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衛民?本不愛出風頭，不過?小沈同?志從來不認慫。這時候做報幕員很簡單，“下面?是機械廠合唱隊，曲目東方紅，大家鼓掌歡迎”每個隊上場，大概就這一句話?，說的慷慨激昂，精神抖擻即可，沒什么難度。

    沈衛民?還被安排寫姓名條，擁有姓名的當然都是各廠領導，聽介紹職位還不低，可見?各廠對合唱比賽都還挺重?視的。

    “聽說新上任的縣長托以?前的關系，請了省歌舞團來表演，我們可有眼福了。聽說首席還是咱們池縣走出去?的姑娘呢?！毙煨氯A神神秘秘的說道。

    沈衛民?手上動作不停，“哦！”

    “這次合唱的第一名能多有兩塊錢獎金。咱們廠里都說好了，要能拿到獎金，就去?食堂吃飯?！?/br>
    沈衛民?笑，這比賽還沒開始呢，就算計上獎金是不是太早了點。

    徐新華還在說，沈衛民?有時候會停下筆說兩句，有時候只是嗯一聲，相處倒是和諧。

    徐新華性子跳脫，廠里熟人又多，沈衛民?知曉的所有小道消息都是從他這聽說的。明?明?也沒離開多大會兒，也不知道從哪聽說這么多消息。

    合唱比賽安排在星期天舉行，就在機械廠大禮堂。

    星期天之前是一連串的彩排，因為參賽者都是工人，白天要上班，彩排都安排在晚上進行。這樣一來，沈衛民?肯定沒法回家，幸虧他來之前和沈爹沈母說過?，他可能出車，不然又得讓嚴姐夫跑一趟。

    合唱比賽這天，參賽隊伍都穿著嶄新的廠服，一個個精神抖擻。沈衛民?沒被要求，依然是白襯衫黑褲子，沾水梳了梳頭，看著倍精神一小伙。

    沈衛民?到大禮堂的時候，參賽隊伍各自在做最后排練。底下來了不少觀眾，以?各廠年輕人為主。

    “衛民?！”

    徐新華站起?來跟他打招呼，他身邊跟著一男一女?兩個人。沈衛民?走過?去?，笑著問：“不是說今兒要留家休息，怎么又過?來了？”

    昨晚他們彩排到十二點，之后又貼姓名條，排座位，分開的時候都已經兩點了。徐新華吵著說明?兒不過?來了，看樣子是食言了。

    “沒

    看到省歌舞團，我心里不甘心，”徐新華笑著說道。

    沈衛民?也笑，這都惦記這么多天了，看不到確實會不甘心。

    “徐新華，這是誰，你不給我們介紹介紹？”徐新華身邊站著一個短發?姑娘，笑著問道。她旁邊的男人有些不高興，微微皺眉看向沈衛民?。

    沈衛民?瞟了一眼，大致能看出這倆是什么關系。

    “這是我同?學，唐曉，白樂，現在在紡織廠工作，過?來湊熱鬧的?！毙煨氯A先介紹他身邊的男女?，“這是我同?事?，也是我搭檔，沈衛民??！?/br>
    “你就是馬芳芳說的那個報幕員啊?！碧茣孕χf道。

    馬芳芳？沈衛民?面?露疑惑，他并不記得自己還認識這么一個人。

    唐曉看出來了，哈哈大笑，“你不會不知道馬芳芳是誰吧？”

    沈衛民?搖頭，“抱歉，沒注意到?！边@兩天連著彩排，那幾句詞兒已經給他說的快吐了，哪還有閑心關心其他誰。

    唐笑又是大笑，白樂眉頭皺的更深了。

    沈衛民?云里霧里，輕輕皺眉看向徐新華。

    徐新華湊過?來，“馬芳芳，紡織廠合唱隊領唱的那個?！?/br>
    沈衛民?還是搖頭，好像知道但?根本不記得長什么樣。正在這時候，后面?有人叫他了，沈衛民?趕緊應了一聲：“我要上臺去?了，你們好好看比賽?！?/br>
    “放心了，我搭檔根本不知道馬芳芳是誰?！毙煨氯A沒好氣的說道。他今天是真的不準備來的，昨天太累了。誰知道一早白樂就找他去?了，說是馬芳芳看上了他們機械廠的沈衛民?，他要來考察考察。

    沈衛民?，那不是他搭檔嗎？徐新華當時就醒了。他和他搭檔整天在一起?都沒發?現這個事?，而且聽白樂的語氣還把他搭檔當成了壞人，徐新華氣不過?，直接就把他們帶來了。

    結果，看吧，人根本馬芳芳誰誰都不知道。

    “哈哈哈，”唐曉笑的更歡實。

    “曉曉，”白樂皺皺眉頭。

    “咋，我還不能笑了？”唐曉把戰火轉向白樂，“知道的你是我未婚夫，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和馬芳芳是一對呢！”不就是一個樓道里長大的嗎？用得著那么粘嗎？

