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娓娓 第47節
書迷正在閱讀:在魔幻瑪麗蘇世界修仙、在七零年代結婚有娃了、頂流夫婦又嬌又作、撿到一只深海之主、拇指蛋精、辜先生今天會買什么、招財貓的田園生活、只想好好做個炮灰(穿越)、帶著反派秀主角(穿越 修真)、穿到星際擼大貓
“別哭了,小心滴到傷口上?!鄙蛑{同樣白著一張臉,素來沉穩的雙手竟有些拿不住刀子,那些泡的發白的腐rou發出難聞的氣味,無法想象這是從活人身上割下來的。 青竹摸了一把眼淚,啞著嗓子道:“不知道哪兒來的煙嗆得人直流淚?!?/br> 馬月見在廚房燒水,只是連日下雨家里已經沒有干柴火,火半天點不著,好不容易點著了,滿屋的煙熏火燎,嗆得人眼睛睜不開,直流眼淚。 里里外外一屋子人不停地抹眼淚,也不知是被煙熏的還是眼里盛的水太多了,止不住地往下流。 臨到夜里,房子開始漏水,開始還是“吧嗒吧嗒”地往下滴水,青竹拿了銅盆在那接,一會兒就接滿了一盆。 后面雨滴變成了小溪,地上的積水已淹沒了腳面。 馬月見將幾個銅盆的水倒了,有些尷尬地說道:“老房子了,不過從前未下過這么長時間的雨,明兒天亮我就找人來修修,只能委屈你們了?!?/br> 目下烏漆墨黑的也修不成,幾人只能將就過一夜。 小地方的藥材畢竟有限,沈翀的傷無法得到有效治療,況且這里陰雨不斷,屋子潮濕得厲害,對沈翀傷勢恢復很不利,一番權衡之下,沈謠最終決定明兒一早便將人轉移出去。 沈翀到底是累狠了,躺在床上無論如何擺弄都不見要醒來的意思,也虧得沈謠照料得當,這次并未發熱,但也將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幾枚救命藥用了個精光。 東西本就不多,收拾起來很快,好在臨出發前雨停了。 天邊升起一輪紅日,群山被洗滌得青翠如黛,天邊隱隱約約現出一道彩虹。 沈謠深深吸了一口氣,清爽的氣息一瞬間吹散了連日里積壓在胸前的陰濁之氣。 天道無情,喜時彩虹掛出,怒時天空作吼,便是這般反復無常。 滿是積水的院落里傳來陣陣蛙鳴,空氣中傳來一陣陣蔥香。尋著香氣到了廚房,馬姑娘正將煮好瀝干水分的蠶豆放入燒熱的油鍋里,放上香蔥炸一下,倒入蠶豆不停地翻炒,伴隨著一陣噼噼啪啪的爆裂聲,蠶豆一個個笑開了口,直至豆皮起皺,馬月見方才盛到盤子里,將將炒出的蠶豆,翠綠鮮嫩,入口酥軟。 沈謠許多天沒吃過這般鮮嫩的菜色了,不由伸手捏了一枚,嘗之清甜的汁液立刻在口中迸出,新嫩莫名,忍不住由衷贊道:“翠芙中排淺碧珠,甘欺崖蜜軟欺酥?!?/br> “俺們鄉下人不懂那個,不過倒是有一首童謠煞是好聽,我唱給你聽?!瘪R月見一點不羞怯,一邊拿著水瓢舀水,一邊唱道:“蠶豆青,蠶豆黃,青的嫩,老的黃,由青轉黃太匆忙[1]?!?/br> 清亮的嗓音回蕩在新雨后的鄉間,讓人瞬間忘卻了不久前的那場災難,縈繞在關陽縣多日的陰云也被這清麗的歌聲吹散在天邊。 洋溢著鄉野氣息的豆瓣湯,酥軟翠綠的炒蠶豆,青翠欲滴的清炒蕨菜,香氣四溢的豬肝胙燉菌,并幾碟咸菜,配上一碗枸杞梗米粥已是鄉下人最大的誠意。 沈翀是被飯菜的香味讒醒的,睜開眼見屋子里一個人都沒有,只門口露出一個后腦勺,他認出是沈書,低低喚了一聲。 正端著菌湯喝得吸溜吸溜的沈書猛然被人叫了名字嗆得治咳嗽,好半天才緩過勁兒,忙驚喜喊道:“主子醒了!” 沈翀動一下子就覺得疼,索性躺在那也不掙扎了,只抬著頭緊緊盯著沈書手中端著的湯碗,抿了抿唇道:“你在吃啥呢,給我來一碗?!?