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謝飛坤剛想說什么，始終垂首站在不遠處的老管家忽然開口道：“二公子。大夫人與大公子雖然情深緣淺，我們依舊很看重她。這事謝家人雖知道，但外面的人不知道?？偟媒o蘇小姐留幾分薄面?！?/br>
    謝飛坤真的驚訝了。

    雖然他之前聽副手說過，蘇云湉在謝家的瘋狂訓練得到了不少人認可，但他沒想到波及范圍這么廣，有一個算一個，幾乎都站在她那邊。

    “尤其從石長老那傳來消息，蘇姑娘因煩擾三公子的事，似乎連深海古境都無心前往?！?/br>
    如果說之前還有些猶豫，但最后這一句卻讓謝飛坤下定決心。

    “行吧?！彼緛硪矝]打算拒絕。

    *

    6個時辰后。

    又一只色澤艷麗的青雀飛了進來，它原本想繞著謝安鈺轉一圈，沒想到卻被對方不動聲色地躲開，青雀有些委屈地“嘰嘰”兩聲，然后傲嬌地飛走。

    謝安鈺看了看天色，然后從蒸籠里拿出第三次被熱的米飯，端著托盤走向斜側的廂房。

    他推開門，廂房內的蘇云湉正在一只食指任由青鳥觸碰，另一只手則將獲得的情報快速抄寫在白紙上。

    謝安鈺余光看了一眼，飛星，半妖，深海斗獸場，身亡，心魔……

    他腦子里飛快將這些關鍵字組成一條線，然后情緒復雜地收回視線，怪不得這次二弟沒有插手，三弟在過去確實是被保護得太好，心靈過于脆弱。

    “唉……這不是胡鬧嗎？！”蘇云湉把手中的資料一攤，重重地嘆了口氣。

    謝安鈺沒想到蘇云湉會是這么個反應，思路倒是挺豁達的。

    他欣慰地頜首：“確實?！?/br>
    據更詳細的情報顯示，在那個黑發半妖的身份被發現時，就已經引起上面大能一次出手。

    謝飛星為了挽救對方的性命，強行突破境界，這本不是多大的問題，然而在突破時掌控不好能量，變成個半吊子的半步金丹期。面對明顯無法力敵的修真大能時，不想著委婉解決問題反而硬碰硬，這真的是相當天真的昏招。

    之后，唐長老的做法雖說有些卑劣，比如，他故意將瀕死的半妖藏起來，隱瞞關鍵信息，讓謝安鈺誤以為他在進階發狂時，不慎將身旁的半妖給殺死了。

    但三弟居然都沒想到去證實，修煉之心當場出現間隙，差點生出心魔。

    情緒如此容易被波動，也是讓謝安鈺很不滿。

    謝安鈺在得知這些情況后，就明白二弟為何聽之任之，那三五年說是上面關禁閉，不如說是輔助他反思養傷。

    這是一種修心的歷練，也是一種隱晦的保護。

    “二弟居然放任不管！過分了過分了?！碧K云湉嘟囔一句。

    謝安鈺點頭的中途一頓，等等，居然是覺得二弟過分？

    他眸光閃過一縷疑惑。

    “謝家怎么想的，任由三弟被唐長老蒙蔽？這可是出心魔了?！碧K云湉一臉大為不解，“這有什么好處，萬一真失望，變成反社會人格怎么辦？”

    “反社會……人格？”

    蘇云湉聽到牧余語氣中疑惑，簡單解釋了一下：“啊，就是遭受過多毒打對世界失望，從而打算滅世的性格?！?/br>
    謝安鈺不以為然：“既如此，趁他弱小時，盡早篩選出來有何不妥？”

    “咳咳……”蘇云湉聽到這驚世駭俗的話，愕然回首，看向牧余，“你，你認真的？”

