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不依不饒
可我新人生的開始裹挾著新生命,它在我的身體里寄居,飲我的血,吃掉我的健康,卻讓我產生更多莫名其妙的幸福感。我有時想到它的存在,竟奇跡般覺得是自己在那團血rou之上獲得新生。 學期伊始,我不再是獨自扛著行李,我有自己隱秘的驕傲。跟家人告別,第一次站在象征外面世界的破舊站臺,又一次看那狀若融化的油漆站牌。慕雨騎著我的舊車,她的長腿撐地,趨向成熟的臉龐迎著烈陽,揮著手告別。我突然就記起更小時候,她被曹芹帶走,那時候還在喜歡打架的年紀,我們關系一般,大人走的決絕,留下一個孩子頻頻回頭的驚恐,她也是這么和我揮手告別。 走了,會回來的。 我在心里通過設想的表情盡量轉達,希望她看懂。 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車身搖晃啟動,車外的景一沓一沓,每個從這里離開的人都是被這樣的景送走。我又在玻璃上見到那個面孔,這次是皎潔的眸子,告訴我不要回頭??尚?,我何時聽過她的教誨。 我上課的校區在郊外,雖然挺大的城市,但好像容不下偉大教育事業了,蝸居在一個鄉鎮上。傍晚有夜市,凌晨叁點就開始早市。宿舍樓靠近校外,每天都伴隨著各種吆呼聲,我的孩子是被地攤小吃和食堂養大。 五個多月的時候就被發現了。因為肚子顯懷明顯,我又沒用過姨媽巾,寢室長就懷疑了。似乎因為我太淡定,上個月還去了醫院產檢。上報輔導員的時候,一寢室的人都去了。 很可笑,我竟然從這個才產生不到兩個月的集體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們照顧著我的情緒,向導員祈求最安穩的對待。我像是一只被五只雞媽同時眷顧的小雞仔,溫柔的羽翼撓的我鼻頭瘙癢。摸上去的時候才發現,那是鼻涕和眼淚。 我愈發有底氣了。 白天挺著孕肚上課,居然接收到許多同學投來羨慕的眼光。我想,大概是所謂的幸福感溢出,讓他們誤以為是一段青梅竹馬,英年早婚,令人艷羨的佳話。 六個月的時候接到導員電話,父親穿的較苦逼農民還算得體的衣服,站在我宿舍樓的階梯下。我搖晃著刷卡出門,他局促地踏上臺階,沒有任何肢體接觸,姿態像個禁衛軍。 “幾個月了?” 我們見面第一句話,像問候寡婦的例行公事。只好在心里笑笑,走到一旁拐角,把手機里的育兒軟件打開。 他應該不是第一次見胎兒的影像,卻表現出莫大的哀情夾著對生命的關懷。然后從包里顫顫巍巍掏出一個用塑料袋包裹的保溫桶。 “你奶奶燒的,應該還是溫的?!?/br> 我收下他遠道而來的關懷,幾乎是第一次笑著跟他說話。 “過年回不去了,預產期在叁月?!?/br> 但笑依然不是給他的。 依稀記得曹芹離開后,全村流傳的各種謾罵。我不想我的孩子成為另一個曹芹的孩子。 父親沒問具體情況,應該是慕雨跟他坦白了。這么多年父女,兩個沉默寡言的人見了一面,就說了叁句話。我們尷尬地在墻拐立著,相視好一會,最后目送他離開。 父親走后,我開始更安心地上課參加活動。然后在一次校外聯誼上遇到了一南。她剪了頭發,齊肩meimei頭,劉海用一個簡約發夾撩了上去,露出潔白的額頭。 我甚至不想給她任何眼神,因為永遠忘不掉那個充斥失望而紅眼的人。但是只要遇到有那張臉的畫面,大腦就會自動按下快門,一張張照片拼湊成關于她的海馬體,又形成深度記憶。 我被室友照顧著,偶爾接受投喂。周圍總能感受那道煩人的目光,熟悉的感覺讓我太陽xue不安分的跳突。 “去趟洗手間?!?/br> 拒絕了室友陪同,一個人抱著肚子從聯誼會下場。 火鍋店的廁所在一樓,我剛踏上臺階,身后便伸過一雙手,我再熟悉不過了,僅僅只是余光捕捉到大概的形狀和膚色。 就當是好心幫扶,我沒有大動聲色地拒絕,扶著把手略小心地下臺階。 從廁所出來,一南杵在門口。 我們倆好像跟廁所有什么不解之緣。 她比以前更要面子了,自說自話。 “肚子這么大了?!?/br> 我心想關你屁事。 “我覺得你要少參加校外聚會?!?/br> 你覺得?又關我屁事。 我把自己打扮的像個啞巴,不予置喙。 孕期上廁所用時比較長,室友擔心這時候找過來。她扒著門往我們這里看,進來挽著我離開。 “什么情況?” 