/br> 病人的吃食講究,他不敢一口答應,回頭見六姑娘站在門口,忙請示可否。 沈謠上前為他把脈,邊說道:“先飲些溫水,在用梗米粥,最后再喝湯?!?/br> 直到飲下一口熱乎乎的鮮湯,沈翀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忍不住咂摸了下嘴,露出幾分陶醉神情。 一旁看著的沈書等人,不由捂住臉,實在太丟人了。 自己主子碰到好吃的,便是這幅幾輩子沒吃過飯的樣子。 用過飯沈謠便將自己的打算告知沈翀,他聽后沉默片刻,未表示反對,沉默了片刻方道:“先不急著回京,在郴州待幾日?!?/br> 雨雖然停了,他仍舊擔心災情,不如留在這里觀望幾日。 他的傷也實在不適合遠行,沈謠便應下了,打點好行裝,一行人便上路了。 沈翀傷重只能坐馬車,鄉間小路泥濘,馬車顛簸,韓七已請了匠人對馬車改裝了一番,內里又鋪了松軟的墊子,相對來說要比之前好上許多。 上車之時,沈謠頭一陣暈眩,好在及時抓住了馬車壁才免了摔跤之險,回過頭便對上青竹擔憂的目光。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她這些日子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 青竹心中滿是擔憂,姑娘這樣羸弱的身子如何能不遠千里侍奉夫人,也只有夫人能狠下這般心腸,自家姑娘因著路上耽擱,出京前便修書給孫神醫希望他能先一步為夫人看病,生怕耽擱了夫人的病情。 都倒六姑娘性情薄涼,不通人情,又哪里知道她堅冰下的跳動的火熱心腸。 告別了馬家祖孫,馬車行走在鄉間小路上,四野是嫩綠的莊稼,三兩個孩童拎著小桶在盈滿水的池塘旁捉魚、捉蝦,嬉笑之聲時不時傳入車中,令人心情舒暢。 沈翀看了一眼自家妹子的臉色,斟酌道:“衛涇的事兒我聽說了?!?/br> 原本她也不指望這事兒能瞞過哥哥,且這不是一樁小事兒,自然不能瞞著。昨日他們回來之后衛涇便不見了,原本他中了毒,又被沈謠拿繩子綁著斷不可能自己跑了,定然是有人將其救走了。 “秦氏既然動手便不會善罷甘休,我會修書與父親母親,你隨我一道兒回京,青州還是不要去了?!彼闹欣⒕?,meimei先是被他拖累,又因沈家受難,若是換了旁人定是活不下來。 meimei性子堅毅這并不是他可以坦然受之的借口,相反他較之前更覺心疼。 沈謠聽到這話,看著自己的兄長,想說些什么,話到了嘴邊卻又沒說出來。 沈翀看得著急,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方才緩過氣道:“meimei有什么話直說便是?!?/br> “jiejie非得做這個太子妃嗎?”她不懂父親為何摻和進蕭李之爭,這不僅僅是未來的后位之爭,也不僅僅是皇家與世家的爭執,在她看來這場權利之爭很可能會動搖國本,未來大周是姓還是姓李還未可知。 “在其位謀其政,生于權利之中,誰又能獨善其身,便是想逃也逃不掉?!鄙蛄埖捻屏鹆?,蘊藏著堅定而沉靜的光,但琉璃易碎,那些壓抑的、沉重的黑暗正一點點抹去琉璃的光澤,將那些明媚的光一寸寸壓下去。 魏國公府自□□一脈便忠于蕭氏,是家臣又是中流砥柱,便是沒有沈慧的太子妃,最終也會卷入蕭李之爭的漩渦,不過是早晚的問題,區別只在于主動和被動而已,既然結果早已注定,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早早俘獲君心,站的不敗之地。 