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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棠辨別著,倒像是一句沒頭沒尾的感嘆: 真是業障啊…… ☆、長安花(二) 佛說五蘊六毒是妄,將因果都化作業障。 顧夜來多年前在清凈庵借居時,曾聽靜慈師太講經。那時年紀尚幼,并未有何領悟。如今看著山下這似曾相識的一幕,這句倒直接浮現在了眼前。 她向來不是喜歡回憶當年的人,如今驀然回首,卻有幾分恍如隔世的意味。來之前她不是沒想過孟弈也會赴宴,甚至做好了十足的準備,卻沒想到陰差陽錯成了現在這樣。拼命想躲卻偏偏迎頭撞上,委實有些可笑。 心里雖千回百轉,她很快就回過神來,注意到周圍人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有羨慕的有不屑的。 “顧姑娘與孟大人倒是頗有緣分啊……” 緣分?若這算是緣分,那六年前便頗有緣分了。但如今這狀況看來,是孽緣才對。 顧夜來抬眼看了看說話的女子,笑道:“你說話可真是有趣,只是這話你敢說,我卻是不敢認的。將孟學士與我這等人拉扯到一起,也不怕辱沒了他的聲譽?” 那女子方才一時沒忍住開了口,也是自悔失言的。所以雖顧夜來如此不給面子地駁斥她,也只冷笑了兩聲,沒敢再說些什么。 眾人看這女子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不由得慶幸自己沉得住氣。 旁人有可能不清楚,但京中幾位坊主誰不知顧夜來的性子,向來喜怒嗔怪皆形于色,怒時言辭鋒利絲毫不留情面。自兩年前音韻坊的坊主白如去世后,顧夜來與白棠共掌此坊,愈加無所顧忌,一言不合將客人逐出來的事情都有過。 白棠挑眉道:“都散了吧,還看什么呢?一會兒來的可是圣駕,豈是能隨意窺視的?這人啊,什么話能說什么事能做都得掂量清楚,過了頭可就不妙了?!?/br> 這話明顯是幫著顧夜來敲打那女子,那女子臉色愈發難看。 “正是這個道理?!彼{琉聲音中帶著笑意,對白棠眨了眨眼道:“我方才知道珊珊又犯了錯,丟了夜來的面紗,回頭看我罰她?!?/br> 傾舞坊與音韻坊交好數年,兩家自是十分親近,不然藍珊也不至于那般行事。如今藍琉開口,也是偏幫著兩人,然而人家說了一句便轉了話題聊私事,已然表示了不屑多言的意思。 那女子張了張口又閉上,轉身甩袖走開了,顯然已是氣急。 白棠看著那女子的背影,笑道:“罰什么罰,我聽說你近日得了好紗,不如賠給我家顧姑娘???” 藍琉聽了這話,搖頭失笑,指著她道:“你這促狹鬼消息倒靈通,竟在這兒算計著我呢!得了,你把珊珊帶走,該打就打該罵就罵,我絕不多說一句話。那紗你是別想了?!?/br> “姑姑!”藍珊聽了這話哭笑不得。 “好好好,那我可就帶走了!”白棠一邊笑著去拉藍珊一邊道:“看我拉走了你家的京中第一舞,加上我家這位的樂,何愁不賺個盆滿缽盈,到時候要什么買不來??!” “快拉走吧,也讓我耳朵清靜清靜?!彼{琉揮手趕人,還想說些什么時卻硬生生頓住。 她有些詫異地憑欄望去,轉過頭來時已不復方才的愉悅,環視四周略略提高音量道:“諸位,隨駕而來的是婉貴妃?!?/br> 此話一出,眾人皆變了臉色。有人開口道:“藍坊主當真沒有看錯?中宮無恙,怎會讓婉貴妃隨駕?” “中宮儀仗與貴妃儀仗不同,我怎會看錯?”藍琉面有不豫之色,不耐煩地說:“小心行事,自求多福吧?!?/br> 顧夜來聽此,難得嘆了口氣。 婉貴妃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女,容貌昳麗,深受圣上寵愛。又因出身武將世家,她性子很是強硬固執,又頗為自傲。重點是,她極其厭惡伶人。說是因為婉貴妃幼時,其父寵愛一歌女,甚至冷落了她母親。 “真是不該接這請帖的?!卑滋母鴩@了口氣,顯然也是知道這背后的事情。 顧夜來接過觀云遞來的新的面紗,側頭別在發髻上,反問道:“這是你我能拒絕的嗎?” “婉貴妃……”白棠欲言又止,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你說來的怎么會是她呢!今日來的也不乏朝中重臣的女眷,論及身份地位也不必鎮國公府差到哪里,往年中宮皇后來倒也罷了,如今一個貴妃只怕有些不夠格吧?” 藍琉過來時剛巧聽到了幾句,低聲道:“你且小心點罷,你這話若是傳了出去可是要惹來大禍的!” 說完,自己卻又感慨道:“惡紫奪朱,只怕中宮之位不穩啊?!?/br> “兩年前孟家獲罪開始,就已經可以窺見今日了?!鳖櫼箒砜粗路系睦C紋,云淡風輕的模樣倒似在探討針法,口中說的卻完全是另一種事情。 “當年朝中鐘、林、孟家相互牽制,林家出了個皇后,鐘家軍功赫赫,孟家子弟鐘靈毓秀。兩年前孟家被翻了出來舊賬,百年世家潰敗如山崩。之后鐘家獲鎮國公之封,婉妃更是晉為貴妃,林家卻沒絲毫封賞,這已經足夠說明很多了吧?!?/br> “真是麻煩啊……”白棠仰頭看天,抱怨道:“若不是這春山宴,我現在還在音韻坊逍遙自在呢?!?/br> 顧夜來與藍琉對視片刻,無奈地一笑:“罷了,左右今日我們接的是牡丹的帖子,也不必到婉貴妃面前奉承。就算再怎么樣,她都得顧忌圣上那邊,不會太過難為我們?!?/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