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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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疏羽咬了咬朱色的潤唇,道:是你要找朕說話,你自己緊張什么。 蕭昀天用一只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頰,讓白疏羽抬起臉。他看著那雙淡色的眼眸,與他對視著。 皇上知曉我要說什么嗎? 白疏羽哼道:你上次還是毛團的時候就說漏了嘴,你的那點心思朕怎么不知曉。上次他接連的發問讓蕭昀天不慎說穿了心思,但由于當時的場合十分不正經,再加上蕭昀天又是一副蠢萌毛團兒的形態,白疏羽自然也沒有把他半開玩笑得來的告白當回事兒。 而這次,蕭昀天的臉近在咫尺,他甚至能聽到少年在自己身側的每一次呼吸,感受到隔著單薄衣衫傳來的暖熱體溫。 白疏羽從小到大,無論是作為皇儲還是即位為皇,他聽過最多的臣服與遵從,而向他表明超出君臣關系的心意的話語,他從來沒有聽到過。 冷情或許不是每一位帝王的天性,但它是帝王應該做到的職責。在年輕的兒子將要繼承自己的重任之時,白疏羽的父親曾這樣叮囑過他。 帝王可以想得到許多樣東西,但這種貪婪必定是平均的,要對所有的物事需要保持著同等的貪心而一定不能只對某一樣東西產生強烈的意愿。因為博愛的欲望能造就野心,而單一的欲.望只會生產弱點。 年輕的白疏羽當時并未太明白父親囑咐的這句話的意義,但他從那時就下了決心,對周圍的一切事物無論是美好的,丑惡的,友善的,疏遠的,都要保持相當的距離。他營造出無形的界限。在他的界限內只可以存在他一個人,任何的闖入者都會降低他的安全感,引起他本能的戒備。 于是,他逐漸被人們看作是不可僭越的冰山,身邊沒有人敢反對他,也自然沒有人能夠真正親近他,了解他。 更沒有人說過愛他。無論是想要說,還是敢于說,都沒有。 除了毛團之外或許因為是天外來客的身份,蕭昀天自始至終都沒有把自己當成是獸世大陸的一只異獸,因而內心也很少真正承認這異世的君臣、階級、地位諸如此類的鴻溝。 他從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顧忌,內心剩下的只是單純的心意而已。 他大約是頭一個向朕示愛的人了。 白疏羽頭腦中的想法接連不斷,他的心情十分復雜。倘若真的聽蕭昀天說出了那句話,他甚至無法預料他自己將要如何去應對。 他會如何回答他? 只有在蕭昀天開口了之后,他方能知曉。 白疏羽靜靜地待在蕭昀天懷里,他感受到少年的一下一下的心跳聲,自己也莫名緊張了起來。 皇上 嗯? 蕭昀天輕輕地握住他的手。 皇上你臉色不大好,很蒼白。 白疏羽嘆氣道:不知怎么,朕有些害怕,覺得心里慌。 蕭昀天靜默了片刻,看著他的眼睛道:皇上是對我即將說出口的話感到有壓力么? 白疏羽略一遲疑,你這么說,可能是吧。 蕭昀天認真地盯住他的眼睛。忽然,他開口道:皇上不必心慌,也不必有壓力。因為我接下來想要告訴皇上的話,并不會給皇上增添更多的負擔。 白疏羽抬起眼睛,也看著他。就聽蕭昀天爽朗一笑,在白疏羽面前慢慢俯下身,單膝跪在地上,握住他的手,道:今天算是正式地說給皇上聽吧。請皇上相信,我,蕭昀天,或者說,毛團會竭盡我所能,永遠守護白國的君王。 白疏羽抿了抿唇,聲音有些發顫:你的起誓,是以御獸印的契約獸魂的身份,還是以你蕭昀天個人的名義? 蕭昀天鄭重道:我向皇上起誓,既是以御獸印的契約獸魂的身份,更是以我蕭昀天個人的名義。 一陣沉默。白疏羽忽然問道:蕭昀天,如如果沒有御獸印的契約,你是不是終有一日會離開朕?他的聲音中帶著些哽咽,以及他自己都不清楚原因的傷感,如果不是御獸印將你留下來,你會想辦法離開這里,回到故鄉的,對嗎? 白疏羽目光炯炯地直視著蕭昀天的眼瞳。他終于知曉自己一直以來的猶豫和焦慮是什么了歸根結底,還是由于他對自己和蕭昀天之間的牽絆并不自信。 帝王從來都是敏感多疑的生物。 蕭昀天在多日的相處中,自然也看出了這一點。在外人面前,白疏羽無論何時看起來都是平平淡淡的,甚至有些冷漠。