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捶我做什么？

    少年憤憤地抹了下臉，委屈地：本、本龍還以為，你又要說本龍笨！

    溫語仁聽著他雖然是在憋著生氣，但說話聲軟軟糯糯的、十分可愛，心里忽然莫名生出了一種愛憐。

    南渦變成的少年模樣兒很纖瘦，遠不如他的小龍崽本體那樣胖墩墩的，此刻低垂著腦袋、在他的面前含著淚水、氣鼓鼓的模樣，看得他忽地忍不住想要把他摟到懷里，安慰地抱抱。

    不過，盡管內心里十分想要這么做，他還是固執地維持著某種矜持，生生忍住了想法，只是摸了摸他的腦袋。

    我沒有說你笨。溫語仁意識到，自己平日里隨口開的玩笑被南渦當成了真。雖然讓這小龍崽不再調皮胡鬧，卻也養成了它做事情畏首畏尾的習慣，使得南渦對于自己辛苦勞作出的成果都沒了自信，明明做得很好，卻害怕被他批評。

    想到這兒，他心里有些不忍。

    溫語仁清楚地記得，他剛剛在糧倉里逮到這小龍崽的時候，它還很無法無天、敢跟他對著叫板，如今雖然變得乖順了許多，卻也失去了幾分好動與靈性。

    說到底，龍和人，無論是外形還是思維上都千差萬別。龍崽子本來就是野物，生來頑皮好動、無拘無束，喜歡搞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怪事兒。而說者無心、聽者無意，他隨口的調笑被單純的龍崽當了真，讓它真以為自己是小笨龍，壓抑它奇思妙想的天性

    這樣真的讓南渦變得更好了嗎？不，不能篤定。與其說是變好，不如說是讓它變得更像人了。但，一條龍有什么必要變得和人一模一樣呢？

    溫語仁的心思復雜起來。他在承認錯誤方面慣來果決，因著心里的愧疚和反省，他決定及時止損。把少年的腦袋輕輕攬了過來。他在他的耳邊輕聲說：南渦，你做得很好，比我預想得要好太多。

    真、真的？

    南渦抬起頭，他的眼底還悠著一汪淚水。水光映照在淺藍色的眼底，就好似清澈如鏡的湖面一般。

    溫語仁的身體霎時一震。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他陡然發現，自己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這種發自心底的震撼。他不自覺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眸子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奇了怪了，明明是個瘦弱的娃娃而已，除了臉蛋兒俊俏之外，好像也沒有別的特別之處。

    溫語仁此刻生出某種微妙的心境，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被南渦水汪汪的藍眸子仰望了一眼，就會產生這樣奇妙的震動。

    兩人四目對望。一時間，四周仿若寂靜無聲。溫語仁感覺到淡淡的清風拂過自己的臉頰，也吹開少年額前的碎發。他被少年純撤的藍眸緊緊地吸引住，與此同時，這少年也睜大眼睛，呆呆地望著他。

    半晌，他輕哼了一聲，轉過眼去。

    南渦呆懵地盯了溫語仁半天，直到男人撇開了眼神，他才堪堪回神，意識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樣的事情他居然盯著溫語仁的臉，看得呆住了耶！

    完了！少年嗚咽一聲，下意識地想要跑開。自己居然看這個壞男人看得傻呆了，弄不好又要被他嘲笑！

    南渦冒險抬眼一瞥。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溫語仁蒼白的側臉上居然泛起了一絲淺紅。稍縱即逝，快得南渦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嗚。一定是自己看錯了。南渦揉揉眼睛，溫語仁得了某種怪病，皮膚總是白白的，至于那點紅暈可能是站在地里曬久了，所以臉被曬紅了吧！

    想到這里，他怯怯地牽起男人的衣袖，拉著他往旁邊走。

    去哪兒？溫語仁不明所以，劍眉微凝。

    嗚去，去樹蔭底下站著。南渦囁嚅地回答道。

    去樹蔭底下？溫語仁仍是不解，為何，你怕熱么？

    不是本龍怕熱，是你怕熱呀！南渦指了指他的側臉，關切地說，吾二，剛才你的臉變紅了。

    變紅？溫語仁吃驚，會過意來的時候，心里竟有些發虛。

    然而，又見南渦真的以為自己是被太陽烤成了紅色，很認真地要拉自己去避暑的地方坐著，他有些哭笑不得。

    嗯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可能是被光照曬紅了。好吧，我們去找一片樹蔭。他把頭頂上戴著的斗笠扶正，任由少年牽著自己的手指，往田地旁邊的樹下走去。

    一邊走著，南渦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禁不住問道：吾二，你為什么是白白的呀？

    溫語仁瞥了他一眼，淡定地回應道：南渦為何是綠的呢？綠尾巴、綠翅膀，就連頭頂上也戴著綠帽子。

    是青色，不是綠色！而且是頭冠，不是綠帽子！

    南渦搖頭，嚴肅地糾正他，因為本龍本就是青天有翼龍呀！我們族群的所有龍，從生下來開始，就是全身淡青色的皮。有翼龍有很多種，紅黃藍綠什么顏色都有，而我們青皮的龍，是除了燭龍之外最為尊貴的一種龍！