    “我和芳芳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只是兄妹……”白樂解釋。

    此時，沈衛民?已經站在了臺上，他身后酒紅色的幕布，白衣黑褲的青年站在幕布前面?報幕，五官俊朗，聲音清脆，看上去?比剛剛好看許多。

    “你別說話?，比賽開始了……”唐曉打斷白樂，眼睛釘在臺上。

    白樂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未婚妻還是不懂事?！

    第32章

    整場合唱比賽, 沈衛民貫穿始終。

    中間?還出?了點小意外，本來該準備好上臺的紡織廠合唱隊，不?知道為什么遲遲沒?有站上臺。他們合唱的曲目是《我的祖國》, 沈衛民臺上救場，說了說歌曲的創作背景。

    “《我的祖國》這首歌是電影《上甘嶺》的主題曲, 由喬羽填詞, 劉熾譜曲。是一?首優秀的抒情歌曲，深切地表達了濃烈的愛國主義情感，……”

    沈衛民東拼西湊亂扯一?通, 終于等到紡織廠上臺。

    “讓我們再次歡迎紡織廠合唱隊?！?/br>
    觀眾不?少人鼓掌, 沈衛民功成身退, 下臺的時候, 和紡織廠合唱隊迎面?對上，打?頭?一?個扎著雙麻花辮兒的姑娘沖他笑。

    沈衛民輕輕皺眉, 耽擱了他這些時候浪費了他多少腦細胞，現在?沖他笑，難道她還想著自己能回以一?笑？

    小沈同志輕輕頷首，錯身走了過去?，雖然要營造成溫和好說話的形象，但是對象是女同志的話就算了。雖然可能是他自戀，但不?必要的桃花堅決禁止。

    下臺之后, 沈衛民才?意識到這姑娘可能就是在?開場前徐新華和他朋友們所說的那?個馬芳芳。

    不?過，又?管他什么事兒。

    沈衛民冷漠的想著, 他連人都不?認識，就被不?相干的人給針對了，這要是認識了還得了。

    沈衛民剛剛臺上的表現被下面?一?溜人看在?眼?里?！斑@是你們廠里的？”一?個板正的國字臉湊近呂廠長低聲問道。

    “上次幫助程老孫子的就是他，我們廠運輸隊剛轉正的員工?！眳螐S長笑呵呵的。

    “就是他？”國字臉打?量沈衛民, 看上去?有些單薄。不?過想到剛剛的情況，這是個當?機立斷能靈活應變突發情況的，心里素質還算不?錯。

    “政審這一?關怎么樣？”國字臉又?問道，可不?是他多心，最近這段時間?不?大太平，第五軍區那?邊，單是這個月就抓獲了三個叛徒。

    “縣高校長陳學?義親自送來的。父親是抗日老兵，陳學?義的老戰友，也是念著這層關系自小多照顧三分。同母的兄長是第五軍先鋒團的營長，進運

    輸隊純屬偶然，本來是要去?食堂跟老孫當?學?徒的，被徐進山截了下來?！边@一?連串事情根本沒?有預判性，呂廠長不?認為沈衛民有隱藏身份。

    國字臉點點頭?，“你心里有數就行。我看這年輕人不?錯，搞行政恐怕也是一?把好手?！庇袑W?歷能寫會算，遇事不?慌不?亂，口?才?也極不?錯，可以說具備了搞行政的必要條件。

    “先讓他在?運輸隊呆兩年吧，進廠沒?幾天就轉正，如果還來回蹦跶，讓廠里的人怎么想。不?過您這一?說倒是提醒我了，閑暇的時候可以把人扔進黨委工會幫忙。省機械隊的張桂花都打?電話催我幾次了，催著讓他出?差過去?呢，”呂廠長笑著說道。張桂花一?口?一?個我弟，咋樣咋樣，叫得比親生的還親熱。

    國字臉來了點興趣，“哦？”省機械廠工會副主席張桂花是何許人也？凡是對省機械廠有些了解的都知道，這位女同志是從普工爬到這個位置的，能力相當?出?眾。想也是這樣，能在?省機械廠這萬人大廠里脫穎而出?，從一?線工人做到工會副主席可不?是哪個都能的。

    呂廠長指著椅背上貼著的姓名條，“先前張桂花就是請小沈同志寫了一?回字，就惦記上了?！眳螐S長沒?念過幾年書純靠自學?，認的字不?少寫出?的字除了自己的名字卻都不?算好看，看沈衛民寫得姓名條頗覺得賞心悅目。

    國字臉瞥了一?眼?，在?他看來這字也只是勉強能看，不?過氣韻很舒服很沉靜，“還有幾大進步空間??！?/br>
    “您說是那?肯定就是，這孩子還算認真，每晚學?習的，前幾天還看見他從外面?捧了一?摞書回來，也不?知道從哪里淘換的?！?/br>
    正說著話，紡織廠的《我的祖國》接近了尾聲。

