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狈讲挥妩c點頭，眉宇間滿載憂愁，眼睛卻像要噴出火來，周身透著濃烈的恨意?！澳茏龅奈叶甲隽?，他爸就是不愿意，昨天還打了我一耳光?！?/br>
    從小到大，他父母都沒戳過他一指頭，薛珈言也對他呵護有加，昨天是頭一遭挨打，偏偏還打臉。

    “我也沒辦法?！辈皇菍ろ裁鞑幌霂兔?，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不是讓你幫我想辦法?！狈讲挥鍞[擺手，說：“我是請你幫我聯系個律師，我想和他爸媽打官司。就上次那個胖胖高高的律師，可以幫我介紹一下嗎？”

    “當然可以?！睂ろ裁鬟M屋叫出莊奕，和他一解釋，要到王昆侖的手機號碼給方不渝，又道：“我們正好下周和他吃飯，你要不一起去？”

    莊奕已經和王昆侖約好，下周四晚上和他見面商談基因篩查的案子，順便給尋聿明介紹幾個朋友認識。

    方不渝左右沒事，一口答應下來，轉身去了病房樓。

    尋聿明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不過一個月，已從落寞頹唐變得堅毅挺拔，幾乎看不出從前的影子。人都會長大，要么主動，要么被動，即便自己不想，生活也會逼著你前行。

    “走遠了?！鼻f奕拍拍他肩膀，溫聲道：“回去吧?！?/br>
    尋聿明回過頭看著他，靜默許久，忽然說：“謝謝你?！?/br>
    “嗯？”莊奕微微側頭，“謝什么？”

    尋聿明扯了扯嘴角：“沒什么?！焙伪馗f謝，他們之間無需言謝。

    但他依舊感激莊奕，感激他當初給陌生的自己一份難能可貴的善意，感激他將孤僻的自己帶出生活了十五年的陰影，感激他即使擔心也毅然放手讓自己學會奔跑，更感激他始終保持著生命的豐盈，并將這份豐盈以愛的方式持之以恒澆灌給自己。

    莊奕心中一動，似乎沒聽懂他的意思，又似乎懂了，“小傻瓜?！?/br>
    “我就是傻瓜?！睂ろ裁餍α诵?。

    這世界上能讓他覺得自己傻的，大抵也只有莊奕，可他傻得心甘情愿，傻得甘之如飴。

    莊奕去屋里拿瓶奶茶給他，將他護送回病房樓。尋聿明下午一直泡在實驗室里，岑寂的報告交給莊奕助理，一夜之間資金已然到賬。

    他們正緊鑼密鼓地研發新支架，安格斯教授大約后天晚上就到，尋聿明想趕在他來之前把支架做出來，好請他給點意見。

    晚上回到家，他飯也不吃，直奔一樓客房，將之前方不渝和楊璐用過的被單拆下來翻洗，烘干之后換上新的，又把屋里上上下下打掃一遍，洗漱用品都擺進衛生間，單等著老師來住。

    安格斯教授來的那晚剛好降溫，夜里落了幾點冬雨，空氣寒浸浸的。

    尋聿明和莊奕吃過晚飯，開車去接機。老教授花白頭發，滿臉紋路，身材卻很高大，極好辨認。他穿著連帽衫、牛仔褲，腳下蹬一雙黑跑鞋，背一只雙肩旅行包，走起路來步伐矯健，虎虎生風，完全不像七十多快八十的人。

    尋聿明遠遠看見他，舉手朝他打招呼，笑容明媚燦爛：“老師，這里！”

    安格斯也已看見他，推著大行李箱過來，笑說：“尋，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我好想你?！睂ろ裁鞅П?，指指莊奕給他介紹，“這是我朋友，莊奕，我跟您說過的?！?/br>
    視線落在莊奕身上，安格斯眼睛一亮，用英語道：“哇哦，難怪尋對你念念不忘！”

    “是么?！鼻f奕看看尋聿明，與安格斯握握手：“他都說我什么？”

    “那你得問他自己?！卑哺袼箾_尋聿明眨眨眼，指著自己身后棕發碧眼的男人，介紹說：“這是我的助理威爾，前段時間多虧了尋，才醒過來?！?/br>
    這便是一米八五本人了。

    莊奕瞇著眼打量他，見他笑得傻氣十足，心里的警惕放松兩分，也與他握了握手，“很高興認識你?！憋L度翩翩，派頭十足。

    四人取了車，先送威爾去酒店入住，再轉道回家。尋聿明一見安格斯立刻打開話匣子，路上化身布谷鳥，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從基因編輯與干細胞研究討論到醫學未來的發展方向，洋洋灑灑一篇弘論。

    安格斯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意思，一直靜靜聽他講話，每當他說完都會附和或者評價一兩句，且不說則已，一說必是有的放矢，三言兩語總是引得尋聿明雙眸熠熠。

    直到臨睡前，尋聿明臉上還掛著興奮的神采，不情不愿地爬上床，舍不得今天就此過去。莊奕直接下命令，給他蓋上小熊被子，哄他快快睡覺。

    尋聿明躺在床上，嘴巴也不閑著，喋喋不休說著明天要帶老師參觀什么。莊奕拍拍他，道：“再不睡你明天沒精神，什么都參觀不了?！?/br>
    “我知道了?！睂ろ裁鞅獗庾?，“這就睡了?！?/br>
    “快睡！”莊奕在他小紅痣上捏了一把，柔聲笑道：“我去給你熱牛奶，你先嘗試著安靜一會兒。好不好？”

    尋聿明點點腦袋：“嗯，你快回來?！?/br>
    “馬上?！鼻f奕關上燈，起身去了樓下。

    臥房門半掩，幽微光線鑲嵌在門框周圍，尋聿明凝視片刻，漸漸睡眼惺忪。他早已困倦，昨晚折騰一宿，今天腦袋還隱隱脹痛，他扒著被子呆呆半晌，慢慢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