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兄弟，你可不要誤會。最近軍隊不太平，所有人進入都要走程序?！蹦贻p的炊事員趕緊解釋，然后又和站崗的介紹，“這是李衛國李營長的弟弟，來咱們部隊探親的，你們看能不能行個方便，他證件非常齊全?！?/br>
    站崗幾個人都聽見年輕炊事員的話?，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站正，沖沈衛民行了?個軍禮。這是極其莊重和嚴肅的?個軍禮，是對犧牲戰友的緬懷，是對烈士和英雄的尊敬，也是對他們家屬的同情。

    沈衛民站在原地動都沒?動，“我沒?有任何不敬的意思，只是問了最現實?的問題?！?/br>
    外?面?駛來?輛軍車，站崗的忙行軍禮，開門放行，沈衛民連眼都沒?抬。車卻在他面?前?停了下來。接著，?身軍裝的男人走下了車。

    “沈衛民？”聲音中透著慍怒。

    沈衛民抬頭，看見了程振華。只見他?臉疲憊，軍裝上甚至帶著折皺，可

    見是?路風塵仆仆，很?可能是才從池縣趕回部隊。

    “程團長?！鄙蛐l民喚了?聲，聲音中帶著疏離。

    “你怎么會在這兒？”幾天前?沈衛民直接暈過去的場景，程振華現在還記得，現在不在家里休息，怎么跑到軍區來了。

    “眼見為實?，我想看看程團長能不能自己做到自己所承諾的？事實?證明你好像不能。所以?我決定把孩子領家去?！鄙蛐l民說的直接。

    程振華眉頭緊皺，“你隨我來?！辈皇钦f眼見為實?，部隊里再不濟，還照顧不好兩個孩子？

    沈衛民根本不怕，抬步跟上。

    車開進第五軍軍區，然后下車。程振華領著沈衛民走上小道，拐進后山坡上的家屬院。軍隊家屬院住房是按照軍階分配的，李衛國是營長，不過他是最早?批駐扎進這個營地的，又因為到蘇聯留過學，各方面?有優待，所以?住在單獨的院里，不大?，也有四間屋。

    此?時大?門開著，兩人進去，院子里鋪了?條?米寬的磚路，這邊倒是看不出什么，旁邊地方卻已?經開始長出雜草苗尖了，顯然已?經許久沒?有人打理過了。

    堂屋的門開著。主臥室的門緊鎖，兩間小臥室，?個鎖著，?個開著，開著的那個衣服、被子扔了?地，?打開門還能聞見?股尿sao味兒。再往外?面?的廚房，已?經落上了?層灰，顯然很?久都沒?有人做飯。

    程振華眉頭緊鎖，后面?進來的勤務員暗叫?聲壞了，他們團長生氣了。

    兩人往外?走走，到?邊兒小樹林，離老?遠都能看見小河旁蹲著兩個娃兒，看樣子是在洗床單。

    沈衛民心里?咯噔，忙快走兩步迎上去。

    程振華也快走兩步。

    “小白菜，地里黃，沒?人要，真可憐哎！”稍小的那個男孩兒穿著?件大?人的迷彩短體恤，把他從頭罩到腳，還余?大?截兒。

    嗓子卻很?好，唱的歌卻不倫不類。

    “你別搗亂了，趕緊洗完趕緊回去，沒?準嬸嬸就回來了?！?/br>
    “她才不會回來，她現在去給何葉他們當媽了，不要我倆了。她還要李靈，就是不要我倆了，誰叫當初我們倆是分給我爸

    的呢。唉，等干爹回來，我就去找他，叫他把咱倆送到爺奶那去。雖然那地兒窮，還有個好吃懶做的小叔叔，不過比繼續呆在這可享福多了?！?/br>
    “你怎么這么說你小叔叔，你不是很?喜歡他嗎？”

