜有什么特色，并且抽空去拜托孫師傅給炒兩個拿手?菜。

    “這

    不?是我們廠的人啊，”孫師傅瞥了眼外邊，他?還是第一次見帶外人來食堂吃飯，帶的這么光明正大的。

    “確實不?是，不?過上面知道。呂廠長交給我的任務，不?過多說著也?就這幾天，以后就不?來了。孫師傅，您老給點力，爭取把這豆芽炒的好吃到咬舌頭，讓他?們回去后依然念念不?忘，到時候您的名聲可就又傳出去了?！鄙蛐l民說的夸張。之所以說又，是因為孫師傅現在在附近幾個工廠就很有名，不?過今兒?來的人地位不?一樣?，要是再傳出去就是又添了一把火。

    “出去，出去，別在這礙事兒??！睂O師傅揮手?趕小礙事出去。還把豆芽做的好吃到咬舌頭，他?也?太高看他?了。不?過，心里卻?在思考接下來那道菜到底要做什么才能?顯示自己的水平。雖然說不?在乎名利，但有人免費為他?宣傳還是不?錯的，試問哪一個廚子不?希望別人都盼著他?做的飯？

    沈衛民笑?嘻嘻的出去了。

    從后廚走出來正看到唐曉，對方顯然正在等他?。沈衛民扶額，這姑娘怎么這么難纏。他?決定?把這筆賬算在徐新華頭上，如果?不?是他?，他?怎么會有那么多麻煩。這樣?想著，沈衛民還是走了過去，對方已經看見他?了，如果?還躲，以后連基本的面子情都維持不?住了，這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沈衛民，我有話跟你說?！碧茣詸M刀直入。

    沈衛民站定?，“你說，我聽著?！鄙蛐l民只希望這次之后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情況，他?和唐曉只是最普通的認識的人，沒有也?不?會有其?他?任何關?系。

    “你那天說你訂婚了，是不?是說給我聽的？”唐曉直接說道，眼神中帶著某種決絕。

    沈衛民疑惑的看向唐曉。之前他?覺得唐曉雖然稍顯強勢，卻?還算是個明事理的，和馬芳芳比起來尤其?是，但是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看走眼了。過度自信就是自負，像唐曉，家?世好，長得好，也?有自信的底氣，但是終歸是太過了。

    沈衛民啞然失笑?，他?看向唐曉，“我本來覺得，我不?

    會再當著你的面說那些話，現在想來是我錯了。唐同?志，我明確的告訴你，我沒有在欲擒故縱，你對我的過度關?注已經造成了我的困擾?！泵髅魉?當時拒絕馬芳芳的時候，唐曉就在當場，卻?還是沒讀懂他?是什么樣?的人，還是她以為自己比馬芳芳優秀，就有更多的機會？

    不?是沈衛民自戀，他?其?實有些不?明白他?們到底看上了他?什么？這張臉嗎？但除了他?家?趙姑娘，他?只覺得負擔。

    唐曉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我不?知道我哪做的讓唐同?志產生了誤會，這句話我早就想說了，一直拖到現在，我深感?抱歉?！鄙蛐l民點點頭，轉身就要離開。

    “你現在養著兩個孩子還在農村定?了一門親，以你現在的工資，恐怕再過十幾年，你在縣城都沒有落腳地?！碧茣缘莱鍪聦?，一個鄉下人走了狗屎運，在機械廠找了一份工作，有什么可驕傲的？就算再像城里人，骨子里也?不?是。

    沈衛民回頭，“我本來以為唐同?志比馬同?志要聰明，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庇行┰捤?本來不?想說，不?過對方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要是不?反擊一兩句還以為他?是泥捏的呢。雖然說男人讓著女人是紳士行為，但這個女人得加個前綴“我的”，對于其?他?的別的女人，讓是禮貌教養，不?讓是本分，沒有必須得怎么樣?的前提。

    唐曉在某些方面確實比馬芳芳聰明，白唐馬三個人糾纏這么久，就連徐新華這個老同?學，在某方面都同?情唐曉，而對其?他?兩個同?學多有怨懟，這還是了解其?中過程的，就更不?用提那些不?了解其?中過程道聽途說的人們了。

    雖然說其?中白樂和馬芳芳的“兄妹論”確實惡心人，但是如果?唐曉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也?不?會造成目前這種一邊倒的情況。

    唐曉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沈衛民早已經走遠了。

    “和小唐說清楚了，”剛坐下，蔡明明就搗了搗沈衛民的胳膊，低聲問道。

    他?這一問，把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仝秘書瞇眼笑?著表明自己在聽，楊文也?也?淡淡瞥了過來，他?

    們很顯然都很關?心這個事。沈衛民沒抓住他?們關?心的重點，不?過還是點點頭。

    桌上幾個人都松了一口氣，“這就好，這就好?！?/br>
    上次唐廠長帶唐曉去飯店，實屬是想鍛煉這個女兒?，他?們沒說什么，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但這差事可是支給各廠秘書的，本該由紡織廠廠長秘書孟秘書出面才對，卻?還是唐曉過來，就離譜。

    他?們幾個都是人精，略想一下就能?知道這又是沖著沈衛民來的。要說之前不?知道那還情有可原，上次沈衛民可說的清楚，人家?已經定?婚了，這要還是上趕著，可就顯得掉價了。當然還有其?他?原因，相比唐曉，他?們幾個確實更看重沈衛民。

    能?說會拉辦實事，人家?樣?樣?一手?抓，這次的事情雖然他?們只是聽了個大概，卻?也?知道要是辦成了，他?們在各場可就揚了名了，也?算是為工廠做了貢獻。沒看玻璃廠正在經歷危機都沒退出嗎？就是不?想日后被廠里工人指著脊梁骨罵。這樣?的大事，唐曉還跟著瞎混這不?是胡鬧嗎？

    所以，還是趁早說清楚的好。

    幾個人正說著話，唐曉走過來了，拎起自己放在凳子上的包，這就是往外走。

    沈衛民神色淡淡的。桌上沒有一個人阻攔。

    “沈衛民，門口有個姑娘找你！”食堂門口有人招呼道。

    姑娘？沈衛民沒動，在這縣城，能?稱得上是熟面孔的都沒有幾個，哪有姑娘找他?？

    蔡明明伸手?搭上沈衛民的肩膀，“行啊，兄弟，你這魅力杠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