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184節
而且,伶舟這么吩咐宓銀,似乎是不太樂意看到她。 難不成是覺得她有點礙眼? 桑洱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臟兮兮、結成了團的毛發:“……” 唉,別說伶舟,她也覺得自己有點臟。以前她可是天天梳毛,特別愛干凈的妖怪。 真想找個地方洗一洗啊。 伶舟與火堆錯身而過,上了馬車??諝饫锪魈实膲毫?,驟然減輕了幾分。 宓銀卻好像多了一點兒心事,很快也離開了?;鸲雅灾皇O铝松6?。 就在這時,方才離開了一會兒的師逢燈正好回來了,手里提著一個水壺,他的背后,還跟著一個穿著披風、戴著兜帽的人。 其身形明明比師逢燈更高挑,但行動卻要遲緩些許,步伐沒有那么輕盈。 那是什么人? 是第四個人嗎? 桑洱有點疑惑,就看到這人動了動,抬起手,掀開了披風的兜帽,露出了底下一張姣美明俊的面容。 那是裴渡! 桑洱微微一震,目光下意識地下落。 此時的裴渡,模樣就與在九冥魔境里搶奪鎖魂釘的他差不多,已是成年男子的姿態,唯獨腹部是隆起的。而且,他的面色不太好看,隱隱泛著鐵青。 敏感地察覺到了她的視線,裴渡突然望了過來,兩道目光森然而陰冷,口吻極差:“看什么看?” 桑洱匆匆低下了頭,不敢多看。 裴渡的心情,似乎很糟糕,還是別觸他的霉頭了。 今天她走的是什么鬼運氣,這么短的時間,居然就接連碰到了兩個…… 不過,裴渡和宓銀認識,又是魔修,會和伶舟在一起行動,也很正常。 師逢燈笑道:“裴渡,你把人家小妖怪嚇著了?!?/br> 裴渡沒有答話,有點粗魯地將披風扯下,隨后,取了點食物,就往馬車的方向走去了,似乎想上去休息。 這里只剩下了師逢燈。從他口中,桑洱才知道,原來,這片林子后方就有一條溪流,而且已經被他們框在結界之內了。 “魔修大人,我等一下能不能去溪邊洗一洗?如果可以的話,你們能不能給我一套衣服?”桑洱瞅準了師逢燈好說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我聽你們的意思,明天是要去什么地方做事吧?我現在的身形不方便趕路,追不上你們??扇绻恢贝谇ご?,又會損傷我的妖力。到時候你們想差遣我做事,我可能都發揮不出很大力量?!?/br> “你這小妖怪,還挺伶牙俐齒的?!睅煼隉粜α艘宦?,居然還真的轉身,找了宓銀,要了一套衣服,丟給了她:“去吧?!?/br> “謝謝魔修大人?!?/br> 桑洱沿著師逢燈來的方向,走了約莫幾十米,果然看到了嘩嘩的溪水。前方的夜色里,結界泛著光。 桑洱踟躕了一下。 宓銀他們這么放心讓她走遠,足以看出,這結界不是她能打破的,還是算了,別亂嘗試了。 這里已經照不到火堆的光芒了。天上的月亮藏進了云后,只余下了蒼冷的一片銀光,很黑。桑洱方才是用妖力運著衣服過來的,她掀起一陣風,吹走了石頭上的塵埃和雜草,控制著衣服,讓它平平地落到了石頭上。 這溪水中間不知道有多深,不過,她面前這一片是很淺的,能看到水底圓潤的石頭。 桑洱放心地靠近了溪邊,沾水清洗、梳理一下自己的獸毛。然后,瞅著四周沒人,化成了人形。 這下終于能看看自己長什么樣子了。 水面映照出了一張平凡的少女面容,比小妖怪1.0要稍微清秀一點兒,但也稱不上是美人。 因為人形沒有了毛發披蓋,桑洱看到自己的脖子上出現了一圈觸目驚心的漆黑印記。像是刺青項圈,約莫一指寬,花紋妖異,還挺漂亮的。 這就是宓銀給她下的限制了吧? 系統:“宿主,這具身體本來就是給你暫用的。等物色到了更合適的身體,我就會送走你。所以,這個項圈不解也不礙事?!?/br> 桑洱:“那還差不多?!?/br> 桑洱抓緊時間,清洗了身體,穿上了衣服。