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碗放回原位，伸長脖子想看看那個小姑娘去哪了。

    可惜這個窗口依然很小，湯盈盈的頭探不出去，能看到的，只有木屋外的泥濘土地，還有幾個胡亂生長的樹。

    小女孩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小女孩的話影響，過了一會兒，湯盈盈好像真的聽到不遠處，隱隱有傳出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在這樣寂靜的黑夜中，顯得有些暴戾的恐怖。

    “這到底是哪里啊……都這樣了，我怎么還不從夢里醒來……”

    人在夢中是有保護機制的，一旦超過了承受范圍，就會從夢中驚醒。

    湯盈盈覺得，她今晚受到的驚嚇簡直比她過去十幾年都要多，她現在都快凍僵了，竟然還在這個小黑屋里頭出不去！

    湯盈盈在原地掙扎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要再撞門了。

    那個小姑娘看起來十分詭異，外頭隱約還有男人的聲音，湯盈盈是個十分惜命的人，對比一下，在小黑屋里茍一個晚上，也不是那么難以忍受。

    畢竟她昨晚也待過一夜了，而且萬一天亮她又回去了呢。

    這樣想著，湯盈盈又慢慢挪到稻草邊。

    這次她的每一舉一動，都比之前要更加謹慎小心，不過坐下的時候，還是不小心碰到了小男孩的臉。

    奇怪，怎么比之前還燙了。

    湯盈盈心生疑慮，轉身低下頭仔細觀察著小男孩。

    小黑屋里光線昏暗，小男孩悄無聲息地躺著，不僅身上的皮膚發燙，連呼出的氣息都帶著股灼熱，在這樣寒冷寂靜的夜晚，溫度高得有些不正常。

    “喂，你醒醒?！睖÷曊f著，輕輕搖了搖小男孩的身體。

    小男孩渾身軟綿綿的，不論湯盈盈怎么搖晃，都沒有醒來的跡象。

    不會是發燒了吧。

    意識到小男孩生病后，湯盈盈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有點喜悅。

    會生病的話……至少說明他是個正常人……

    不過很快，湯盈盈就唾棄自己了。

    這么高的溫度，就算沒有體溫計也能猜得出來，定然是高燒。

    生病發燒這種事，可大可小，如果是成年人就算了，這么小的小孩子，一旦過頭了，很容易直接燒成傻子。

    湯盈盈記得她讀幼兒園的時候，班上就有個小男孩發過高燒，到了上學的年紀還呆呆的，做什么事情反應都比普通小孩慢半拍，被班上那群壞孩子欺負慘了。

    湯盈盈當時有心幫她，奈何她個子小小的，一點威懾力都沒有，不僅沒幫助到對方，搞得她自己都被孤立了。

    后來呢，后來怎么樣了？

    湯盈盈很努力想了一下，才依稀想起。

    后來有一次，班上的壞孩子拿削鉛筆的小刀，在小男孩的臉上畫畫。

    鮮血沿著臉上的傷口流了出來，湯盈盈頭次看到這么多血，被嚇壞了，站在原地不敢動彈，也沒上前阻止。

    這件事鬧得很大，最終以幾個孩子全都轉學結束。

    湯盈盈再也沒見過他們，那個當年被欺負的孩子，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就在這時，一只熾熱的小手，碰到了湯盈盈的手背。

    湯盈盈一下子回過神來。

    這才發現她剛剛想得入神，手放在小孩的額頭上忘了拿開，小孩大概是感覺到冰涼，在睡夢中碰到了湯盈盈的手。

    往事與當下的景象重疊，湯盈盈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還是個小孩呢，上次緊緊抱著她，哭著叫mama，可憐兮兮的。

    感覺到小孩guntang的體溫，湯盈盈明白，再這樣下去可不行。

    平日湯盈盈自己生病，量體溫吃藥打點滴一條龍下來，普通的感冒發燒很容易治愈。

    然而這里條件惡劣，別說吃藥打針了，連張像樣的床都沒有。

    湯盈盈焦慮地看著四周，恨不得變出個醫藥箱來。

    看著看著，湯盈盈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了那塊碗上。

    那是一塊樣式老土的不銹鋼碗，雖說不大，但也不小，里頭盛著清水，應該是拿來喝的。

    雖然不太夠用，但總比沒有好。

    湯盈盈咬牙，從擋風的稻草堆中起身，又一次來到門邊，小心將碗端過來，放在小男孩的身旁。

    然后她低下頭，用力撕扯自己的衣擺。

    這睡衣質量實在太好，湯盈盈扯了老半天紋絲未動，最終還是靠牙咬斷邊緣的線，一點一點給磨開的。

    好不容易扯下來一塊布，湯盈盈趕緊將布浸入冷水中。

    她本來就冷的夠嗆，這手再一碰到冷水，直接打了個哆嗦，牙齒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

    待布被浸濕后，湯盈盈輕輕擰了一下，然后摸黑將原本縮成一團的小男孩舒展開，用濕潤的布輕輕擦拭他的額頭，耳后和脖子。

    在擦拭的過程中，湯盈盈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小孩的后腦，頓時觸碰到了個突兀的凸起。