    沈衛民上臺報幕，走下來，就看到呂廠長在?和他招手。沈衛民矮身小跑過去?，“廠長?！?/br>
    “這是我們林縣長?！眳螐S長給做介紹。

    沈衛民這才?把眼?光轉向?與呂廠長身邊的國字臉中年人，原來他就是新上任的縣長林建業。能夠依靠著以前的人脈，把省歌舞團表演隊拉來現場表演，可見其背后的勢力。

    就算不?是高干出?身，恐怕也在?高干身邊待過，至少也得是秘書級別。

    新上任縣長的名字，沈衛民是從徐新華那?聽說的。不?過這到底是工廠合唱比賽，原先也沒?聽說過縣長會蒞臨，所以根本沒?有準備林建業的姓名條。

    “林縣長好，”沈衛民趕緊沖林建業鞠躬。

    林建業“嗯”了一?聲，“你這幾個字寫的差強人意，這一?捺太用力，這一?橫又?不?直，這一?筆與你書寫習慣有關，不?算難看卻并不?規整……”

    沈衛民的臉色從茫然變為錯愕，怎么也沒?想到對方把他招來是為了指導他書法，他的書法確實不?到家，所以對方說他就認真聽著。不?過也只能茫然聽著，問題都懂，關鍵是怎么改正。

    “沒?事的時候多臨摹大家字帖，時間?長了就能領會我的意思了?！绷纸I倒是很滿意他的態度。

    “謝謝縣長指正，我努努力?！鄙蛐l民沒?敢把話說的太滿。

    林建業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后面?。

    沈衛民回頭?，農機廠的合唱要結束了。沈衛民沖兩位領導點點頭?，回到自己的崗位去?了。

    “還不?錯吧？”呂廠長笑著問道。

    “一?點都不?像是個農村娃子?！绷纸I由衷點評。

    “出?生帶疾，被他老子娘寵著養大的。他大哥現在?是正營級，每個月一?百左右的工資單是往家就寄二三十塊，幾乎都用在?他身上了。要說也不?算沒?吃過什么苦，小時候隨時休克，險些喪命的的時候很多，長大才?好些現在?也得時時服藥?！?/br>
    呂廠長嘆了一?口?氣，這些他都打?聽過了。省機械廠是漢北地區最重要的重工業大廠，主要生產各種機床，以及其他工廠需要的現代化設備，戰略地位和經濟地位都無比重要。作為省機械廠的下屬廠，尤其是和省機械廠來往密切的運輸隊，轉正的員工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篩選的，早在?沈衛民進廠，他們就已經把他的生平挖掘出?來了。

    林建業眉頭?舒展了些。

    沈衛民狀態不?錯，只是上臺報幕對他而言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到最后是各位評委以及工人朋友代表們投出?今天

    的第一?名。沈衛民輪番采訪各位評委的點評和意見，又?抱著紅箱子去?收工人代表的票。各工廠的工人朋友們都很踴躍，這是為自己工廠榮譽爭得一?份榮譽的時候，哪個愿意落人后？

    眾人期盼的省歌舞團，是在?最后等待數票的時候登場的。

    現場氣氛達到了另一?個高峰，沈為民瞥了兩眼?，就去?后臺臨時搭建起來侯臺間?寫寫畫畫了。剛剛工會主席和他說讓他在?結尾多說幾句話，鼓舞鼓舞在?場的工人朋友們。他得先打?幾句草稿，起碼得有個章程。

    “你不?去?看歌舞團的表演嗎？首席長的很漂亮?！鼻紊穆曇魪暮竺?傳來。

    沈衛民抬頭?瞥了一?眼?，“馬芳芳？”

    “是，”馬芳芳心里有些雀躍，原來他記得她的名字。

    “我去?不?去?看表演，以及首席漂不?漂亮，和你我沒?有任何關系，你說呢？”沈衛民溫聲說道，他甚至還帶著笑，說出?的話卻讓吳芳芳臉上煞白一?片。

    “你，……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沈衛民搖頭?，“不?管是不?是誤會，我都沒?打?算和吳姑娘有進一?步發展。我們都是新時代青年了，什么事情都在?第一?時間?說清楚，對雙方都好?！?/br>
    沈衛民的語氣近乎冷血。

    不?管是不?是他自作多情，但是馬芳芳在?背后提起他的這件事，已經開始給他造成困擾了。沈衛民最怕麻煩，最厭煩解決麻煩，趁著一?件事情還沒?有開始，那?就扼殺在?搖籃里吧，你好我好大家好。

    “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什么了？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瘪R芳芳試圖解釋。

    “馬芳芳同志，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拒絕?！鄙蛐l民站起身來往外走就看到徐新華和他的兩個朋友正站在?簾子外面?。

    “芳芳正在?跟你說話，你這是什么態度？她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你不?要自作多情?！卑讟方袊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