宓銀和她身形相當,衣服和鞋子都很合適。完事后,桑洱蹲在溪邊,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就打算回去了。 就在這時,對岸那叢半人高的草里,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桑洱微驚,動作停住。 誰來了? 她貓著腰,小心翼翼地撥開了草叢。 是裴渡。 第116章 風吹散了天穹的薄云,漏下了幾簇月亮的銀光。 溪水光澤粼粼,把銀光反射在對岸茂密的蒲葦上,一晃一晃的。 裴渡面色青白,出現在了岸邊。他的步子,比半個時辰前出現在火堆旁的時候,還要沉重和拖沓了幾分,一手捂著腹部,一邊踉蹌著,走到了溪水下游。仿佛是抵不住腰部的酸疼,他閉了閉眼,以手成拳,輕輕地錘了錘后腰。 奇怪了。這兒烏燈黑火的,什么也沒有,裴渡來干什么? 難道和她一樣,是過來洗漱的? 桑洱抿了抿唇,指腹撫過前方粗糙的石頭,暗暗地摳緊了。 當初,和裴渡的最后一面,著實鬧得難看,他還說了很多傷人的話。 現在自己也已經換了身體。按道理,不管裴渡來這兒做什么,都和她沒關系了,她不該再管。 但是,人類并不是能完全冷酷地收止情緒,“按常理”來行事的動物。在撕破假象之前,他們曾經也一起度過了好幾年仿佛真的在談戀愛的日子。面具戴久了,誰又能保證自己的每一個時刻都只是在演戲,沒有代入一點點真實的感情。 至少,在這一刻,桑洱真的很想知道,裴渡的肚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八、九年前,在瀘曲被她刺了一劍時,裴渡明明還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少年。 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才會變成這樣大腹便便,如同臨產婦人的樣子? 當然,細究下來,裴渡和真正的臨產婦人,還是有些差別的。都說女人生孩子前,身體會浮腫,但看裴渡的手腳,都依然骨節明晰,沒有水腫。 剛才,她只不過看了他的肚子一眼,裴渡就兇巴巴反問她“看什么看”,那架勢,足以說明這些年來,他肯定因為肚子的問題而受到了許多惡意的打量與揣測。 很難想象,裴渡這么敏感記仇、睚眥必報又自尊心強的性格,能忍下這些對待。 難不成他是中了什么毒,或者受了什么傷,所以,沒辦法讓腹部恢復正常? 桑洱的心情亂糟糟的,猜測也越來越多。這時,她突然看到裴渡動了一下。 他應該很難受。為了容下膨隆的腹部,裴渡岔開了兩條勁瘦的長腿,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手捧著腹部,頭后仰,靠在了身后一塊高點兒的石頭上,粗啞而淺促地喘息著,似乎想按捺住折磨他的痛苦滋味兒。但最終失敗了,裴渡的身子突然前傾,一手撐著膝蓋,猛地嘔吐了出來。 食物的殘渣,混著清稀的涎液,流了一地,也弄臟了他的靴子。 將今晚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能嘔的都嘔光了,反胃的感覺還沒停下,仿佛要把整個翻江倒海的胃囊都嘔出來才行。 蒲葦被風吹得沙沙地摩擦著,身體太難受,裴渡的耳膜充斥著類似的噪音,眼底浮出了一絲淡淡血紅的水汽,依稀間,又看到了八年多前的那一幕。 那一年,秦桑梔死了。伶舟給他指明了一條不知終點在何處,卻可以復活秦桑梔的長路。 盡管它聽起來很瘋狂,但也算是溺水者的一塊浮木,裴渡義無反顧地抓住了它。 這個法子,就是用他本人的血rou精氣,來養出一具新的rou身。 男人沒有婦人生孩子的器官,故而,這具給秦桑梔準備的軀殼,不得不像一個異物,寄生在他的腹壁之上。