    “是很?喜歡呀，喜歡和說實?話?又不沖突。他要養我，我以?后還會給他養老?送終，但這也改變不了他是?個好吃懶做的人這個事實??！崩罴铱档靡庋笱蟮恼f道。

    “我還到等著你給我養老?送終那份兒上?！鄙蛐l民悠悠開口。

    “呀！小叔?！崩罴铱堤染屯蛐l民這邊跑，出師不利，被絆倒了。

    沈衛民走過去，把他提溜起來，“見到你好吃懶做的小叔這么激動?！?/br>
    “嘿嘿，小叔你咋還記仇呢，我剛剛說著玩兒呢?！崩罴铱涤懞玫臓孔∩蛐l民的手。

    沈衛民想了想還是沒?有甩開。他沖后面?站著的葉聰打招呼，“你好?！?/br>
    葉聰有些拘謹，不過還是跟著李家康叫了?聲“小叔叔”。

    沈衛民點點頭。

    “這河邊是什么地方？能是你們兩個小孩兒來的嗎？要是掉里就永遠都出不來?！毕榷Y后兵，沈衛民開始教育人。

    “那也不能放著不管，回來我不是還要挨罵?！崩罴铱掂街?，話?說又不是他想尿床的，他不是還是個小孩，控制不了自己嗎？等他長成和他爸和他干爹?樣高大?，他也不尿床。

    “是正常，再正常不過了。所以?不用不好意思，更用不著你來洗床單?！鄙蛐l民語氣中帶著幾分鄭重。這是條小河，但水流算快的，根據目測水怎么著也能沒?過他小腿，大?人掉里頭，伸伸頭就能呼吸，小孩兒可不?樣。

    倆小孩都有些蔫蔫的。

    “餓不餓？叔叔給你們帶了好吃的?！?/br>
    “餓！我都好幾頓沒?吃過飽飯了?！崩罴铱盗⒖添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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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聽見李家康說這話的時候, 程振華的臉像是被打了?一下。

    生疼！

    這諾大的部隊，還真就沒照顧好兩個小孩。

    李家康這才注意到沈衛民身后站著的程振華，“干爸！你回來了?？小三哥呢？”李家康的聲音有些驚喜！他左右看看，沒有看到自己要找的鄧要武, 才開始有些著急, 眼眶都?紅了?個邊。

    “我把?他送家去了?，等過?幾天和你鄧叔叔一起回來?！背陶袢A解釋道。

    “奧, 那就好, 那就好?！崩罴铱的眯∈峙牧?拍胸脯，他就說他打聽來的消息不能?出錯, 說小三哥得救了?，就是得救了?。

    “還去不去吃飯了?？”沈衛民冷冷的提醒。

    “去！”咋能?不去？他這幾天過?的可苦, 要忙著養活自己, 又得想著湮滅證據, 還得抽空擔心被抓走?的小三哥。

    他們兄弟四個里頭小三哥最好騙, 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這么聰明，一抓就抓了?個最傻的, 恐怕連向?人求救都?不會，也不知道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心里。李家康為此是cao碎了?心，隔天就去軍區那邊打聽打聽, 直到前幾天知道小三哥獲救了?，他才松了?一口氣。

    這一通忙活下來，就發現他爹還有干爸留的錢票不知不覺就用沒了?, 雖然這幾天靠在食堂說書能?吃上飯, 不過?李家康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付出的勞動支撐不了?他和小聰哥敞開肚皮吃飽飯，所以一直都?悠著呢。

    臺女?士那邊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完事, 干爹執行任務也沒準什么時候才能?回來，爺奶和小叔遠水解不了?近渴，他們可不能?討人嫌棄?，F在不一樣了?，他小叔來了?，他們能?敞開肚子?吃。

    李家康拉著沈衛民就往家走?。小叔雖然性子?不著調，但是對他是挺好的，一塊大白兔奶糖，還知道分他一半?！靶÷敻?，快走?，吃飯了??！?/br>
    葉聰應了?一聲，跟在沈衛民的另一邊。

    沈衛民一邊往前走?，一邊瞥向?河岸邊的床單，“程團長，麻煩你了??！边@年頭物資貧瘠，任何東西都?不能?隨意浪費。

    程振華點點頭，“你先領他們去吃飯，我叫

    人收?！?/br>
    勤務員沒等團長吩咐，已經自顧自站了?過?去。兩個小孩洗床單跟鬧著玩似的，也幸虧他們沒把?床單扔水里，要不然他們根本?整不上來，要是硬拉他們還可能?被水卷走?。

    沈衛民讓都?沒讓，很干脆的轉身，領著兩個小的走?了?。

    “叔叔，叔叔你有給我帶什么好吃的東西嗎？”李家康拉著沈衛民的手晃悠著?！吧洗文愫湍碳膩淼呢irou干、雞rou醬，我和小聰哥都?喜歡?！?/br>
    “還想吃？”

