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后。

    由于某種不太方便描述的生理問題，辜尚不得不在尚且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傍晚出來尋找一些新鮮的蔬菜。

    水果的話在便利店里也可以解決，蔬菜的話也需要走過幾個街區再去尋找了，辜尚心里盤算著，在路過芳鄰便利店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一絲熟悉的香氣。

    是他經常光顧的那家麻辣燙的香氣，比一般的店鋪口味來的要清淡一些，正因為缺少了一點刺激性的感覺，這家店其實生意也不算太好。

    辜尚非常驚訝地搭眼看過去，卻發現那家店面依然是關張的狀態，他這才注意到，那種清淡的香氣是從店面旁邊的芳鄰便利店里飄出來的。

    歡迎光臨。

    趙星羅看到辜尚推門進來，笑著跟他打招呼道。

    店里新添了這種小吃，您要試試嗎？

    第23章

    嗯，好。

    辜尚點了個頭，然后愣了一下，再次點了個頭，走到了柜臺旁邊的小型麻辣燙方格鍋子前面。

    趙星羅拿過了已經準備好了的一次性盤子遞給他，看著辜先生在那里凝視著鍋子里發出咕嘟咕嘟聲的麻辣燙，覺得他的神情就面對食物方面來說未免過于復雜了。

    那神態并不像是在看一鍋麻辣燙，簡直好像是在面對一個至少能挑起他三種以上的情緒的，與他之間的關系可以腦補十萬字以上的小說的對象。

    此時此刻，辜尚的思維倒是沒有蔓延到十萬字那么厲害，但也還是挺驚訝的，然后就開始面對這種驚訝的來源做出了冥想般的反省。

    他并不是一個可以對待自己沒有嘗試過的人事物馬上就說出嗯，好的類型，可是在剛才，他的潛意識走在了理性的前面，很自然地答應了。

    是因為這香氣聞起來很熟悉嗎？還是什么別的原因呢。辜尚對自己目前的心理狀態感到陌生而好奇，持續用那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盯著這鍋麻辣燙。

    魔芋絲，趙星羅看著直勾勾盯著鍋子的辜尚，想了想還是開了腔。

    嗯？

    魔芋絲挺好吃的。趙星羅說。

    哦，好的。

    辜尚回過神兒來，拿了一串兒魔芋絲放進了自己的盤子里，又挑選了一些蔬菜和丸子打包帶走了。

    辜尚回到家里的時候才意識到，其實自己以前很少選擇魔芋絲的，是不是就沒有選擇過？他看著眼前這碗因為被趙星羅高超的打包技巧包的很嚴實，而直到現在還熱氣騰騰的麻辣燙，第一筷子還是夾起了一個魔芋絲。

    唔。

    辜尚唔了一聲，受到了雙重的震撼。

    魔芋絲太好吃了、這味道太熟悉了。

    這不就是搬走了的那家麻辣燙的味道嗎？等等魔芋絲原來是這么好吃的嗎？可是為什么芳鄰便利店新添的麻辣燙會跟原來的那家的味道一模一樣呢？不是，魔芋絲真的有這么好吃的嗎？

    辜尚在這兩個未解之謎的迷宮之中橫沖直撞，然后短路了。

    另一邊廂，芳鄰便利店里。

    這會兒附近的住戶紛紛下班放學回來了，麻辣燙鍋子的前面竟然還排了幾個人的隊，這讓老徒弟有些驚喜。

    我吃著不是特別夠味啊，原本來覺得小師父跟王哥談長期合作從那么遠冷鏈買底料肯定會讓店里賠本兒呢，沒想到竟然這么受歡迎。

    老徒弟用崇拜的眼光看著趙星羅，感動地說到，畢竟店里進項多了，老板也許會給他們漲工資也說不定。

    王哥的底料雖然刺激性小一些，但是都是真材實料，沒有什么添加，原先就有一些固定的客人的。趙星羅說。

    老徒弟點了點頭，又覺得哪里不對。

    可是原先他們家沒搬走的時候生意也不見得比咱們這邊好啊。

    應該是有加成的吧，趙星羅今天似乎心情很好，竟然還開了句玩笑，指了指自己道，秀色可餐。

    老徒弟：=。=

    老徒弟盯著趙星羅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道：這么漂亮的臉，怎么說不要就不要了呢

    有了麻辣燙2.0之后，辜尚來芳鄰便利店報到的次數似乎又勤了。

    趙星羅覺得他這幾天欲言又止的，不知道是辜尚最近沒有理發還是趙星羅的錯覺，他總覺得他的頭似乎都要憋大了。

    辜先生，今天的麻辣燙可還行？

    終于有一天，趙星羅本著睦鄰的原則非常善意地問了一聲，因為他下意識地覺得辜尚憋在心里的問題很可能跟店里新添的麻辣燙有關系。

    行，辜尚點了點頭，是挺好的。他想了想，又找補了一句道。

    這個味道

    即然有了話頭兒，辜尚就順其自然地問了出來。

    我覺得跟原來隔壁的那家店很相似。

    哦，這個啊，這就是隔壁那家的底料。趙星羅笑著說。

    他們不是搬走了嗎？

    嗯，是啊，趙星羅點頭道，他們搬走之后來打聽的客人也有好幾位，我想著現在夜長了，店里加點宵夜也不錯，就跟老板提了個建議，試著跟王哥聯系了一下合作的事，倒是一說就成了。