這也是沈謠為何話到嘴邊又吞回去的緣由,她知道自己問了也是白問,已經注定的結果何須再問。 “既如此哥哥又如何希冀meimei能獨善其身,我姓沈,這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事實?!痹诰┏堑倪@一年多時間讓她明白了許多,也有了應對暴風雨的覺悟,她毅然道:“我可以保護好自己,你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br> 沈翀心中有些難過,但仍是微笑著摸了摸沈謠的發頂,嘆道:“你不必如此懂事?!?/br> 沈謠正要說什么,馬車外面卻傳來一陣陣呼喚聲。 “沈大人,留步!” “沈大人,別走!” “沈大人……” 車門打開,沈謠探頭望去,見馬車后面跟著許多的百姓,許多人懷中都揣著東西,多是鄉下的蔬果、牲畜,各個伸著伸長脖子瞅著馬車。 “沈大人是我們關陽縣的百姓對其不起,這就給您賠罪,求您別走!”村里族老率領身后百姓跪在泥地里,不住哭喊。 “沈大人,您別走,我們舍不得您!” 呼喊聲響成一片,沈謠回轉身卻見沈翀已忍著劇痛掙扎著坐起身,她忙上前攙扶,卻是沈書先一步道:“還是我來吧?!?/br> 沈翀艱難地下了馬車,原本靠在沈書的身體立時站得筆直,他快走幾步將跪在前面的鄉紳族老扶起,感慨道:“諸位鄉親父老快快請起,沈某從未怪罪過你們,更何況你們并沒有錯,是我思慮不周才害苦了上河村的百姓?!?/br> “大人萬不可如此說,都是小民們有眼無珠錯怪沈大人,今日我們一道兒為您賠罪,求您原諒我們?”說話的正是上河村的里正,滿臉的愧疚。 “請起,諸位快請起,我從未怪罪,再別提原諒之事,實在是折煞沈某?!鄙蛄埻蚍诘氐陌傩?,一時感慨頗多。 百姓們見沈大人果然笑容溫和,不像是生氣的模樣,這才站起身,有熱情的村民忙將自己懷中抱著的新鮮蔬果遞上來道:“大人,這是小人院子里自個兒種的果蔬,很是香甜可口,您帶著路上吃?!?/br> “大人,我這老母雞補得很,您拿回去燉了吃?!?/br> 百姓們爭先恐后將自己家中最好的物事拿來送給沈翀,熱情地讓他有些受不住,畢竟以他這二十年來接受的禮教,是不會有人敢強迫他收禮,還熱情的直懟腦門子,他感覺有些喘不過來氣。 還是沈書有眼色,上前隨手接了兩樣東西,大喊道:“鄉親們的好意我家大人心領了,但是東西太多,我家大人也吃不了,大家都拿回去吧?!?/br> 韓七適時上前解救了自家主子,免他被熱情過了頭的百姓踩踏。 “沈大人,您當真要走嗎?我們舍不得您!” 又有人圍了上來,這次把護衛也圍在了中間,讓沈謠很是頭疼。 “都讓開,我哥哥受了重傷,你們若再這般圍著他,他怕是沒命出這關陽縣了?!鄙蛑{冷冰冰的聲音一瞬間隔開了喧鬧的世界。 百姓們被眼前冷著一張臉的小姑娘虎了一跳,瞧著冰姿玉顏的仙子模樣,但那眉眼卻是兇巴巴的,仿佛誰再說一句,立馬便要上去砍人。 一個小娃娃正啃著串冰糖葫蘆不小心粘在了衣服上,正要跟身邊的母親說話,卻被沈謠狠狠瞪了一眼,小娃娃嚇得“哇”一聲大哭起來。 韓七趁著這個功夫忙把沈翀扶上了馬車,他從車窗里探出頭朝送行的百姓揮手道:“都回去吧,回去!” 百姓們卻不肯走,追隨著馬車直出了關陽縣地界,才肯停下。 車廂外的沈書等人長長出了一口氣,他們生怕這送行百姓中混著別有用心之人,比如說張希遠的走狗派人來刺殺什么的。 