    “不是我想吃，是肚子?說它還想吃，我只是向?小叔叔你傳達肚肚的意思?！崩罴铱狄贿吂捌鹦《亲?，一邊笑?瞇瞇的說道。

    他走?的實在費勁，身上的迷彩短袖太?大，走?幾步不小心就是一踉蹌。沈衛民想把?他提溜起來，對方還不讓非說自己是個男子?漢，不能?給身體虛弱的小叔叔添麻煩。

    沈衛民:“……”大侄子?你咋回事？一點面子?都?不給你叔留啊。

    還是后面趕過?來程振華一把?把?他提溜起來，扔到了?背上。這時候他倒什么都?沒說了?，沈衛民牽著葉聰的手跟在后頭。

    在去家屬院還是去食堂之間，沈衛民選擇去家屬院。雖然家里亂的很，不過?能?躲躲清靜，現在連食堂一個炊事員都?知道他哥、臺素華以及何紅明團長之間的那些事了?，其他人想必也都?略有耳聞，他們現在過?去指定要被圍觀。

    不是每個人都?像今天遇到的那個年長的炊事員一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做自己的事的。再加上最近這段時間，身邊這倆小的可在食堂可謂出盡了?風頭，一個六歲小孩，領著一個五歲小孩在食堂靠說書抵飯錢，到哪都?是奇聞。

    沈衛民敢說現在他要帶著兩個小的出現在部隊食堂，肯定會變成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雖然說他來這一趟所求之事不管成不成都?必然會成為別人飯桌上的談資，但不是現在。而且，他想兩個小的能?好好吃頓飯。

    沈衛民再一次回到小院的時候，程振華的勤務員已經在了?，床單晾曬在院子?里曬衣繩上，客廳的飯桌也擦干凈了?。

    “哇，叔叔，你回來的好快！”李家康驚呼

    。

    勤務員笑?笑?，深藏功與?名。跟在團長身邊，沒有點兒眼力價兒能?行嗎？

    沈衛民也沖勤務員笑?了?笑?。他把?自己提來的背簍提過?來，隔里頭翻翻找找。不一會兒，桌上就擺滿了?吃食。

    首先是他的三層飯盒，飯盒最下面是炒筍絲，還熱乎的，冒著熱氣。中間是一只燒雞，已經切成了?片兒，一打開飯盒就能?聞到噴香味。旁邊還有用草紙包裹著，拿出來的千層壯饃，切成了?扇形，能?夠聞見焦香的茴香味兒。

    程振華微微詫異，對方著急忙慌來軍隊，還能?提前準備好這些，看來小同志的心理素質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好上不少。只是這背簍這么能?裝嗎？他剛剛提著的時候，雖然覺得有些沉手，卻著實不像裝了?這么多東西的。

    程振華身后的勤務員卻早已經在默默咽口水了?，這段時間跟著團長東奔西走?，伙食上只能?說能?吃飽，像這樣高?水平的餐食，他已經許久未見過?了?。

    兩個小的不用說，從沈衛民開始擺盤，他們就狠狠地盯著他的手，吞咽口水的動作極其明顯。不過?，就算是再渴望再餓，他們都?沒有直接上手去夠。

    “小叔，”李家康催促道。

    沈衛民只做沒聽見，他又從背簍里拿出一個水壺，挨個給李家康和葉聰喝了?水。，這才把?筷子?遞過?去，“吃吧！”

    “耶！”李家康歡呼一聲，哼哧哼哧開始吃飯。第一筷子?當然是燒雞，這味兒太?香了?，他早就頂不住了?。

    小孩兒的食量能?有多大？反正哪一個都?能?抵得上沈衛民吃的多了?，吃完飯，兩個小的抱著小肚肚，窩在椅子?上舒服的嘆氣，看那模樣不像是六七歲的小孩，倒像是六七十歲的老人一樣。

    沈衛民把?飯盒的最上面一層打開，里面放著幾塊甜瓜，還有幾塊豆糕。本?來是準備給兩個小的甜甜嘴的，不過?現在看樣子?是不用了?。撐成那個樣了?，再往肚里踹，怕不是得爆炸吧。

    “??！小叔你耍詐。竟然不提前和我說一聲，我也好給它留點地兒?！崩罴铱敌∨笥芽此∈迥闷鸲垢馔炖锶?，忙叫囂道。

    沈衛民面無表情

    ，還留點兒地兒？這是真貪吃??！“涼了?就不好吃了?，等回頭咱們回去的時候，買熱的吃?！?/br>
    沈衛民語氣淡淡的。

    “好耶！”李家康重新煥發了?活力，然后安心的窩回去消食去了?。

    程振華的眉頭緊鎖，沈衛民的態度已經擺得很清楚了?，對方就是要帶兩個小孩走?，態度很決然，看上去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程振華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有攻擊性的沈衛民。如同他羸弱的身體，沈衛民在程振華眼里雖然有些執拗，但和家養的貓一樣爪子?看著鋒利其實是無害的。但在此刻，他卻覺得沈衛民更像那竹子?，敵人強大，把?竹壓彎，再彎，再彎，一松手，他也是筆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