撐開、撕裂了原本的血rou,擠占本來的空間,讓他的五臟六腑都跟著挪了位。 待長成之時,還得開膛破腹,將其取出。這樣,把秦桑梔的魂魄召回來后,才能有裝載的容器。 最開始的兩三年,腹部的隆起還沒有那么明顯。從第四年開始,裴渡就像揣了一個沉甸甸的球,成了一個走到哪里都會被指指點點的怪物。 這種逆天而為、違背綱常的舉動,給他帶來了綿綿不絕的痛苦,同時,怪異的滋味兒在身體各處發酵。 最近,不適感越來越強烈了。 裴渡喘著氣,悶咳著,胸中仿佛藏了一個破風箱。緩了一會兒,他用袖子擦了擦唇,吸了吸鼻子,發抖的指尖,下意識地伸向了自己的脖子。 在層層衣衫之中,有一條紅繩??吹贸鰜?,已經貼身戴著有些年頭了,紅艷的編織繩結有些褪色和磨損,中間串了兩顆小金虎珠子,中間夾了一塊扁扁的玉石。裴渡發著抖,躬身,用粗糙的指腹輕輕地摩挲著它們,神經質地摸過了一遍又一遍,那股抽搐著、壓得他難以呼吸的悸痛,才得到了片刻的緩解。 從桑洱的角度,看不清裴渡那么細微的動作。 她只看見,月光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渙散地投在草地上,形只影單。 好一會兒,裴渡才慢慢睜了眼,情緒好像也平復了一些。低頭,看到靴子濺臟了,他撇了撇嘴,松手,想站起來,在溪水里沖一沖那鞋子。誰知,才一起身,腹部就突然傳來了一陣針扎似的疼意。 “撲通”一聲,裴渡的膝蓋竟就這樣,直直地跪進了冰冷的溪水里。他狼狽地用手撐住了身體,第一反應,竟是牢牢護著腹部。但也許是太痛了,他的身體痙攣著,冷汗直落,抱著肚子,完全爬不起來,只能像灘爛泥在水里掙扎。 看見這一幕,對面的桑洱怎么可能還坐視不理,立即就從草叢里鉆了出來:“你沒事吧?” 裴渡遽然抬眼,厲色看來:“誰?!” “是我!那個,你別誤會,我不是有意偷看你的,我只是來這里洗個臉?!鄙6贿呎f,一邊淌過溪水。一腳下去,冰冷的水澤就漫過了她的足背:“我扶你起來吧?!?/br> 裴渡臉色完全是青灰的,身體使不上半點勁兒,可見有多痛。桑洱跑到他背后,抱著他的上半身,半拉半拖,將他從溪水中間拉了上岸。雙方的衣服都濕了。裴渡眉頭扭曲,一低頭,發現她的手觸到自己的肚子,似乎是對陌生人有一種歇斯底里的戒心,他的反應竟然非常大,不假思索地一揮手,狠狠推開了她,怒道:“別碰我的肚子!” 在猝不及防之下,桑洱一屁股坐到了柔軟的草地上。 同時,空氣里響起了“?!钡囊宦?,很清脆而微小的響動。 桑洱穿的是宓銀的衣服,上面本來就帶了很多西域特色的金屬裝飾,還掛了小鈴鐺。不知是什么時候,她的袖子勾到了裴渡衣領前的一個東西。 那似乎是一條項鏈。 只見半空中銀光一閃,它劃出了一條漂亮的拋物線,撲通一聲,墜入了溪水里。 裴渡也感覺到了,一摸脖子,瞬間臉色劇變。仿佛丟了什么貴重的東西,徹底慌了的模樣,不顧腹部的疼痛,他咬著牙,掙扎著,要爬回溪水里,去探那底下的石頭。 “喂,你……”桑洱被他的反應弄得有點懵,她爬起身來,借著月光,很快看到自己鞋邊的石頭縫里,卡著一塊亮晶晶的東西,立即撿起了它,叫道:“我撿到了,你的東西沒被沖走,你別往溪水里走了!” 一邊說,她才一邊有時間低頭細看,到底是什么重要的寶貝,才讓裴渡這么不顧一切。 看清了那是何物時,桑洱就愣住了,心跳仿佛也靜了一瞬。 她的手心躺了一條濕漉漉的紅繩。兩顆金燦燦的小金虎珠子,夾著一塊翠玉。 這是……她還是“秦桑梔”的時候,送給裴渡的最后一份禮物。 因為不是系統強迫的,而是她自己的主意,所以,桑洱對它的印象很深刻。 但她沒能看多久,裴渡已一腳深一腳淺地沖了過來,面色猙獰而急切,狠狠地奪回了這條項鏈,轉過身,對著月光,逐寸地細看、撫摸,確定東西依然是完好的,他那僵硬的雙肩,才慢慢放松了些許。