他們可是提心吊膽了一路,這下總算沒人跟著了。 -------------------- 作者有話要說: [1]江南的《蠶豆謠》,是一首民謠。 第64章 離去 沈謠看了看窗外,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人心真是反復無常,昨日我覺得這群人狼心狗肺,實在可惡,今日又瞧著他們熱情知恩,觀之可親,又不像是惡人?!?/br> 她揚起臉,一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滿是不解,她問道:“上河村受災的百姓真的不恨哥哥嗎?人性是善是惡?這些人會不會是害怕你回京之后報復他們,才做出這些偽善的行徑?” 沈翀笑了笑:“性猶湍水也,決諸東方則東流,決諸西方則西流。人性之無分于善不善也,猶水之無分于東西也[1]。水無常勢,人無常形,人性不分善惡,全看后天環境影響,因勢成性?!?/br> “昨日有人在暗中策劃引導輿論,百姓被惡引導,一時耳目閉之,才釀成了惡,今日由善主導,百姓耳目清明,辯出善惡,這才有了今日的善?!辈粌H僅是沈謠,便是他自己也感觸良多,從前在書本上,在學堂中看到的學到的都是他人之言,只有切身感悟才知曉其中道理。 沈謠想了想道:“我師傅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人性中兼有善惡,但看因緣,有的向善,有的向惡。凡有人的地方便始終存在著善惡之爭,便是我們自己,在內心深處,自己跟自己也在爭斗?!?/br> 沈翀含笑點頭,眼底似是蘊藏著星辰大海。 沈謠板著一張小臉,很是認真說道:“人們常說醫者仁心,救人不分貧賤,不分善惡,但我不想這樣,我討厭的人,便是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也不會救他?!?/br> 聽到這話,沈翀眉毛不由一挑,眼睛也瞪大了幾分,他摸了摸沈謠的頭,笑道:“你又不是圣人何苦拿圣人的標準要求自己,凡事只需順應本心便可?!?/br> 沈謠聞言不由一笑,她身邊的所有人里唯獨沈翀最懂她,且他不會將自己的想法強加于人,最是善解人意。 在郴州休養了些時日,沈翀的身子在沈謠的精心調養下已恢復了不少,他將在關陽縣搜集到的張希遠罪證盡數整理送往京中,又往朝中遞了折子,將關陽縣近日發生的災情盡數寫在折子中。 郴州知府也同樣往朝中遞了折子,將沈翀治水經過一五一十寫入奏折中。 不久朝中掀起軒然大波,一個七品的縣令竟敢公然謀害朝廷命官,更至數十百萬性命于不顧,實在是禽獸不如。 弘光帝當即便在朝堂發下旨意,張希遠被判了誅九族。 消息傳到郴州,沈翀不由嘆了口氣,張希遠逃走時并未帶走妻兒,只在外地游學的長子失去蹤跡,其他人等皆免不了一死。 這也是沈翀當時忽略石門水庫的主要原因,他未曾料到張希遠心腸歹毒至此,竟罔顧妻兒性命。 沈翀立了大功,皇帝下旨要他回京受賞,體諒他身子不適,寬宥了些時日。 “這藥怎么與昨日味道不一樣?”沈翀皺了皺眉,將手掌的湯藥用勺子攪了幾下。 沈謠不禁咋舌,怪不得哥哥如此好美食,原是長了個精巧的舌頭。 “你不是嫌藥太苦了么,我昨日更換了幾味藥材,你且嘗嘗,是否沒那么苦了?!?/br> “真的?”沈翀不大相信,遲疑道:“還有些燙,我待會兒再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