    光線太暗，湯盈盈看不大清楚，她用手摸了摸，感覺是像是磕傷后引起的腫脹，不過沒有結痂，也沒有流血，應該不太嚴重。

    當下還是降溫要緊，湯盈盈趕緊繼續擦拭，擦到脖子位置的時候，那塊原本冰冷的布，竟然都暖和了。

    湯盈盈伸出手指探了一下，發現他身體皮膚也是灼熱guntang。

    物理降溫的話，身體高熱的位置需要著重降溫，其中額頭、耳后、腋窩等等位置最容易發燙。

    湯盈盈無奈之下，只好幫小孩解開衣服。

    還好還是個小孩，也沒啥性別區分……

    湯盈盈做著心理建設，不過等她把小男孩的衣服解開，開始擦拭后，湯盈盈很快就顧不得想這些了。

    這個小孩的身上，黑乎乎的都是污垢。

    濕潤的布擦了一下，污垢都沒擦走，粗糙地覆蓋在皮膚上，也不知道沾上多久了。

    與此同時，一股發酸的臭味撲鼻而來。

    昨天就覺得他臭了，今天竟然比昨天又臭了幾分，簡直快把她給熏暈過去。

    在這股臭味的攻擊下，湯盈盈的大腦簡直一片空白。

    什么尷尬啊害羞啊微妙啊……啥也沒有了！

    她機械地用濕冷的布擦拭著，發現不夠后，又從睡褲上撕了兩片布下來，一片放在小男孩的額頭上冷敷著，另外兩片輪流擦拭小男孩的身軀。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孩的體溫終于逐漸降下來。

    湯盈盈舒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因為寒冷和勞累，渾身抖得和篩子似的。

    夜更深了，湯盈盈又累又困，見小男孩睡得安穩，她趕緊躺到小孩的身側。

    昨天晚上，湯盈盈還極度嫌棄這個小崽子，但今晚都幫對方擦遍全身了，在湯盈盈心中，這小孩就像自家的小朋友似的。

    那股子臭味，聞久了竟然也適應了，而且經過擦拭后，那一碗水渾濁不堪，小崽子的身上倒是干爽了一些。

    湯盈盈躺下后，哆嗦中直接把小孩抓過來，像抱著大型毛絨娃娃一樣，緊緊抱著他取暖，在昏昏沉沉中睡了過去。

    睡著的湯盈盈沒注意到，片刻后，她懷中的小男孩睫毛輕顫，在半夢半醒間，微微睜開了一下眼睛。

    感覺自己被人緊緊抱著，小男孩條件反射地掙扎了一下。

    湯盈盈在睡夢中，感覺到了小孩的掙扎，立馬抱得更緊了一些。

    小男孩掙扎無果，剛剛發燒完的他，渾身酸軟無力。

    鼻間全是一股陌生又溫柔的馨香，小男孩迷迷糊糊間，他很快又閉上了眼睛。

    寒冷的冬夜，一大一小在昏黑的小木屋中，互相取暖，陷入酣眠。

    第5章 他只是一個野種而已

    天光隱現，欲亮未亮之際，黃土村內圈養的雄雞，便鳴叫起來。

    伴隨著清晨來臨，村民們紛紛蘇醒勞作，整個村子內一片熱鬧。

    躺在小木屋草垛上的孩童，在一片溫暖中，朦朦朧朧地睜開眼。

    下一瞬，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從地面上坐起來。

    屋外的陽光隱隱透過縫隙照進來，小小的木屋內一覽無余。

    滿地的泥濘，稀稀落落的草堆，還有一塊……放在他腳邊的不銹鋼碗。

    碗里的水已經干了，只剩下黑黑的泥漬，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異常。

    小孩不信邪地，又將整個木屋看了一遍，就在這時，他的手碰到了一旁的草堆。

    草堆上還殘留著暖暖的溫度。

    小孩沿著草堆朝旁邊摸索了一會兒，確定遠處的草堆冷冰冰的，只有他身旁的草堆，還帶著暖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mama？”小孩看著四周，嘗試性的，小小聲地叫了一句。

    遠處村落的村民發出各種聲音，然而木屋內確實一片安寂，毫無動靜。

    小孩頓時有些失落，他咬著手指，臉上驚疑不定，但猶豫了許久后，還是忍不住站起來，又叫了一句：“mama？”

    他喊著，見小屋內毫無動靜，小孩忍不住彎下腰，先將草堆掀開，確認無人后，小孩又沿著墻壁摸了起來。

    遇到一些比較厚的木板，他甚至還用手指敲敲打打，再貼上耳朵仔細聆聽，想要看看是不是有人藏在木板里面。

    就在這時，“咔噠”一聲響起。

    小男孩還以為是木板內傳出來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下一瞬，木屋的門就被人從外面大力拉開。

    屋外的陽光猛地照射進來，刺得小男孩抬起手，遮住了瞇起的眼睛。

    進門的是一個高大的男人，皮膚黝黑，滿臉被曬黑的褶皺，身穿一件破舊厚實的軍綠色外套。

    見小男孩站在墻邊，男人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