    是嗎，辜尚點了點頭。

    雖然趙星羅的解釋很有分寸，并沒有在辜尚面前邀功，而是表明了自己此舉不過是個順水推舟鄰里之間的守望相助，但是辜尚心里還是明白，自己對于新鮮蔬菜的缺乏和清淡口味的偏愛在這次商業行動的原因之中所占的比重大概是多少。

    他搭眼看了眼趙星羅放在柜臺里面的一本小書，看風格就知道是上次他用神力搬回來的那一箱子小書其中的一本。

    你已經開始讀了嗎？辜尚說。

    嗯，這箱書都是挺好讀的，差不多幾天就能讀完一本。趙星羅點頭道，一面把那本書拿了起來。

    辜尚搭眼看了下，從名字和裝幀風格上來看，應該是一本關于家鄉風味吃食的集子。

    我可以看看嗎？辜尚的話說到了一半，趙星羅就點了點頭，把書遞到了他的手上。

    辜尚翻了幾頁書，似乎發現了一篇自己很感興趣的文字，他抬眼看了趙星羅一眼，然后緩緩地讀了起來。

    趙星羅愣了一下，然后反應了過來，這位佛系的辜先生，似乎是在用一種很特別的方式表達著他的謝意。

    他是知道自己主要是為了什么才促成了麻辣燙事件的，然后很直接地用這種方式作出了相應的反饋。

    他肯定是記得自己說過喜歡這類的小書，也說過他的聲音很好聽，還說過自己失眠，還記得他上一次念書把自己給念困了，這些小細節，他都是記得的。

    趙星羅笑了起來，神情卻變得有些迷離了，他抬眼看了眼，已經過了凌晨兩點，正常的倦意正在前所未有地向他襲來。

    你要是困了的話，辜尚讀完一段，搭眼看了看趙星羅，可以稍微睡一下，我幫你看店，如果你們老板不是每天都要檢查監控的話。

    趙星羅笑了起來，搖了搖頭，這種事老板不會管的，找朋友代班回頭問起來說一聲就行了，只要不擅自關了店門就沒問題。

    那你睡一下吧。辜尚說。

    嗯，那就麻煩你了辜先生。趙星羅點點頭，趴在了柜臺上，枕著手肘閉上了眼睛。

    他聽著辜尚平緩低沉的聲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進入了夢鄉。

    第24章

    辜尚沒敢停下來，他緩緩地念著書，一頁一頁，差不多讀了四五章的分量。

    直到他聽到了趙星羅很明顯的平穩而有規律的呼吸聲，才堪堪停了下來，搭眼一看，這位無論何時何地總是顯得那么精力充沛的店員先生終于睡熟了。

    辜尚動作很輕地把小書放在了旁邊，從趙星羅給他準備的椅子上站起了身形，稍微晃動了一下因為挺長時間伏案念書而覺得稍微有些僵硬的脖子，然后就變得無所事事起來。

    外面下起了夜雨，滴答滴答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凄涼，這樣稍微帶點春寒的雨夜是不會有人來買東西的。

    他觀察了一下這個已經被他暗中觀察了無數次的蒼蠅小店，最后轉而開始觀察店里除了他之外的唯一一個活物了。

    趙星羅睡得很熟。

    他睡著的樣子似乎更與他本人的年齡相稱。

    趙星羅醒著的時候看上去溫和而聰明，有種稍微長于原本年齡的成熟的風度，但是現在，他看上去跟其他的同齡人并沒有什么不同。

    他睡得這樣熟，想必是挺信任自己的吧。辜尚心里想到。

    但他也不會覺得特別驚訝或者是感動，畢竟他本來就是一個沒有任何威懾性的存在，如果把他原封不動地作為NPC投放到任何影視作品或者游戲之中的話，基本上百分之百會被當作是觸發什么支線劇情、不會再露第二面的路人甲。

    除了專業領域之外，他也許一直都被看作是個不足為慮的人物吧，辜尚心想，但這并不妨礙他心里稍稍的感動之情，這種情緒含混著還在小火慢燉著的麻辣燙咕嘟咕嘟地散發出來的香氣，在雨夜里有一種微小而清晰的溫暖。