    謝安鈺面無表情，雖然沒有承認，但也沒有拒絕。

    “你認真的？你覺得謝二哥的處理方式沒問題？任由自己弟弟誤會自己殺了隊友，任由他的情緒沉淪，萬一心性大變成為滅世人魔！你覺得這樣都沒問題？”蘇云湉的聲音起碼提高了三次。

    在這一刻，她真的想到了動漫里面的一個反派boss，因為誤會好友殺了自己的女神，從而選擇滅世的傻逼。

    謝安鈺不明白蘇云湉的火氣為何這么大。

    頓了頓，他沉穩地開口：“自古以來，持刀者必然會染上無辜者的鮮血。而在事關種族戰場上，不問是非對錯，不問無辜與否，只看種族，殺一妖，可活一人，那就必須要去殺?！?/br>
    說到這里，謝安鈺的語氣盡顯冷酷：“若不能適應殺妖，甚至因此心生心魔，不如趁早離開?？偙葹榈溡环?，再死于親人之手要來得好?！?/br>
    蘇云湉怔怔地看著對方。

    她下意識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悶：“你這個想法太極端了吧。先來一個個掰扯，殺個愛種田的好妖，救一個喜歡燒殺搶掠的人類，這也是好的？”

    謝安鈺用深邃的眼眸看向她，仿佛在看不懂事的小孩，微微搖頭：“你這是極端舉例?！?/br>
    “若按你的想法來舉例，那不妨說，一個愛種藥田的妖，能供出成百的大妖，可能會在人境殺數不勝數的人類。這般造成的罪孽，遠遠超過一個喜歡燒殺搶掠的人類。所以殺妖無錯?！?/br>
    蘇云湉聞言一哽。

    其實她還有很多例子可以舉出來，但話到了嘴邊，忽然又覺得不適合說出口。

    同樣的一套道德標準，不能完全框進截然不同的環境中。

    就好像，21世紀華國的道德標準，不能放在21世紀的敘利亞/阿富汗任何一個窮困潦倒的戰爭國家。

    更不能放在這個危機四伏，人境與妖獸和魔族爭奪生存、修真資源的世界觀。因為利益爭執的東西相差太遠，很容易變成站著講話不腰疼。

    “行吧。誰都說服不了誰，還是將重點放回來?！碧K云湉懶得繼續打嘴炮，說不如做，在任何世界都是這個道理，“看來看去，只要把半妖存活的證據弄回來，三弟這事基本就成了?！?/br>
    作者有話說：

    第85章

    謝安鈺不這么覺得, 但還是提了個醒：“深海斗獸場的妖，絕無生還?！?/br>
    那個瀕臨死亡的半妖，雖然當時沒死, 但處境也沒有多安全, 幾天前就被唐長老扔進去了奴隸斗獸場，幾乎可以判斷為死定了。

    “你放心, 這可是三弟的摯友, 肯定能活?！?/br>
    這位可是能涅槃重生的鳳凰, 未來還要和謝飛星一起當落日城的守護神, 怎么可能隨便隕落。

    謝安鈺不理解這種篤定，但他為了馬甲人設，選擇沉默。

    這時, 上空忽然飛來了兩柄錘子。

    為首的居然是石長老。站在他身后的是趙師兄。

    蘇云湉趕緊起身, 迎了過去：“師父……”

    “你為何要做出這個決定！”石長老沒等對方說完，直勾勾地盯著蘇云湉，“你為何要將前往海神古廟的名額轉增給徐可可?！?/br>
    謝安鈺猛地扭頭。

    蘇云湉沒有正面回答，只說：“這個名額可以轉的嗎？”

    石長老慢慢地說：“中高階秘境的名額分配, 除非是私人發現, 否則一律服從宗門安排。若是如此，你當如何？”

    “那我也只能放棄了?！?/br>
    石長老都直白成這樣, 她也只好表態，然而沒看到石長老生氣的表情。

    對方也沒罵人, 甚至都沒講述大道理。

    他只語氣失望：“你若是這般做, 才是親者痛仇者快, 令人失望?！?/br>
    蘇云湉聞言有些難受, 但依舊很堅持, 在她看來, 一次中高階秘境的探險遠遠比不上謝飛星。