大概是驚訝我倆居然認識,心直口快。 “她是強jian犯?!?/br> 我如愿見到室友小胡臉上更加震驚的表情,愣了好久才湊到我耳根。 “女的?強jian犯?” “其實她是人妖?!?/br> “哈哈哈哈哈!姐妹可別逗我了…” 實情我都告訴她了,不過她沒信,堅持認為我倆是有什么過節,聯誼后半場一直悄咪咪地盤問。我只好又編造個被女同強追的謊,她好像更興奮了。 然后隔天就在校園表白墻上看到了關于一南的帖子,還附加幾張模糊的偷拍照。 孕晚期身體開始出現各種并發癥,因為不想麻煩室友,找了個她們都有課的時間請假去醫院。假是昨天請的,不知道那人是怎么知道的,導員打電話說是我的朋友,這么拙劣的謊甚至不用親證。 一南一路跟著,直到我上了出租哐啷關上車門。司機沒有立即發動,指了窗外不耐煩地提醒。 “你朋友還沒上車呢?!?/br> 末了嘴里還嘀咕一聲,孕婦就是脾氣大。 我沒氣過,沖一南喊,讓她動作快點。 她磨磨蹭蹭坐上副駕,留我在后面一個人生悶氣,要不是后視鏡里來來回回的探尋,我大概就要真的以為她變得成熟了。 “你沒發現,這里只有一輛出租車么?” 還能跟我打啞迷。 沒理她,翻翻自己的包,把證件和病歷本都找好攥在手里。 因為沒人搭話顯得尷尬,司機師傅熱心地跟她聊了起來,跟她聊的話我過往坐過的任何一輛出租都聽過,無聊的不行,不到叁十分鐘的車程,我靠在車窗上睡了又醒,直到一南開了車門,微涼的掌心貼上我的臉。 “到醫院了?!?/br> 我從肌膚接觸里回過神,臉頰忽而發燙。打開她低姿態的手,從車上下來。 醫生說營業沒跟上,有各方面虧損的癥狀,要求我盡快補上。一南比我還上心,翻著備忘錄記得密密麻麻。 工作日醫院人少,我們稍微輾轉便從逼慫混雜消毒水味的空間里逃了出來。初冬陽光照的人開始暖洋洋,恍惚間真的就是一對小夫妻般,她摻著我的腰,身上掛著包,meimei頭勉強扎了上去,兩邊碎發偶爾撓著我的頭頂。 “要不要去我那?” 主動的讓人心動,我差點又要跪服在她磨人的攻擊里。像以往的任何一次,膚白貌美的溫柔jiejie,偶爾也是粘人的妖精,不得不讓人自覺掉進陷阱。 “你忘了?” 我拿出咄咄逼人的姿態,步伐也愈發的快。 “忘了你是怎么用你的冷漠羞辱我的。忘了你是個懦夫?!?/br> 我以為她會痛苦,她卻從身后抱住我,笑意夾著耳邊風吹到我的意識里。 “我沒忘,我只是還記得,倔強的小女孩她不喜歡我的道歉,所以只好厚著臉皮來應聘了?!?/br> 我的意識一下軟了,像掉進了一層棉花,周遭潔白又溫暖。 “所以,你要招我做你的私人保姆嘛?我人美聲甜,身強體健,入得廚房,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不用?!?/br> 我打斷她,擁抱逐漸疏離,女人的馨香從身后來到身前,然后換成正面相擁,中間隔著我和她的孩子。 “先試試,你現在狀況不太好?!?/br> 我的本意就是完全地拒絕,不想扭捏,但沒說不會給她臺階。 長久沒有回復,便得到更加緊致的懷抱,孩子在肚子里動了一下,然后又動了一下,身前的人便僵住了。 “它…它是不是動了?” “它要吃奶了?!蔽覜]好氣地回。 “真的?” “在肚子里怎么吃奶???” “要喂它嗎?” “還是說要我幫忙?” ……… 我服了,原來我才是那個傻子。不要用這么明顯的逗小孩的語氣來應付我好么? “你要幫別人養孩子嗎?” 我好像天生看不慣別人開心,惡劣地挑起事端。一南松開懷抱,把頭貼近我鼓起來的肚子,然后煞有介事地點頭。 “寶寶告訴我,她的mama是個豆腐心?!?/br> “我其實問過我爸媽了,我們那天,那樣,即使沒有弄進去,也是有幾率的。我不會放過哪怕1%的概率,更不想你因為我再難過?!?/br> 她說這樣的話,讓我開始動搖作弄的心思,但也只是一瞬。 她學校在城中心的大學城,校外租房不便宜。那間廉租房擠在門面和早市圍城的院墻里,腳下就是城市下水道,偶爾踩到松動的石板會濺出地溝的腐臭。 尤其是見到還算溫馨的布置之后,我說服自己住了進去。 ————— 趁我還有壞心情,給你們多碼幾章 其實就是喜歡把惡趣味發泄在虛構的人物身上 這么想是不是有些些變態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