    倏然，趙星羅的眉心蹙了一下，打破了辜尚漫無目的的思緒，他有些好奇地聚焦了自己稍微有些散漫的目光，看著趙星羅，然而在下一秒鐘，他觀察的對象忽然睜開了眼睛，幾乎是與此同時的，一把就扣住了辜尚的手腕！

    他的力量控制在沒有弄疼他，但是卻也讓他一點掙扎逃脫的機會都沒有的范圍之內。

    他的眼神是辜尚以前從未見過，帶著毫無遮掩、非常原始的情緒看著他，像一頭漂亮而未馴的野獸。

    但是這樣的情形僅僅維持了一瞬間，趙星羅就立刻放開了他。

    他別過臉去，將捉住了辜尚手腕的右手背在了身后，光潔的額角上，青筋閃現，似乎正在控制著自己的某種情緒。

    辜尚：

    做了噩夢嗎？辜尚說。

    他的聲線依舊和剛才念書的時候一樣，柔和而低沉，似乎剛才的插曲并沒有讓他震驚，更不會讓他害怕。

    唔。

    趙星羅有些含混地點了點頭，似乎覺得不去直視著對方而回答問題有些奇怪，他稍微面對著辜尚，卻又躲開了半寸的眼神，看上去跟平時開朗自信的樣子有點不太一樣。

    抱歉，我沒嚇著您吧？趙星羅說。

    不會的。辜尚搖了搖頭。

    做噩夢是常有的事。他說。

    其實辜尚并不能確定趙星羅的這種狀況到底是做了噩夢還是其他的什么夢或者是他所不了解的神秘現象。

    但是他覺得這樣形容自己所看到的東西也許會讓趙星羅舒服一些，于是他就這么說了。

    相比之下，辜尚看了看趙星羅已經轉好了不少的臉色，想了想說，我舉著一張百元大鈔用臉著陸的情形應該比這驚人很多。

    趙星羅：

    趙星羅覺得辜尚聊天兒的角度挺刁鉆的。

    如果他愿意的話，他無疑可以照顧到別人的感受，雖然是用一種比較特別的方式，但是趙星羅覺得，擁有這種待遇的人應該不會太多，反正除了自己之外，他還沒有見過辜尚能跟其他人這么貧起來。

    跟辜尚聊了幾句，讓他的精神狀態很快地好轉了起來。

    刺激，但是是一種好的刺激，像坐過山車一樣的刺激，像看到了某種鏡頭之后彈幕網站上飄過的無數刺激二字的彈幕那般的刺激。

    趙星羅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笑嗎？辜尚說。

    嗯，趙星羅握著拳頭抵在了尖俏的下巴上笑著，抬眼看了辜尚一眼，然后忽然反應過來，搖了搖頭說，我不是笑您，我是在笑

    好吧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我就是在笑您，能言善辯趙星羅忽然發現自己在不動如山辜尚的面前暫時失去了這種原本得心應手的能力。

    能笑出來就沒事。辜尚說。

    趙星羅：

    趙星羅很想說些什么，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自動門一聲巨響，老徒弟閃亮登場。

    喲，老徒弟對于室內微妙的氣氛毫無雷達地蹦噠了過來，歡迎您光臨。在路過辜尚的時候還打了個招呼，然后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進了更衣室里。

    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辜尚注意到老徒弟進門的時候沒打傘，往外看了一眼才發現天空早已放晴，都已經蒙蒙亮了，就告辭道。

    辜先生，謝謝你。趙星羅說。

    不客氣。辜尚說，他走到門邊的時候抬眼看了看雨后的晴空。

    噩夢醒來是早晨。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安慰趙星羅似的說道。

    辜尚離開之后，老徒弟換好了工服出現在了趙星羅的眼前，一看就是睡飽了的節奏，亮度十分耀眼，耀眼到趙星羅非常想伸手從他身上拽出一個快捷方式，手動把他的亮度調低一點。

    嘿嘿，謝謝小師父放了我半夜的假，老徒弟不靈不靈地說，寫論文熬人吶，早知道我也像你一樣好好學習爭取當個學霸，不管期中期末都能從容度過就好了。

    沒關系的，下不為例。趙星羅說。

    ??？摸魚嗎？可是晚了啊。

    不，我是說請假。

    哎嘿？！

    第25章

    因為凌晨竟然睡著了的關系，趙星羅在打工結束之后沒有再睡，而是直接坐地鐵去了學校。

    這個時間段客流量不大，趙星羅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個可以容身的角落，這對于他來說不算特別常見在稍微擁擠的車廂里，趙星羅總是不得不窩著點兒身子，因為他雖然身形頎長清瘦，但其實骨骼上比一般人還要高大魁梧一些。

    趙星羅拿出了夜里辜尚為他念過的那一本小書讀了起來，在路上看書是他多年來養成的一種習慣，今天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