    說著，他一指溫語仁，而你，不一樣！你們人，尤其是青國人，都天生是黃皮膚、黑頭發、黑眼睛，但你卻是白發白膚紅眼睛！喔不對，你以前也是黑發，直到本龍這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變白了！他堅定地看向溫語仁，看起來非常篤定。

    你說的不錯，我原本是黑發。見他已有察覺，溫語仁索性道出了實情。

    以前在青云觀的時候，有一回我和師門同道前去對付熾陽獸，不慎被它的熾光毒所灼傷。熾光毒是致命之毒，從古至今幾乎無人能解。我師尊用本派仙藥勉強救下我一命，但這烈毒的根子，算是在軀殼之內埋下了。

    所以你才變得這么怕熱、怕光？南渦小心翼翼地補充問道，除了不能見太陽，還會怎樣呀？

    溫語仁停頓了片刻，緩緩答道：還會肚子空空，要吃龍崽才會有精神。

    他猩紅的眼眸慢慢打量著南渦，突然張口朝南渦撲去：啊嗚！

    嗚啊啊??！見他撲來，南渦嚇得一蹦三尺高。

    看到男人收起了裝出的兇神惡煞的模樣、在原地哈哈大笑，南渦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打量著他，氣哼哼地：吾二學壞了，居然嚇唬本龍！本龍才不怕你！

    面前的南渦再度揮舞起了小拳頭，嗚哇嗚哇地抗議起來，溫語仁收起了玩笑的顏色，正經答道：有時候會偏頭痛。不過，中毒至今已有了七年之久，我也已經熬過最苦痛的時刻，不會再有更糟的境況發生。如今我只需每半月一次去村口郎中那里買些涼性的藥草，拿來熬成藥膏吃下，即可穩住毒素，讓其不再復發。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南渦回想一下他平日里小心避著日光的模樣，再看看他在大熱天里也把全身裹得嚴嚴實實地走出來，料想這邪毒埋在體內，定是不會像他說的那樣好過。

    想到這里，南渦有些心疼。他捏緊了溫語仁的手指，安慰道：吾二，我們一定有辦法把這個熾光毒徹底治好的。

    溫語仁微微驚訝。一貫自稱本龍的南渦，方才說的是我們

    吾二，本龍以前在神龍谷，也見過不少世間罕有的稀罕草藥，還見過一些谷外來的人冒著危險前來取藥。他們當中很多人都失敗了，但也有人成功拿到靈花仙草回去，給自己或自己關心的人治病。

    南渦撓著下巴，他很認真地在考慮這個主意。

    第35章 龍很窮 【一更】攜手搞副業

    見南渦認真思考起來, 溫語仁感到有些好笑。需要他照顧的小龍崽居然反過來開始cao心他的事情，他忍不住揉了揉南渦的腦袋：這事兒不急，以后再說吧。

    可可是, 你很難受, 不是嗎？南渦猶疑著說, 長得瘦高, 臉白白的, 看起來有點弱。如、如果不是看過你打人, 我還以為你是個病秧子呢。

    溫語仁收起了笑意。微妙的滋味攀上心頭，他忽然覺得, 自己好像被這小龍崽憐愛了

    捏了捏少年白皙纖細的胳膊，男人隨性地一笑：你這細胳膊細腿的，在心疼我柔弱之前，先多賺點錢給自己買好的吃, 養養rou吧。

    本龍當然會賺到錢, 而且是賺很多很多的錢！南渦不服氣地撇嘴，吾二, 你等著看吧，最多兩個月，本龍田里的第一波瓜果和土豆就能收獲，西瓜也可以摘了。到時候, 本龍要拿錢給自己買好多好多的牛rou和豬肝吃, 長得比你還壯！

    壯實？溫語仁眼睛掃了掃面前瘦弱得顯小的俏娃娃。他實在無法想象出, 頂著這樣一張俏臉的南渦，能變得怎樣壯實

    男人陪著南渦在田里干了會兒活。到了下午, 地里的事情差不多忙完了，南渦便帶著溫語仁進山, 他輕車熟路地找到了山里的野果樹，除了昨日的桑葚之外，還有其它就連南渦自己也叫不出名字的野果。

    吾二，快來，快看呀！

    野果林可是南渦的主場。他在林子里快活地跑來跑去，把樹葉子撩開，讓溫語仁看到里面鮮嫩的樹果。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是沒毒、可以吃的！南渦每樣果子都拿了一點，把它們放回溫語仁的手心里，然后又吵吵鬧鬧地跑遠了。