因此,對于毛團日常的勾搭與討好,他的回應從來都是亦真亦假,不帶正經。有些不便對旁人說的話,他也只愿意對毛團說,因為毛團不會說話,不會把他的秘密告訴其他人。 兩人之間保持著這樣親近又疏遠的特殊關系,究其原因,還是因為白疏羽內心深處的害怕吧害怕蕭昀天只是一個暫時的同路人,害怕有一天這樣唯一一個能與自己交心的人也突然離開??梢哉f,正因為蕭昀天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白疏羽既親近他,亦疏遠他。 想通了這一點,蕭昀天露出安撫的笑容。 皇上不必多慮事實上,我即使不是所謂的契約獸魂,沒有被御獸印綁定,我也不會輕易離開皇上。 為何? 因為哈。如果我說,我對皇上是真心的,皇上會相信這個理由嗎? 白疏羽怔怔地看著他。 我對皇上是真心的 這句話在他的腦海里盤旋良久。一時間,人都有些恍惚起來。 我說這句話,不是向皇上要求什么。我既不隨意予皇上承諾,也不向皇上強求答案。蕭昀天耐心地微笑著,皇上只需安心地知道,無論是毛團還是蕭昀天,都不會離開皇上。 蕭昀天白疏羽穩住心神,終于還是忍不住慢慢道,朕能問問你你為何會對朕?是因為朕是君王的身份嗎?還是因為朕的相貌?或者是別的什么 白疏羽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衫的一角。說來也奇怪,他害怕聽到是的回答,也害怕聽到不是。 蕭昀天道:皇上為什么想知道這個? 嗯? 皇上為什么想知道原因呢蕭昀天苦笑著搖搖頭,表明心意的是我呀,所以這事兒其實與皇上無關,不是么? 朕想知道。白疏羽固執地追問。 蕭昀天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 這么說吧皇上,你是白國的一國之君,擁有無上的權勢,而且容貌亦非常出眾,氣質不凡,皇上在我的心中,是我所見過的最完美的人。蕭昀天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向他說明,然而這些因素的存在并不是我對皇上產生那種心意的原因。 白疏羽看上去更加迷惑了。 蕭昀天拍了拍他的手背,皇上需要思考的東西已經很多了莫要讓我的事情也成為你的負擔。 可是你還沒有告訴朕答案。 答案嘛我也不知道。 什么?可是 蕭昀天幽幽地嘆了口氣,他站起身??赡苓@本來就是最奇妙,最煎熬,最難定義,也最讓人捉摸不透的一種感情。如果有一天,皇上對于某個人,也產生了這種想要告訴他,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想要靠近,卻又為距離而猶疑的感覺,那么,到了那個時候皇上大約就會明白,為什么這種問題無法回答了吧。 因為愛情這種奇怪的東西,哪會有什么所謂的理由啊。蕭昀天在心里苦笑著。這種事不是說發生就發生了么?它常常出現得猝不及防,而且悄無聲息,連萌生愛意的人自己往往都會后知后覺。 皇上,不是所有的疑問都能立刻得到答案。蕭昀天望著天空緩緩地吐氣,不知為何他的情緒沉重了起來?;蛟S,有的問題需要幾天,幾個月,幾年,甚至是一生的時間來回答 白疏羽輕輕地嗯了一聲,他在很認真地回味蕭昀天所說的話。深邃的眼底波光流轉,想來也有所感悟。 不過,不管他對自己的心思究竟是怎樣的,蕭昀天都不會強行向他索要一個答案。只希望有一天,他能慢慢地、慢慢地自己想明白這回事兒,然后能以實際行動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時候不早了蕭昀天感覺到自己的靈力開始出現了波動,想來這一次的積蓄已經消耗殆盡,他的人形會逐漸消失。白疏羽也探知到他身上的靈力正在逐漸減弱,知道眼前的少年即將再度消失,忽然伸出手去,抓住了蕭昀天的胳膊。 皇上? 白疏羽抬起臉。蕭昀天心里陡然一震,他直視著白疏羽的雙眼?;实鄣碾p眼形態狹長秀美,靜止時透著一股清冷的氣息,帶著點淡淡的嫵媚,而生動起來之后,則會顯現出截然不同的神采。此時,白疏羽的眼神里忽的添了幾分靈動的笑意,讓他看起來終于有了符合其年齡的活潑感。 你不會離開朕的,對嗎? 蕭昀天點點頭:嗯。 白疏羽忽然抿起唇,臉蛋上泛起淺淺的紅暈,小聲說道:朕朕也不會離開毛團的。