    不說對方曾經幫了她許多，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就說他們這些日子的交情，都容不得她放棄對方。

    念及此，蘇云湉拱手道：“令師父失望了，我很……”

    “哎……罷了。你是他的meimei，會做這樣的選擇也不是很奇怪?！笔L老喃喃低語幾句，看了看趙師兄又看了看蘇云湉，仿佛像是認命了一樣長長嘆了口氣。

    最后，他拍拍蘇云湉的肩膀：“只是你任性，就要承擔后果?！?/br>
    “好?！?/br>
    石長老背手緩緩離開。

    始終沒有開口的謝安鈺沉默地看了一會，忽然道：“他是為你好?！?/br>
    “我明白?！?/br>
    “他言之有理?！?/br>
    “我知道的?！碧K云湉說到這里，有些無奈地看了謝安鈺一眼，“但很多事，不是為你好，言之有理就不能去做得。謝飛星值得的?！?/br>
    謝安鈺聞言手指一頓。

    他沉默地看著蘇云湉，看得蘇云湉有些不解地扭頭看他：“為何這般看我？”有點毛毛的感覺。

    謝安鈺一時有些狼狽地收回視線，他不蠢，很清楚剛剛波動的激昂情緒意味著什么。

    謝安鈺努力排斥掉顱內的想法，認真回想蘇云湉和謝安鈺，想著想著，謝安鈺忽然想到在陵城的時候，這兩小打打鬧鬧宛如歡喜冤家一樣的模樣。

    謝安鈺若有似無地開口：“謝家并不介意寡嫂再嫁?！?/br>
    蘇云湉頓時一個哆嗦，一個眼刀飛過去：“不，我就對謝安鈺忠貞不渝。死不改嫁?！?/br>
    謝安鈺睫毛微顫：“但我見你與謝飛星看起來、似乎、還是挺……”合適兩個字半點沒說完。

    但蘇云湉已經從對方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一些修飾詞領悟到了意思。

    “停！那真朋友，修煉的工具人，我純粹是敬佩他！求你別聯想行嗎？！”蘇云湉大無語。

    算是西海龍王，身邊都冒出多少個愛cao心的戀愛腦，你們可是點家文的人物，別崩人設好么！

    雖然“工具人”是個新名詞，但謝安鈺很快便領悟了含義，心底浮現一抹微妙的好笑。

    他收斂表情，似是開玩笑一樣，用有些鄭重又有些酸的語氣：“敬佩？……是否視他為目標想要……”

    蘇云湉連連擺手：“不不不……我敬佩他，但不想成為他?！?/br>
    謝安鈺手指一頓，但很快又若無其事道：“為何？”

    “他備受期待，又是人境金丹下第一人，可以說是很多青年修士的精神領袖。越是強者越有偶像包袱，你別看他對外一副光正偉岸的形象，我懷疑這次都是情緒雞肋，憋壞后的反彈！當然了，他這種還是比做陰影英雄舒服?！?/br>
    蘇云湉覺得謝飛星不是遲來的叛逆期，而是叛逆期一直被壓制就沒過過去。

    謝安鈺前面聽著覺得有些好笑，后面卻聽著一頓：“陰影英雄？”

    “對啊。每個勢力必然有光有影，有樹立在人前讓人仰慕的存在，自然會有潛伏在陰影，刺探情報，拷問暗殺的存在。前者只會有偶像包袱，后者說不定要背負罵名，做一輩子好事卻無法得個善終，當然是后者慘啦?！?/br>
    蘇云湉說到這里，想到的是21世紀暴露出來的諜影檔案，想到那些被最愛的國民怒罵賣國賊的間諜，他們在完成使命慘死時心里會是什么滋味呢。

    反正蘇云湉覺得他們實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