    男人手里捏著樹果，目送著少年的背影隱沒在翠綠的樹林之間。他自己很少進山，沒想到這邊的山里有這么多種的野果可以吃。

    他環顧四周，看到那些鮮嫩、充足卻全然無人采摘的樹果，默默地做起了有關果醬餅的盤算看來，去風間鎮上擺個小攤，短期內補貼家用，應該是可行的主意。

    不再猶豫，他準備明日一早就去鎮里的衙門，去把文書的事情給辦了。

    往深山中又走了一段，常年修道的身體敏銳地察覺出，越往大山的深處走，空中的靈氣便越充足。他的頭頂、面前、足下，皆是一陣心曠神怡的輕松感，靈氣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地涌上前來。

    如果不是風中若隱若現的那一絲邪氣，他大概會期望這里成為修道之人的靈修圣地。

    徒步前行了一陣子，他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了隱隱的哭聲，心中閃過一絲不祥。他立刻撥開樹叢快步上前，只見前方不遠處有一棵高大的果樹，而南渦正緊緊地抱在這棵果樹上部的樹干上，身子搖搖欲墜。

    南渦！

    溫語仁一看就明白了這少年一準是想要摘到高樹上的野果，所以攀爬上去，結果找不著下來的路了。

    他立刻飛奔過去，但就聽南渦細聲哭叫道：吾二，別過來呀！這樹下有一條大蛇！

    他定睛一看，果然，在南渦扒住的樹干下方，纏著一條色澤艷麗的橙黑大蛇。

    它原本是盯住了少年的背影，而當男人出現的時候，這蛇也回過頭來看著他，警覺地立起前半個身子，嘶嘶吐著信子。

    溫語仁一眼認出，這條大蛇不是普通的毒蛇，它身上靈氣極為充足，恐怕也是靈獸。

    是靈蛇

    口里喃喃說著，那大蛇好像真的聽懂了一般，沖著溫語仁瞇了下眼睛。男人左手打著指訣，右手則不動聲色地伸進了衣襟之內，二指捏住了一張道符，準備即刻催動道法。

    但那蛇只是沖他微微搖頭。

    嘶嘶

    大蛇再度昂起頭，它狹長冷眸看向的，卻不是樹上鮮嫩的獵物，而是一束小花。

    那花兒的模樣很平凡，也很熟悉。

    下一刻，大蛇弓起身體，像離弦之箭一般把自己發射了出去。修長的花色身軀急速彈出，靈蛇嘴一張，啊嗚一口咬住了那朵小花。接著嗖嗖兩下，它叼著那花朵，竄進幽深的樹叢里不見了。

    與此同時，扒在樹上的南渦被它的舉動嚇得拼命往上爬去，但偏偏手里一滑，整個人墜落了下來。

    吾二嗚哇哇??！

    南渦驚叫一聲，仰面朝天從樹上墜落。

    溫語仁健步如飛，從前方的荊棘中極速穿梭而過。眼看著趕不及接住，他突發奇想，從懷里擲出道符，念了一句招風密咒。

    霎那間，林子里旋風大作，在南渦臉著地之前把他吹了起來，打著轉兒送上了天空。

    呀，糟糕

    望著被吹上天的俏娃娃，男人自言自語了一句。多日不練手有些生，咒法好像用力過猛了

    嗚哇！嗚嗚??！南渦隨風高高飄起，他在混亂的氣流中驚慌地揮舞著胳膊，原本梳得好好的頭發也吹得亂七八糟。他眼看著就要摔落到另一個地方去，追趕不及的溫語仁略一思索，沖他喊道：南渦，快變龍！快飛起來！

    嗷噢一聲，南渦搖身一變，憑空化為龍崽形態。小小的幼龍在席卷的狂風之中努力地撲扇著背后的翅膀，總算勉強穩住身軀，在空中搖搖晃晃地飛行，沒有從半空里一頭栽下來。

    溫語仁追著它跑了一陣，逐漸接近了。南渦平展著雙翼，滑行著徐徐降落，男人便再度伸出胳膊，把它精準地接到了懷里。

    在接入懷中的一瞬間，溫語仁低低地悶哼了一聲就算是胖墩墩的小龍崽，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也是真夠重的。

    他把暈暈的幼龍放在了地上。沒事了。

    混亂中南渦的頭冠都狼狽地歪倒在了一邊。男人伸手把它扶正，剛才那是一條靈蛇，它不是來吃你的。

    嗚

    小龍迷糊地杵在原地，嗚咽了幾聲。不過聽到溫語仁這么說，它呼了兩口氣、不再害怕，反而趁機抱住男人修長筆直的腿，臉蛋貼上親昵地蹭了起來。

    溫語仁順手把它撈起來，抱著往回走。

    南渦，你看到了嗎？走出密林的時候，溫語仁對它說，剛才靈蛇叼走的，是百月靈花。

    南渦一愣。

    溫語仁告訴他，這百月靈花是仙草的一種，對傷和毒具有很好的療愈效果，也是當下最受達官貴人們歡迎的仙物。采摘之后有可能賣出極高的價錢，數量稀少卻又供不應求。

    想到這里，南渦睜大眼睛，興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