所以毛團要一直陪著朕。 蕭昀天一呆。他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皇上他言語和動作中透出來的隱約的撒嬌的意味,連皇上自己都未有覺察到啊 蕭昀天的指尖輕輕的撩了撩白疏羽的發梢,道:好啦皇上,我們下次再見面吧。 少年一只手輕輕地掠過白疏羽的發梢,另一只手插在休閑裝的褲兜里,向白疏羽燦爛地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在白疏羽模糊的視線中,他的身影逐漸消隱而去。 在另一邊,毛團的身子微微一顫。片刻后,它睜開了眼睛,向著坐在床邊的白疏羽咕嚕嚕地跑去。 白疏羽聽到身后的響動,回過神來的時候,毛團已經靈活地滾進了他的懷里,肚皮朝上,軟綿綿的身子輕輕地蹭著他的衣衫。 哈白疏羽在毛團圓滾滾的身體上揉捏了一把??粗亲仙膱A溜溜大眼睛炯炯有神地望著自己,毛絨絨的身體趴到了自己的膝上,再回想起蕭昀天爽朗的少年的模樣,這樣鮮明的對比反差令他不禁綻開了笑顏。 蕭昀天,你真是個有趣的毛團。 他起身鉆進被窩,將毛團也撈了進去。毛團絨絨的軟毛隔著單薄的睡衣,讓他感到自己的肌膚蹭得也癢癢的。白疏羽安心地抱著暖洋洋的毛團,像兒時的他獨自一人在被窩里抱著軟綿綿的絨毛玩具一樣,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 ===== 雪宮。 在宮人的通傳聲中,白啟明慢慢走進了室內。他揮退了侍奉在內里的宮女侍從們,徑自走到了臥榻旁邊,掀起床帳。 陛下 榻上之人看到一襲皇袍的白啟明走進屋來,在上面掙動了兩下,試圖起身行禮。但白啟明按住了他:莫要亂動。你現在有傷在身,安心休養便是。 被白啟明摁住重新躺下的,正是前幾日在墨城外支援其軍隊的魔國將領風舞陽。此時的他卸去了一身戰甲,只穿著深色的單衣躺在被單下,露出的臉龐上血色全無,氣息微弱而不穩。黑色的長發未經束縛,隨意彎曲地散落在床榻上,整個人看起來氣血虛弱。 白啟明在他身邊坐下,親手拿起了宮人剛泡好的熱茶,遞到風舞陽的手里。對方接過茶,卻未有立刻飲下。 陛下墨城那邊的軍隊都撤離了么? 白啟明臉色沉下來,撤到了城外三十里處。不過,雖然暫時失去了魔國的支援,朕還是會將這場戰爭繼續下去。 風舞陽閉了閉眼,他的睫毛顫動著。 那是自然魔國那方面,在下會向國君詳細說明狀況,爭取他的支援的。不過 白啟明看出他的憂慮,接道:不過,在墨城一戰魔國軍隊損失太大。將希望寄托于你國君王的增兵,有些不現實。 那,陛下,北方的其它勢力呢?除了您的嫡系部隊之外,北方還存在著很多將門軍閥,他們手里都握著各自的兵馬。 你說那些個門閥家族?哈,他們不過是一貫左右搖擺的墻頭草而已,更何況,朕不敢保證他們當中完全不存在白疏羽的內應白啟明低沉地說道,原本墨城這一戰若能一鼓作氣取得勝利,北方的軍閥們必將接連傾巢而出,與朕聯手乘勝追擊,將白疏羽拿下。然而墨城的攻堅戰偏偏失利了,這將成為扭轉白國南北戰局的最大敗筆。 現今,北方的門閥世家也都在暗暗地觀察局勢。這些人永遠是看著哪一方勢力更大,就偏向于站在哪一方,跟著虛張聲勢,并趁亂撈點好處。但實際上,每當需要他們拿出關鍵的力量,或者觸及到核心利益的分配時,他們的積極性就沒那么高了 提起北方現存的門閥勢力,白啟明神色中暗含戒備之意,顯然并未將他們當成是自己真正信賴的盟友。 聽白啟明的口氣,風舞陽也大致清楚了白國高層內部的狀況。經歷了都城兵變、皇位更迭之后,白國現今的權貴階層看起來力量壯大,盤根錯節,實際上形聚神散,表面上聚集在一起,實則各為各的利益作考慮,而沒有協同一致的凝聚力和共進退的覺悟。 正因如此,白啟明才會在墨城久攻不下、魔國方面又選擇撤軍的時候,表現得這樣焦躁吧?說到底,他手里的那群盟友,其實也都是臨陣會逃的紙老虎啊。 想到這里,風舞陽面不改色,只有深邃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他緩緩地呷了一口熱茶,將詭秘的心機遮擋在舉起茶杯的陰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